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娘只是家里面的使唤婆子。

掌灯的时刻已经过了，县太爷给朝阳收拾出来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生怕招待不周。符娘是在朝阳身边服侍的人，此刻朝阳不说话，符娘也不便说什么。

既然季凛哥哥并不喜欢自己，那如果说出来，万一皇帝哥哥知道了，心疼自己却偏要把自己指婚给季凛哥哥的话，那就是自己不好了。

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勉强不得的。

不知道自己呆呆的坐在那里多久，朝阳瞧着房间里越来越暗了。平日里叽叽喳喳的，今日安静下来，就连宅子外面敲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若是往日，朝阳肯定就说出来了。

可是现在心里面有了在意的人，这个在意的人也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说要让她随随便便说出口，那就是符娘也是不能的。

“符娘。”朝阳不想睡，却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身后抱着符娘的腰，把头靠在符娘的身上。

这样小女儿的模样，惹得符娘轻笑，“公主呀，如今你都已经是钦差大人了，在这里那也是一呼百应的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不想做个大人，我就想做个孩子。”朝阳撒娇说道，符娘听了很是心疼。

只是日子长了，结交了吴夫人，那时候自己到底还是年轻几岁，很多事情都是想不长远的。

吴夫人送的侍女虽然不在屋里伺候，但也是内宅里面的一根刺。

即使是现在已经知道了，却也不能立刻就把她拔走。吴夫人知道了丞相的险恶用心，但是府上的侍女恐怕不会因为用心险恶而退缩。

要说最开始离开宫中搬到外面去住的时候，她也想将公主府经营的密不透风。

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那么一点大就没了亲娘，宫中不比民间，虽然看上去锦衣玉食，但是一步一个小心的日子，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的。

符娘叹了口气，“公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同老妈子我说一声吧，兴许啊说出来就好了。”

今日却只字不提，符娘知道，这孩子在外面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但是名义上毕竟还是君臣有别，再亲近的关系，公主也是公主。

娘留下的人，就像娘一样，永远都是盼着自己孩子好的。

公主从外面回来，便郁郁寡欢，也不说话。往日到了夜里朝阳总是闹着想再吃点东西，多数时候符娘都是不同意的。

二更天的梆子敲响了，符娘站在原地轻轻挪动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公主呀，已经二更天了，明日你还得办案子，不如早点歇息吧。”符娘想着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劝她早点睡觉。

朝阳虽然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情情爱爱的体验，那是那话本里面演的，戏台子上唱的，多少自己也是知道一些。

“没事，符娘，我真的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朝阳放开符娘，强行挤出一丝微笑。

“帮我更衣吧，已经很晚了，我还是睡觉去吧。”

符娘知道这是朝阳公主不想说，既然是不想说的，那就不再深问了。到底也都是慢慢的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不是什么事都会说出口的孩子了。

若是皇后知道了，恐怕也是欢喜的。孩子们总归都是要过自己的日子。

“哎，这就给公主更衣。”符娘答应着，上前帮朝阳把男装脱下来，束胸的布条也都慢慢拆了。

“公主，既然见面的多已经知道你是女子，这又何必扮做男儿，吃这样的苦头呢？”符娘瞧着今天这一日，朝阳已经让那布条子把身上都勒的留下了印子，实在有些心疼。

“不妨事，只是男装行动起来方便一些。”朝阳此话一说，忽然记起了那个穿着女装衫裙也依然灵动自如的女子。

“符娘，咱们来的这些日子，你听说过一个叫谢华棠的女子么？”

朝阳公主忽然发问，符娘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稍稍楞了一下，“谢华棠？这个名字倒是听着耳熟，是不是那谢秀才家的孩子？”

“谢秀才？”朝阳大吃一惊。

是了，怪不得自己总是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原来早先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这个名字，这女子是帮着皇帝哥哥查案子的谢秀才的长女。

