“一定要这样吗？”

“我们老大的话比圣旨还圣旨，老大相中的地方，没得说！”

月明点头。

“南坝岭也待过？”

月明和镜明对视一眼，从这番对话中，已经明白这两个人的身份是强盗。只不过，如今这乱世之中，官府横征暴敛，加上天灾不断，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所谓官逼民反，有人登高一呼，聚众上山，落草为寇。其中，有的是出于无奈，有的专劫官家和财主大户。自然，也有无法无天，滥杀无辜，作恶多端的。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的这伙强梁属于哪一种？

“如假包换！”

“那个叫齐天下的毒狼？”

“一点不错！嘿，你对我家老大的底细还知道不少。”彪形大汉疑惑的目光，朝月明打量一番，说：“你在川西待过？”

月明照样笑着，说：“那就说出来，吓吓我。”

彪形大汉拉开大嗓门，说：“老大名号，官府闻风丧胆，叫毒狼！”

这个名字一出口，月明和镜明浑身一震。月明紧接着问：“叫什么？”

月明和镜明立即站起身，迎着他们跑了过去。

人群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见了月明和镜明，立即奔到他们面前，说：“月明姑姑，镜明伯伯，今天年初二，我们药坊里六个人说好了，一起到摩星岭上去玩玩瀑布，看看风景，却发现有两个人从山后小道上正偷偷摸摸的爬上来，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像难民，听口音有点像四川那边的人。为小心起见，我们伏在密林中，趁他们不备，将其逮住了，送来给姑姑，伯伯瞧瞧，如是逮错了，我们就认个错。”

壮汉在说话的时候，月明和镜明的目光已经开始对这两个人打量：黑色棉袄棉裤，布鞋也是黑色的，虽然脏兮兮，但并不破旧。头发很乱，胡子浓密，看来好多天没修理了。一个中等身材，一个粗犷彪悍。

就在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两人举目望去，只见一群人嚷嚷着，正从密林中的一条小道上山而来。这群人都是药坊里的，分成前后两堆，每一堆里有一个人被押着，推推搡搡，药坊里的人在不停的吼叫着，叫这两个人老实点。

“叫毒狼，你耳朵聋了？”

“是不是川西南坝岭的毒狼？”

“嘿，只怕再也看不到太阳和月亮了！”

个子小的说：“我们本是四川人，有个国家叫后蜀，知道吗？谅你们山里人，不见世面，不会知道。后来，后蜀没了，给大宋的军队灭了。本来嘛，后属这个国家有没有关我们屁事，可是，宋军不给我们活路，要围剿！我们没法，就跑到湖南，那是南楚国的地界，照样可以逍遥快活，官府也不管，那日子真叫舒坦。可是，可恶的宋军真该活剐了他们，这好日子才过了一年，宋朝的大军就向湖南杀来，胃口好大，一口一口的吃。他们吃了南楚，本与我们无关，但有一支宋军听到我们的消息，就不肯放过，又要围剿！打是打不过的，我家老大说，打不过就跑。再往南，南汉国，乱糟糟的朝廷，都有太监当政，官府都把刮来的钱塞进自己的腰包，肥得流油了。于是，老大就看中了这里，白云山。今日我们是来探路的，实话对你们讲，识相点把地盘让出来，如果不知趣，死皮赖脸不肯离开，哼哼，我们的老大可不是好惹的，瞧瞧你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换个地方吧，否则——”

月明问：“否则怎么样？”

这时候，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听到如此狂妄的出言吐语，纷纷愤怒起来，有些在武馆里练武，会些拳脚功夫的年轻人，早已目中喷火，按捺不住了。

月明用手势止住了众人高高低低的话声，走到这两个人面前，笑嘻嘻的说：“这乱世中没活路，抢口饭吃，情有可原。只是听你刚才所言，你们可不是一般的草寇。说说，你们的老大如此厉害，叫什么？”

月明点头。

“我跟了老大快二十年了，怎么没见过你？”

月玲说：“南坝岭那时候，离开现在，确有二十年了。”

彪形大汉一听，乐了：“哈哈，这白云山上，居然还有老大的故交，早知如此，我俩也用不到从后山摸上来，大模大样报号上山，岂不更好！”

月明很开心的笑起来，接着他的话茬说：“现在你们的老大毒狼在什么地方？”

“在八面山。”

“他手下还有多少人？”

“二百三十号。”

“八面山！”月明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点点头。突然脸色一变。说：“师兄，动手吧。”

