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笑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过沈照有些心不在焉，温阙看得出来，他似乎在意刚刚那位说书娘子。

楼里熙熙攘攘，老鸨房内，谢怀瑾独自一人。

他不知道脑海中那扇紧锁的门后是什么；

他不知道阿瑾是谁；

他对着铜镜，给自己带上面纱。

她比他矮，要踮起脚尖才够得到。

谢怀瑾微微弯腰，享受着娘亲手指的触摸。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梦魇；

没有人回答他。安静的屋子里只有烛火在跳动。

“咯吱，”有人推门而进。他一回头，是李锦瑶。

娘亲的眸子是明亮清澈的，不像别人的眼睛里或是欲望或是疲倦，也不像自己的眼睛。

林湘赞许道，“这话本讲的却是群雄纷争，若确是她写的，那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是啊，我好久没听过这么精彩的开篇了。”

沈照意犹未尽地说，“如果笑颜妹妹听到了，必然欢喜。”

“这姑娘虽有些英气，但年纪轻轻，不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样子。”

谢怀瑾看了一眼铜镜，自己的眼睛里写满了冷漠和…挣扎。

“小白，”李锦瑶见他有些失神，走上前来为他理了理前额碎发。

“笑颜妹妹整天吵着要出去闯荡江湖，”沈照乐道：“庆王妃没法子，刚给她关了禁闭。”

谢笑颜，庆王爷最小的女儿，沈照的表妹。庆王爷老年得女，自是宠爱的不得了。

但眼下温阙只当作不知，林湘向他解释道：“笑颜妹妹是庆王爷的女儿，从小跟着庆王爷没少溜出去去。”

看着铜镜里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他并不在意。

冰冷的眸子，与周身上下艳丽的气质极为不符。

他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个人，她有娘亲的味道，她笑起来很好看。每一个梦魇的夜晚，她会拍拍他的背，守着他入眠。

那些梦魇都是虚幻的，唯有她是真实的。

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额头，这种温暖的感觉是真实的。

她的声音也是真实的，她说：“小白，你待会不要紧张呀。”

“随便弹，娘亲相信你就是最棒的！”

“要是有人胆敢对你无礼，娘亲会第一个冲上去保护你。”

李锦瑶确实是想借“红玫瑰”赚钱，但是她也怕谢怀瑾受到伤害。

真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了，她无奈地笑自己。

此刻，在谢怀瑾的眼里，“娘亲”离自己很近。他轻轻一伸手，就把李锦瑶抱在怀里。

他的头靠在李锦瑶的肩膀上，就像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她乌黑柔顺的长发贴在他的面颊上。

他小心翼翼地闻着她的发香，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他想，娘亲此时的心是不是也跟自己的心一样，很暖和很平静。

谢怀瑾懒懒地说：“嗯。”

万众瞩目中，谢怀瑾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他横抱着一把松木琴，穿着打扮无一不风情万种，异域美艳。

但他的眼神却又是冷冰冰的，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场。

像是坠落人间的女帝。

如果说白茉莉的冰冷气质是叫人不忍亵渎，那么这位红玫瑰便是叫人不敢亵渎。

满屋的客人都屏住了呼吸。

沈照：好家伙！惊艳！直击灵魂！

林湘：佳人难再寻，倾国与倾城。

温阙也微微扬了扬眉，阿鸿看热闹看得挺兴奋。

只见红玫瑰一不作揖，二不开口，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径直坐到表演席上。宣布表演开始后，他快速拨动琴弦，琴声流淌而出。

琴声悠扬，台上红玫瑰拨动的似乎不是琴弦，而是众人的心弦。

红玫瑰的脸在红色的面纱下，忽隐忽现，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台下人听得皆如痴如醉，上次听过的人表示再闻仙乐，不枉此生。

那些第一次来听的人则震惊不已。其中，要数站在门口的裴衡最为震惊。

纵观全京城，能有此琴技者，非九王爷莫属。

裴衡其实并未进楼，琴声起时，他刚刚到“笑春风”门口，身边还跟着扮成男装的谢笑颜。

此事说来话长。

虽然裴衡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才子，在几大青楼都顶有名气。

但他最近一心查案，根本没心思听曲玩乐。上次白茉莉跟他说的“笑春风”红玫瑰一事，他也只当做边角料，听了就忘了。

今晚，裴衡正沿着谢怀瑾当初从宫里出逃的路线，独自一人边走边思索。

暮色苍茫，裴衡思绪万千，内心兵荒马乱。

他起初还安慰母亲，九王爷一向谨慎，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那时他觉得最坏的情况是，谢怀瑾在出逃的时候受了伤，得先休整数日。

但已经过去好几周了，九王爷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就算谢怀瑾受了伤，他也应该能想法设法给自己传递消息。

如今谢怀瑾人就像石沉大海，音信了无。

宫里大王爷和三王爷都在步步紧逼，太皇太后也隐约责怪大理寺办事不利。

这些他倒是不怕，他只怕谢怀瑾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大事。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谢怀瑾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裴衡吓得一身冷汗。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九王爷人没了，要么就是被大王爷三王爷那边的人抓走了。

谢怀瑾啊，谢怀瑾你到底在哪。裴衡叹了口气，他很少露出这么丧气的一面。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外出回家发现谢怀瑾不见了。

他慌乱地去找敬元长公主，长公主告诉他，太皇太后想念孙子，要把谢怀瑾接回去住几天。

但是裴衡记得，谢怀瑾最是讨厌那道宫墙。谢怀瑾说，他的娘亲就埋在那道宫墙里，永远也没有出来。

而且裴衡听人说，太皇太后并不喜欢谢怀瑾的娘亲，甚至是讨厌的。

裴衡日张望夜担心，半个月后终于把谢怀瑾盼回来了。

他紧张地问谢怀瑾有没有受到委屈，还攥紧了小拳头，说要永远保护谢怀瑾。

谢怀瑾鄙夷地表示：就你这小身板，还是先保护自己吧。

裴衡气的嘴嘟嘟的，谢怀瑾从怀里掏出一盒糕点，正是裴衡最喜欢的如意糕。

皇祖母宫里的如意糕是全京城最好吃的，只是皇祖母一向严厉，规矩森严，裴衡宁愿不吃也不想进宫。

谢怀瑾面无表情地扔给他，“多吃点，长长身子。”

越想越烦，裴衡忍不住踢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石子滚了滚，在黑夜里再没有了声音。

倒是身后传来一句小心翼翼的女声：“裴衡哥哥？”

谢怀瑾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地问：“你是阿瑾？阿瑾是谁？”

林湘笑道，“笑颜妹妹才不喜欢这种，她喜欢的都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

温阙的罗网阁掌握着全天下的情报。他此来京城，早已经把人脉关系梳理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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