没想到，她竟然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农家女子。

“符娘，你这么一说我终于记起来了，我就说这个人听着总是有点耳熟，今天去见了一面，总觉得哪里听过，但是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公主怎么会出去见外面的人，这次咱们来，不还是为这宫里面的事情么？”符娘不解，朝阳向来都不是个喜欢见外人的，虽然是个活泼的个性，但是却不怎么喜欢结识陌生人。

这次主动出去见一个陌生女子，实在也有些出人意料。

“去见她，是因为凛哥哥这段时间在青石镇遇难，都是这位女子帮助的。我很是好奇，一个寻常的民间女子，怎么有那样的智慧和胆识，能帮得上季凛哥哥呢。”

朝阳说着有些出神，没想到她的确也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谢秀才的长女，那如此说来，也不算是身在旋涡之外了吧。

虽然知道这样的事情，朝阳替谢华棠感到担心，但心里面却真是少了几分妒忌与羡慕，说到底，她们也都是同在纷争中的人。

只是朝阳公主是明面上就身处在漩涡中心的，而谢华棠虽然看上去一切岁月静好，然而任谁也不知道灾难几时会来。

“原来是这样啊。这些日子我也在青石镇上打听了一些，谢华棠这个谢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镇上小有脸面的人家，开了一家饭馆还有一家点心铺子，听说都是有些名气的。”

符娘来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是衙门里面当差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蓬莱坊的，打听起来也并不困难。

往常季凛没出事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往蓬莱坊跑，那些一起当差的年轻人总是因此打趣他。

“既然如此，咱们也去蓬莱坊吃一顿，怎么样？”朝阳今天在谢家已经见识了谢华棠的手艺，对那红烧肉和青菜蛋花汤印象深刻。

且不知道蓬莱坊里面到底又有什么热闹的吃食，很是好奇。

“行，公主既然想去，咱们其实明日就能去。我提前就去安排一下。”符娘习惯了每次公主要出去尝尝鲜，都会提前最少一日预定，以保证去的时候安静舒心。

不过这些繁琐的事情，在京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到了青石镇这样一个小地方，先不说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就算是当真好好准备了，也一样跟京城的条件是没法比的。

朝阳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并不是那种端着架子的人，听了符娘这话，赶紧打断。

“咱们不需要做什么安排，既然本身就是出来办事情的，在宫里面不管是做什么都有人盯着的日子，实在也是过得够了，现在好不容易自由自在的，咱们就当正常出门吃顿饭。”

朝阳这样一番话，符娘沉默了。

“放心吧，符娘，明日我让季凛哥哥陪我，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倒不是这些事情不放心，只是虽然朝廷的消息是青石镇现在丞相的眼线已经都撤掉了，不过，不是还有石山里面的人么，万一……”

符娘到底还是担心朝阳公主的安全。

“放心吧，这几日我跟县太爷已经商量好了，增强了青石镇进进出出的排查，每天巡逻的官兵增加了一倍，晚上就连敲更的更夫，也从原来的两个人变成现在四个人。”

朝阳安慰着符娘。

“更夫其实是危险最大的，而且很容易在换更的时候，让人有可乘之机，所以每一队更夫都增加了两名官兵保护。”

符娘没想到，公主在京城里面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怎么过问，这一出来倒是什么主意都自己拿的定了，很是欣慰。

“原来公主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既然如此，符娘就放心了，相信皇后知道了，也能安心了。”

“母后已经离开多年了，我总归是要长大的。放心吧，明日咱们去蓬莱坊吃饭，也见识见识这青石镇上厉害的馆子到底长了什么样子，跟京城的比又如何。”

“哎，明日咱就去。”符娘给朝阳公主换好了晚上睡觉穿的衣裳，又灌了热水婆子，放在脚边暖和着，生怕冻坏了朝阳。

毕竟青石镇是比京城要冷一些的。

县太爷和夫人听着二更的声音也觉得时辰晚了，便准备歇着了。

只是刚刚躺下，夫人便觉得心里慌慌的难受，“老爷，虽然现在看上去一切风平浪静，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慌乱的不行。

很多事，现在觉得过不去，只要睡一觉，反倒也就忘记了，什么都能过得去了。

那些人，大多数都是丞相的死侍。

而符娘，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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