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飞离了这片古巷，陈明亮想回头望去，却见眼前景物极速向后移动，根本来不及看清。

陈明亮的心里是雀跃的，也充满着一种向上的蓬勃力量，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大概那是那一眼注视后生起的力量。

“哦，就像星系和星系之间的距离吗？”

陈明亮似懂非懂。

“可不可以告诉我，现在时速多少？”

陈明亮理解的时间是线性存在的。

“都不是，我们在飞向阳光之城。它坐落在自己的时间轴里，既不属于你和你的同类的过去，也不属于你们的未来。它就是阳光之城，在时空中的一个点。”

无用这次说得比较有耐心。

“所以，不是公里，而是时间？”

陈明亮领悟了，反问。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是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傍晚，余晖从窗户罗进来，将她的头发染成了七彩的光，像一圈圈的小彩虹荟萃在她的发丝。她端庄雅静，身上有里到外地散发出一阵洁净。

陈明亮忘了思考，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虽然，他知道，她并不知他就在她身旁。

她似乎是眼睛有些疲倦，从书页中抬头，望向窗户，窗台上一只石壶为花盘，种着长叶子的墨兰。

陈明亮见到她端坐在书桌旁时，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无用撇嘴一笑。

“那我们是飞向未来，还是飞向过去？”

“喔，舍得走了啊？”

“师父，走吧，我们去阳光之城吧。”

陈明亮摇了摇在一旁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的无用。

陈明亮吃惊于瞬移的速度。

“不快，大概两个百年吧。”

“你这么类比，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是不一样。”

无用从来不喜欢解释或讲解。陈明亮每次都是话听半截，不是自己去揣摩，就是去找相关的资料。

“那我们赶得及回来吃晚饭吗？”

陈明亮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告知刀温蓝自己的外出呢。

“不下飞船，来得及。”

无用这回没有笑，他在思索。倘若下飞船，他们在阳光之城花一个小时吃一顿晚饭，岭城就估计到了第二天的晚上了。阳光之城在深空12区，刚好一小时等于岭城的二十四小时。

他真正想要来看的，是那位面具老大。

大概是岭城和阳光之城相隔了一个时空峡谷的原因，他自从到了岭城后就一直无法探知到面具老大的讯息，好像失踪了一样，连麒麟村的执行者也被隔绝在面具老大的讯息接收之外。

然而，据他所知，这位神秘人似乎从没有闲着的时候。如今，他只能亲自回来一趟，看看这位老先生究竟有什么动作。

飞船定位在面具老大的公开办公地点的上空。

“呀，我终于看清阳光之城了！”

飞船不再飞速行驶时，城市的景致变得清晰。

陈明亮看见下面整个城市沉浸在金黄的阳光里，像一块香甜的芝士。

飞船完全隐没在阳光之中，城里的人不会发现。

无用想起那日，在阳光之城东海面上，被执行者抓上舰艇的他。

那天他并不是伪装疲惫，他是真的疲惫，但他也清楚执行者们的舰艇，也已探查到他们的目的，是以再虚弱疲惫，也要去找他们。

当然，他不是直接去舰艇，而是首先来了这面具老大的办公室，假装一个偷盗者，而后又当着面具老大的面演起了无知的抢劫者。

办公室所在之处属于阳光之城的偏僻处，但因为属于非官方科协下，名声在外的个人独立研究者，成果转商业非常成功，办公室却装修得跟普通民居的独栋别墅一样，让一些小贼想要入室偷盗抢劫，都是平常事，前阵子就有街区新闻报道民宅被盗被抢的新闻。

阳光之城虽然阳光美好，但毕竟人性不是完美，城市文明也还没到能绝对资源共享，人人分而无贫富差别的境地。

是以，他一身落魄地进入面具老大的办公室偷窃或强行索要钱物，的确是一个毛头小贼异想天开可以做出来的。

不过，他也不会自曝身份地半夜潜入。面具老大毕竟非等闲人，若是悄悄潜入，没个层级的本事不可能，唯有等他开门办公，且是中间接待商客时混入，而后猫于偏处，不断往兜里揣东西，做得让他光瞪眼不能立即说话，直到客人们走了，他这个贪婪小贼才兴高采烈地揣着钱财佯装离开。

自然，他就被面具老大明请暗逼地进了老大的办公室。

再之后，他这个小贼便只有孤注一掷，为了怀里钱财冒死一搏了。

再之后，在他的坦言偷窃情况，并归还物品以求保命，并言说一些能适当引起面具老大起疑的话后，面具老大便自然将他遣送到执行者舰艇上以作最后确认了。

但，鉴于他真实诚恳得不能再真实诚恳的情形下，他自然也会被看似心慈手软，实则也对过多杀戮有所顾及的面具老大所背书，而不至于在执行者上受到过多折磨，虽然他并不怕那些折磨，只不过想让对方更放松戒心，以便了解到眼前这陈明亮的近况罢了。

其实，要获取执行者们即将对陈明亮采取的计划，他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只因那日救治阿宝一和那小子的神经网络和意识共建时，给消耗了许多体能。他这具躯体，还未完全修复，就是他自己的神经网络，也需要一些时间恢复，这就是为什么在面对面具老大时，他如此落魄且饿得虚弱，在舰艇上时，被执行者审问时有气无力得像只病猫，都是完全真实，毫无半点作假。

也因此消除了那帮人从上到下对他的怀疑。后来，他还央求船员给他拿几罐食物，他趁机博猛提了两大袋，也是真的很需要。

不是他有多需要吃这些不够新鲜的食物，而是他需要用这些食物去做交换，换下当天那身在储藏室里腥臭了的衣服，也需要换取了一些新鲜的蔬果和肉类，修复机体，他需要躯体的活力，在这世界里迅捷地穿行。目前为止，他对于这具新制的菌群躯体，已能完全掌控。

无用用了陈明亮更能接受的时速比喻。

陈明亮和无用所在的飞行器，正隐身在余晖落下的光中。

他在寂静中几乎能听见她的呼吸，却无法感知她的心念意识。当然，他并没意识到，擅自进入到他人的意识流中，并不是一件文明的事。而他，对于他人意识的联结和感知，也还并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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