话音刚落，月明和镜明一人抓住一个，并点了两人的麻穴，命人将两人手脚绑的结实，关进武馆练功室，严加看管。待人们将这两人拖走以后，又对身边一姑娘说：“小丽，赶快把你师傅黄薇姐叫到武馆，另外，把元杼、景阳、中轩也叫上，一起来。”说完，抬头看镜明，只见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也显得十分激动，说：“黄丫头的心愿，终于可以了却了。”

十三年前，南汉帝刘晟死于神武殿。此后，他们在广州逗留一个月的时间，九王爷辅佐太子刘鋹登基，料理朝政。月明和镜明特地到刑部，向房尚书交代了南楚张大虎的事，救了他一命，并给他一颗永久性的解药。而陈元杼的事最难办，她要向中书令周大人夫妇请罪，说明自己与周冷歆一样同是女儿身，与周冷歆做了一年假夫妻。此事非同小可，周正祥夫妇如何能够接受。幸有周冷歆的帮助，使上软硬功夫，再加上魏子杰特地为此赶回京都，让父亲向周正祥提亲，这事儿虽然十分荒唐，但周正祥夫妇还是原谅了陈元杼。陈京泽，好官，满门抄斩，他们也痛心疾首，姐弟俩为报血海深仇，不择手段，也情有可原，好在女儿周冷歆并未因此受到损害，更有魏子杰成为乘龙快婿，一切也都不再计较。然后，众人又帮陈元杼姐弟在西郊一处风景很美的山脚下，为李胜傲、陈京庠、陈京泽三家建了坟，立了碑。

一个月后，广州北门外，月明、镜明等六人与九王爷、他的两位夫人、孩子、管家等人告别，一直送到十里之外。九王爷他们去韶关，本想辞去边关元帅之职，皇帝刘鋹没有答应，为了南汉，也就没有坚持。而月明等人早就议定日后的归宿，所以，与九王爷分道扬镳之后，径直去了白云山，把原来的山庄重新收拾一番，便又像模像样了。安顿以后，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川西南坝岭。毒狼齐天下残害了黄薇的爷爷和采薇山庄里的人，连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都不放过。此仇不报，天理难容！可是，他们踏遍南坝岭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毒狼的踪迹。问了附近一些猎户，都说走了，走到哪里？谁也不知道。有的说，湖北的南平国与四川的后蜀国开战，有一支南平军冲上南坝岭，把毒狼赶跑了。有的说，这一带都给抢光了，毒狼手下这么多人，要吃要喝，便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月明等六人在南坝岭四周转悠了整整三个月，丝毫打听不到毒狼的一点消息。黄薇见报仇无望，也不能一直拖累大家，就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是啊，到白云山都已经十三年了，虽然黄丫头嘴上不说，但采薇山庄的血海深仇总是她的一块心病。有时，我看见她独自一人坐在山崖上发呆，我想过去和她说几句体己话都不敢。说几句安慰话有什么用？反倒触景伤情。”月明说话时，也掩盖不住内心的这种深情。

“如今可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白云武馆，并不大的讲习堂内，放着各种武器。随即，传来一阵快跑的脚步声，陈元杼等四人先后冲了进来。黄薇喘气未定，抓住镜明和月明的手，急切的问：“师傅，姑姑，小力说的话是真的吗？毒狼有消息了吗？”

镜明和月明微笑着，点点头。

黄薇那双大眼睛里，涌出清亮亮的泪水，越来越汹涌，像开了闸的洪水，无法阻挡。

镜明想说话，被月明止住，说：“让黄丫头哭吧，积了十九年的泪，今天可以痛痛快快的流出来了。”

陈元杼跑到黄薇身边，说：“妹妹，哭吧，姐姐也曾经有过。”她知道，这是一种发泄。所以，轻轻的抱住了她颤抖的身躯。

这时，陈中轩说：“小薇，留一点眼泪，以后到爷爷坟前再痛痛快快的哭。现在师傅姑姑等着商量呢，这次可不能让毒狼再跑掉了。”

这句话真管用，黄薇马上停止哭泣，抹干泪水，说：“师傅，姑姑，徒弟即刻动身，这就告辞。”回头对陈中轩说：“中轩，管好小菲，不要让她在山里乱跑。”又抓住陈元杼的手，把目光望着景阳，说：“元杼姐，阳哥，妹妹就此别过！”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月明一声轻喝，将黄薇止住，带着嗔怪的口气说：“真是个傻丫头。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不就是我们大伙儿的事吗？再说，你单身一人，就这么有把握能替你爷爷和整个山庄的人报仇？”

“姑姑，山里的事很多，我想。。。。。。”

