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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地府比人间好

  • 作者:起飞的猪蛋
  • 类型:短篇文学
  • 更新:09-20 00:44:53
  • 字数:5186

现在已经到了子时,没出去接客的官妓都睡下了,屋子里漆黑一片,时不时穿出轻鼾声。

曲惜月从屋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手上拿着一瓶褪了色的药瓶,轻轻地合上房门。

她也走近井口边沿坐下来,把跌打药小心地涂在云清的背上。

两个人一时无话,就这么一前一后静静地坐着。

脚下一条曲折的石子小路,通到院落中央的一口水井,这就是官妓们日常用水的地方。每天还没天亮时她们就得起床,排着长队打水出来,人挤着人围在井边胡乱梳洗一下就赶去正院干活排练。有时候人来的多了,小院子里人满为患挤不下,就只能蹲在外面的木丛中洗脸梳头。

这张脸过去有多么光彩灵动,现在就有多么黯然神伤。

曲惜月也不再询问。见过一批又一批的女子来到教坊司,她很清楚她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又会面对什么样的落差。深夜中的哭泣与彷徨,她见得太多了,也太了解这种滋味了。

毕竟,进入教坊司的,谁不曾是官家小姐?进入教坊司之后,谁的尊严又不曾被狠狠压烂在地上摩擦?

曲惜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云清光滑的背上赫然隆起大片紫青色的血淤,像是一整片胎记覆在上面。

“是谁把你打的这样重?”曲惜月惊道。

“那个姓杜的。麻烦你帮我上药了。”云清衣服褪得很吃力,额上已经渗出了细汗。

住舍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影冒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

屋舍里出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和云清一般年纪,她的脸色虽然有些暗沉憔悴,却肌丰玉润,颇有柔若无骨的杨妃之姿。

夜色浓重,云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住舍。身边没有两个妹妹,短暂地相聚后,她们又被带走了。

“那个区区九品的杜盛才?好歹你也曾是侯府小姐,过去他连侯府的门槛都摸不着的人,如今竟这样打你。”

云清看着井中倒映的月亮和自己带着血印的脸,并没有回答。

教坊司给官妓们安排的住舍比田野人家住的茅屋没有好上多少,十几人住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睡在长长的炕铺上,每人只有一条发霉泛黄的被褥可供取暖。

月光下,云清嘴角的血渍若隐若现,揭示着今夜的险境。

云清也扶住曲惜月的胳膊,吃力地摇摇头道:“我没事,被人打了几下而已。屋里有些跌打药,劳烦你帮我拿出来。”

虽然条件艰苦,但这紧要的一步不能省略,若是被乐房舞房的嬷嬷们看到来人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此时,柔和的月光洒在这口井上,照得黑色的井水波光粼粼,柔光从井口透出来,在地表上铺就一层银色薄纱。

曲惜月慢慢察觉到云清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起初以为是因为药涂在血淤处弄疼了她,但随后就发现是她在哭泣。

进入教坊司以来,她没在那群管事的公公嬷嬷们面前哭过,而现在,在这夜深人静的院中,在曲惜月的面前,她却哭了出来。

“你...你怎么了?”看过太多人的泪水,自己也曾在无尽的泪海中浸透过,曲惜月却对这个看起来异常坚毅的少女的哭泣手足无措。

云清转过脸来,两行泪水一直延伸到下颚,滴落在裙摆上。她的眉头皱在一起,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这次,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泪水越来越多,她一把将脸埋进手掌里,又将头埋进了曲惜月的胸中,无法自制地抽泣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彻彻底底的绝望。从抄家,到教坊司,直到知道了父亲死讯的前一刻,她都未曾向命运低头。可现在,无与伦比的痛苦与悲恸,将她拉入绝望的深渊。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她越挣扎,苦难的枷锁就扣得越紧,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曲惜月无言地抚摸着她的头,像母亲安抚孩子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终于变弱了。曲惜月悲悯地看着她,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路还很长,你的家人还在这,你得撑下去。”

她的脸抬起来,被泪水打湿的双目望向曲惜月,曲惜月若似银盘的面庞在月色下显得非常神圣,恍惚间云清以为看到了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父亲去世了,我的哥哥也流放在外,我甚至都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我不知道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是她第一次,想到了死,这个字,有那么可怕吗?

也许,地府会比人间好。

曲惜月轻轻拍她的背,待她的哭声减弱了,又重新捧起她的脸,将轻微的气息扑在她的脸庞。

“别哭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云清看向她。

曲惜月微笑了笑,将袖子撸起来,一道道细密的伤痕,交错着数十个黑色的斑点,呈现在云清不可思议地望着的眼前。

“这一道道的是当时我刚来的时候,拼命反抗的结果。”她伸出葱段样的食指轻轻在手臂上划拉起来:“我拼尽全力想反抗,他们就用鞭子抽我,用藤条打我,我以为他们把我打坏了,就能作罢,但是我想错了。”

她抬起头望着空中的明月,任凭月光在泪珠上布满点点星光。

“他们把我送到沈国舅的家里,他们说,国舅爷就喜欢像我这样奄奄一息的,他弄起来,会很有快感。”

云清的黑眸中有震惊,有屈辱,又有心疼。

曲惜月还望着明月,被月盘上的青丝纹路深深吸引。

“那次,是我的第一次。我原以为,我会像寻常人家那样,嫁个好人家,把我的第一次留给我的夫君呢。”

她深深叹了口气,低下头重新凝视云清:“你知道吗,如果你死了,你的两个妹妹,她们早晚会和我一样的命运。你愿意去死,你忍心带着她们一起去死吗?”

云清垂下头。

泪蒙蒙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父亲瘦削苍白的脸,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疲惫又担忧地看向她,将全部的牵挂化为对她的嘱托。

“如果你还能活着,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两个妹妹。”

她答应过父亲的,怎么能食言?

手背突然一暖。

是曲惜月拉住她的手,定定地说:“不管未来怎么样,这几年你还有时间去争取,说不定有机会能出教坊司,就可以让你的妹妹们完完整整地过下半辈子。”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云清的眼睛又模糊了。

但是她很快就擦去了全部泪水,也擦去了刚刚那一刻对死亡短暂的向往。

她必须得活着,让家人离开教坊司。

曲惜月的手背被云清的手轻轻覆上,将温暖化为阵阵冰凉。低头看去,再见不到云清脸上的惊慌溃乱。

云清就坐在井口边沿,披着这层银纱缓缓褪下衣衫露出后背。

这是与云清同在一屋的曲惜月,只在教坊司早来了一年。

如今见到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的云清,曲惜月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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