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合买虽然早早地就成了亲，却一直没有孩子。所以这种痛苦他是没法感同身受的了。可是任务得完成啊，圣山主人虽然已经高高隐居多年，不问世事。可是他手下的几个高级亲信却没那么好对付，一直尽职尽责地维持着圣山体系的运转。如果艾合买敢在这种事情上糊弄，那可不是少交几十塔里特的谷子的问题了，那是真的会掉脑袋的！

本来他手下的一个狗腿子在这附近某个小聚落转悠的时候发现了一个9岁的女孩，家里除了个老头也没别人，所以就打了歪主意，准备把她谎报一下年龄交上去交差。本来是打着她家里孤苦伶仃，肯定闹不起来的主意。谁知道艾合买刚准备下手，上头的使者却告诉他，有个大人物要了这份差，他不许再打那边的主意。嗨呀，这到手的名额可就跑了。眼看着这好几天都过去了，自己也捡不到那大人物的漏了，只能作罢。

所以他今天就把自己的狗腿子们召集了起来，准备商量商量怎么接着凑名额。其中一个看着比较机灵的狗腿子就说了，听说乱石滩的小孩比较多，那个地方水多一点，能种得起粮食。就是路不好走一点。之前这些人没去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在沙海里，赶路，赶的不光是物资，还有人命啊。要不是税吏们也熟知道路，贸然行动的话那简直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虽然这样说，胖老婆还是一边唠唠叨叨，一边给他把东西都预备好了。艾合买看了看天色，把几个狗腿子又聚集起来，讲了点注意事项之后，就准备出发去乱石滩聚落了。

狗腿子们本来有些垂头丧气，听了这话，当即情绪高涨，一个个鬼叫起来。艾合买也不理他们拍马屁的那些酸话，出了帐篷找自己的胖老婆。

胖老婆这会儿正指挥佣人烤毛球肉，听到艾合买叫她，就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艰难地朝他走过去。

“当家的，这烤肉一会儿就得了。今晚不是得跟你那些下三滥小兄弟喝酒吗？怎么出来了？”

在沙海里收税，这活可不好干，讲究四门功课：“骗、吓、瞒、拖”。骗，就是骗那些无知村民乖乖交上他报出来的数额，无论是毛球的毛、脱壳的谷子还是搓好的麻绳，他报的税额都有上浮。（按清朝的规矩这就叫火耗）

当然了，沙海可没有民风淳朴到所有村民都愿意老老实实缴税。这个时候第二门功课就派上用场了。吓唬，也是税吏们惯用的技巧。艾合买经常扯一些大旗，如他是圣山主人赏识的新一代税吏，又说什么再敢不交税就请圣山上的武士过来跟他们谈。平时艾合买身边聚了几个狗腿子，替他干点脏活、收集点情报，没少干坏事。当然了，合起伙来吓唬人的事也没少干。

瞒就好理解了，对于上头支派的任务，能瞒多少就瞒多少，对负责他们这些税吏的圣山税使，他可以说是打点了个遍。所以有时候高一手低一脚的，一般也就由他去了。这一出一入，剩到他嘴里的东西可就多了。

艾合买是个税吏，替圣山主人收税的。打他爷爷的爷爷那辈儿就干这个了，属于是老家传了。

“别胡说，什么下三滥。我跟你商量个事啊，去给我备齐十五天的干粮和水，套两头骆驼，我要出门几天。你在家里看好家，别到处乱逛，有人问就说我上雪山上抓长毛兔了，记住了没？”

“呦你怎么又出门啊，还备这么多干粮？撑死你得了。你跟我实话说，是看上哪个聚落的小狐狸精了？你这挨千刀的，嫁给你这么多年你这死相怎么就改不了了？不行，不能走，我不答应。”

可问题就出在这了，十年前沙海地区经历了一次大旱灾，当年的圣山融雪量奇少，天池储水不足。一些外围的聚落就遭了难。虽然最后也慢慢缓了过来，可是当年出生的婴儿却是少之又少。这就导致了十年之后的今天，收取血税的任务变得更加艰巨了。

可是最近有一件事，让他这祖传的功课都使不上了：血税。

每年，圣山主人都会收取血税，作为赏赐种子和水脉的代价。每个聚落每年必须交一个十岁到十二岁的处子之身的少男或少女，据说是去圣山主人在圣山上的宫殿伺候他。可想而知，谁家也不想把自己的宝贝孩子交出去，所以每年收血税都是个大问题。往往需要艾合买使尽了浑身解数才能勉强完成任务——当然不可能真的要求税吏一个人不少地交上去，不完成就打死，那就没有人可用了。可也是有名额要求的，差了少了就等着受罚吧。

但就算是这样，长途跋涉去一个自己势力边缘的聚落，也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不光要考虑赶路的风险，还得考虑沿途不安分的聚落会怎么反应。艾合买沉默了半天，想想自己的差额，又看了看自己的家——在这附近聚落里都算得上“豪华”的帐篷，万一自己要是没法完成任务，那些平时收他贿赂，一脸友善的使者们，恐怕当时就会变脸。即使不把他喂了圣山里豢养的那些可怕的猛兽，恐怕也得大出血了。

“干了！”艾合买最后下定决心，从毛毯上站起来。周围这几个狗腿子赶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环视四周，对这些歪瓜裂枣说：

“这回大爷我可是遇到难题了，你们这些人，平时吃我的用我的，现在也该回报回报了。咱们要去就一块去。去了也别管一个聚落只能抓一个的规矩了，多弄几个。到时候使者大人一高兴，说不定就能重重赏赐我们。我给你们保证，如果真有赏赐，我艾合买一粒谷子都不要，全分给你们。怎么样？”

当然了，对于实在不能瞒的高难度任务，怎么办呢？那就使出最后一招：拖。拖到圣山主人自己都忘了的时候他就胜利了。按艾合买的话说，圣山主人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儿会记得他一个小小税吏呢？

艾合买将老祖宗传下来这四门功课发挥到了极致，二十来年从未失手过。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道德上的负担——谁还不是为了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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