“别说了，听师傅的，十三年前，我们六个人一起到南坝岭找毒狼，如今还是六人一同前往。”镜明很坚定的说。

“师傅，这里一大摞的事，还有孩子！”

“山里有这么多管事的人，都能独挡一面，不用操心！”

月明说：“两个孩子有药坊的孙姨、包姨照看，错不了！”顿一下，说：“大伙商议一下，刚才我听说，景阳对八面山熟悉，是不是？”

景阳说：“姑姑，说到湖南八面山，我还真在那里转了好几天。我曾对你们讲过，当年，我以为元杼姐弟在湖北龙山虎山上遇难以后，伤心欲绝，决心完成元杼交给我的嘱托。在前往广东桢州途中，被南楚军劫到一座山上去开采铜矿，在百丈深的矿井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幸亏遇到好人廖雄，他在临死前教我装死逃出矿井的法子。我逃出来以后，不分日夜的奔跑，跑的都是山路。我不敢走大路，南楚跟南平在打仗，到处都在抓年轻人去军中当兵，万一再被拦住抓了去，丢命不说，元杼的嘱托就泡汤了。我觉着已经跑出好几百里路了，我想，只要一直往南走，方向不会错。那天，我在一座山里走，真是怪事，走了整整一天，居然又走到原来的地方。一直朝南的，怎么兜一圈又回来了？因为我记得，有一个山洞，我在洞里睡过一夜，洞里睡觉铺的草，洞外点了火烤野兔吃野兔留下的痕迹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对自己说：真是活见鬼了，我就不信这个邪。再走！走一段留个记号，但有大半的路没法辨认方向，因为都在深山峡谷里面。结果，说出来都不会信，我停停歇歇，昼行夜伏，走了几日，却还是回到吃烤野兔的山洞。”

景阳的讲述引起了大家的好奇，纷纷觉得不可思议。陈中轩更是迫不及待的说：“姐夫，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这座山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景阳见众人如此吸引，“嘿嘿”一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以前半瓢子的性子来，一脚踏在凳上，正要伸长脖子神乎其神的装模作样一番，被陈元杼一掌，把搁起的腿拍了下去，说：“好大胆子，师傅姑姑都在，你还敢这般放肆！快讲！”

景阳吓的连忙把脖子缩了回去。众人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连黄薇也乐了，说：“姐夫真逗。”

景阳不再打浑，摆出正经的神情，继续说：“我在山里足足兜了三个圈子，当时我真的慌了，上山走，山上没路，顺着山道走，又是这么一个结果。就在我很绝望的时候，真是老天保佑，居然碰到一个人。这是山下村里的猎户，村里几乎没人了，抓丁的抓丁，逃难的逃难，他在外面躲了一阵，带了老婆孩子想回家过几天安生日子。昨天进山打猎，发现洞外有人烤过野兔。他就想到，这一定是无意中闯进山里的外乡人。他也是个好人，不忍心让我困死在山中，下一天，他再到这个山洞前，看见了我。他就是我的救星，他告诉我，这座山叫八面山，属罗霄山脉的中南段，南岭山脉的北端。八面山周围有三十几座山，这些山就如一个八卦迷魂阵，如果不知道如何走法，就像我这样，走上一生，还在山里兜圈子。当地有一首山谣：八面山，神鬼山。山不高，路不短，走到胡子白，还在山里转。我也是靠了这个好心猎人，带我上了八面山，告诉我：到弯道处，通通向右转，就走出去了。只要有一个道口转错，就又会回到原地。”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都称奇不已。

景阳说，“薇妹，这下你明白了，进八面山杀毒狼，还少得了你姐夫吗？”

陈元杼见他得意的样子，又拍了他一掌，说：“又贫嘴！你跟师傅学了这么多年了，蛇游绳也可以横行八面山了，你去把毒狼抓回来。”

景阳怕陈元杼，她这么一说，连忙缩脖子，讪笑着说：“薇妹怎么肯让我去！”

月明打断了他们的话，说：“景阳讲的这个情况，真的很重要。这也许就是毒狼躲进八面山的原因。如今，有景阳做向导，对山上又如此熟悉，毒狼就无处可逃了。师兄，”她转身对镜明说，“还是原班人马，六个人一起去吧。山庄里的事，交给各个主管，两个孩子放在孙姨家里，她隔壁的包姨也一起照看，两家的男人都是武馆里一等武师，可以放心。你看怎么样？”

镜明没有犹豫，说：“好，就这么决定！什么时候启程？”

月明说：“大家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动身。”

那个彪形大汉说：“我家老大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

这两个人挣脱了众人揪住的手，活动一下双臂，一副傲慢的样子。

月明问：“你们是什么地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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