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瑜不愿跟他吵，老者便转头清点起人数来，数了一遍，脸色变得奇差，接着又数了一遍，而后顿了顿手中竹杖，冷冷地瞪着周瑜。

“碧君，为何只有二十三人？”

“某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这是作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看着满屋子睡着的美人，似是颇为不忍，“二十年了，你们不是第一批，某却希望你们是最后一批，这样的恶事，就自某终结了吧，莫要让某的子孙再做。”

说完这话，他一拂大袖，决然地离开棚屋。

“上神明示，第二十四位神妃他将亲自去找。”

不过财神李势也真够好色的，一次竟要选二十四位妃子！一年二十四位，五年就是一百二十位，十年就是二百四十位，这厮忙得过来吗？

哦对，他不是肉身神，忙是忙不起来的，只能看看。

二人正准备离开这棚屋再做打算，却听得周瑜又沉沉地叹了一声。

“上神说祭祀照常开始，他自有计较。”

“周碧君，若你胆敢伪传神意……”

“便是借侄儿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伪传神意，若事有差池，今日之后，侄儿便将周氏交给二房。”周瑜也被老者的态度激出了火。

这是……财神的妃子？

“若是不出意外，这便是最后一次为财神选妃了。”看着满屋的活色生香，周瑜沉沉地叹了一声。

“你叹什么气，为财神选妃乃是莫大的荣耀，还委屈你了？”老者冷笑道。

宽敞的棚屋内，满满地摆着二十来张卧榻，每张卧榻之上，都铺着绫罗被子，而每一床被面之下，都躺着一名熟睡的美人。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老者顿了顿竹杖，转身出门。

听到这里，冯玄与石芦儿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这老者是周氏二房的，这其中竟还牵扯到了家族继承的恩恩怨怨。

秘密什么的，小先生最喜欢了。

“贤叔父勿恼，”周瑜想辩解什么，但踌躇良久，终究又化作一声叹息。

冯玄正准备洗耳恭听，见周瑜不愿再争下去，顿觉无趣——听二人对话，财神选妃这件事明显藏着秘密。

“你说什么？”老者大怒。

“叔父勿恼，事涉神意，侄儿绝不敢妄言。”

随着他走出棚屋，冯玄与石芦儿并未从原路返回观礼茅棚，而是兜了个圈，从西面绕过祭台，悄悄离开财神宫。

一路上，冯玄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郎君有心事？”石芦儿在棚屋里就发现他不对劲。

“周瑜周碧君不是什么好人。”

冯玄的话莫名其妙，石芦儿听得茫然。

“可哪怕他这样的人，也觉得，为财神选妃是作孽。”黑夜里，冯玄的眼睛异常明亮。

“那说明，这件事真的很作孽。”冯玄咬着牙。

“周凤筑不是说，那些女子在财神宫中好吃好喝，一应供给并不比周氏长房差么，而且过些年都要放出，看似并无不妥。”石芦儿道。

“这其中，定有周凤筑都不知道的秘密。”冯玄想了想，摆手道，“回去再说。”

……

发现情形不对的时候，周桐刚刚睡醒。

他本想下车尿个尿，负责护卫的部曲却说不能下车。他的少主脾气顿时炸了开来，当即就要给那部曲一顿鞭子，然则他的鞭子还没拿出来便被那名脸生的部曲夺了过去。

随后，他便被绑了起来。

这趟不是去成都——周桐瞬间便明白了。

可惜，无论他怎么闹怎么骂怎么折腾，就是没有人来跟他解释一下，他们这是要去哪。

周桐想，自己大概是被山匪绑了。

可这说不通啊，这些部曲虽然大部分都脸生，但也有好些是他熟识的，但现在，这些人一个个都板着脸一声不吭，就像从不认识自己一样。

而且，他们都是阿翁亲自安排，也亲口给自己交代过的，怎么就突然翻脸了呢？

直到牛车停下，周桐也没能想明白。

他被两名熟识的部曲架着下了车，然后他便发现自己已身处群山之中，而正前方，便是一座巍峨大殿。更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出现在这里的周氏族人并非只有他一个。

大殿前燃着无数火把，还有好几堆数人高的篝火，火光将黑夜烧穿了个巨大的窟窿，而这明亮的窟窿里，密密麻麻站着数十人。

这些人都被部曲架着，有的身上绑了绳子，有的没有，他们的神色惶恐不安兼且迷惘无措，他们……周桐都认识。

二房的周榉、周桢、周朴……

三房的周桂、周楠、周松……

四房的……

这些人年龄不一，但都是周桐的堂兄堂弟，他们自小便在一起玩耍，彼此熟悉。

眼见长房嫡子出现，数十名周氏子弟一起动容——连长房的人都出现了，这回周氏第三代真可谓被一网打尽了。

众人都没再问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这类废话，周氏第三代没傻子，问了一路都没人回答他们，再问也是浪费力气，还不如留点精力，多看看多想想，没准儿真能想到逃出去的办法。

沉默中，数十名周氏子弟被陆陆续续带往大殿正门，作为长房嫡子，周桐当然是第一个进去的。

大殿巍峨，却甚是工巧，走近时周桐才注意到这是一座石砌建筑——整座大殿，除了屋顶梁椽，其余都是由巨石砌筑而成，就连廊庑下的柱子，顶上的步梁都是整根石材。

柱头、墙壁雕龙刻凤，甚至有很多违制的图形，都出现在了这座大殿上。

有人看着大殿匾额惊叫起来，周桐抬头，便看见了这座大殿的名字：善财神宫。

这里，竟是财神的道场！

走进鎏金大门，宽阔的大殿到处燃着烛火，看着比殿外更明亮，但内空无一物，只在大殿尽头的高台之上，灯火模糊之处，隐约有一个端坐的影子。

即便坐着，仍能看出他的身形异常魁梧，像极了画像上的财神爷爷。

数十名周氏子弟被部曲架着进了大殿，又被摁着在地上整整齐齐地跪好，接着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的阿奴们，今日，阿翁要借你们的肉身一用。”

“眼下祭祀就要开始，人呢？”

“终究有伤天和。”周瑜摇了摇头。

“放屁！”老者怒道，“你若是做不来，早二十年前便不该接手这家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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