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桥忙说：“我明白那样不好，既用了钱，而且一点也不快乐，特别是到了次日清晨刚离开时，一回想昨晚的事，不知为什么，就觉得非常烦闷和空虚。心里清楚，我应该找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好好厮守一生，可过了十日或半个月，又忍不住再去青楼消遣；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直到遇见你，才彻底停止了。明四娘，我求求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可以对天发誓，和你在一起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任何一家青楼，而且以后也绝不会再去；如果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明紫香迅速转过身，将一根手指贴在古桥的嘴唇上，说：“不许胡说。我们好好的，不能提‘死’字。”古桥认真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并没有生我的气，只是逗我开心而已。明四娘，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珍惜你、爱护你，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明紫香深情地望着古桥，说：“你把你的秘密告诉了我，我也要把我的心思告诉你。”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古桥开玩笑地说：“什么心思？是不是在想何时嫁给我啊？”明紫香娥眉一蹙，略微责怪地说：“我给你说的是正经事，你一点都不严肃。”见明紫香真的生气了，古桥忙说：“好，好，我立即严肃起来。什么事，你说吧，我倾耳而听。”明紫香说：“你可知道，你们江南七子之一的易连瑜经常来怡春楼看我跳舞？”古桥点了点头，说：“知道。易连瑜家境优越，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不愿受婚姻束缚，只喜欢四处游玩，也经常去各种青楼寻欢作乐，包括怡春楼。怡春楼有三大名妓，个个才貌双全，世人皆很钦慕，我最早就是从他的嘴里听到的。”明紫香说：“原先易连瑜看我跳舞、带我游玩，我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我和你都这种关系了，再给他跳舞，我的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古桥不解地问：“我们二人都这种关系了，易连瑜还在看你跳舞？”

古桥说：“他们说再加一百钱，我说必须八百钱，否则不写。他们二人嘀咕几句，然后转身离开了。我见他们一走，便嘲笑着说，这二人连八百钱都出不起，还想买我的字，真是做梦！”明紫香说：“他们是真心想买；你说一钱不少，就把他们吓跑了。你在鹏翼亭卖字跟我们在怡春楼接待客人是一样的，只要时日久了，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如果有姊妹对待客人态度不好，假母肯定会骂，而我对所有客人都很温和，假母从不骂我；倒是史飘薇性格和你有些相似，都是那种有啥说啥、直言不讳的人。看在史飘薇是名妓的情面上，假母也不骂她。平时，我经常劝她改改这种性格，她也不听，我担心迟早……”古桥忙说：“好，好，我今后一定改，一定改，一定要对客人态度好点；啊，你放心吧。”明紫香说：“你别光嘴上答应，要发自内心对客人态度好才行。”古桥使劲地点头，说：“行，行，我记住了。”

众人同时举杯。易连瑜说：“江南七子乃世人盛传的虚名，曾二不必放在心上。能认识曾二这样的大才子，才是我等的荣幸啊！”陶简发自肺腑地说：“曾二之才，扬州罕有，我说此话，绝非奉承，而是亲身领教。不说别的，就说望霄楼主人牟世峻吧。此人家道殷实、富埒陶白，却是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加上性情暴戾恣睢，使得扬州几乎无人敢惹，两个月前，强行霸占了沈同翼的恒达店。结果，曾二独自出面交涉，仅用一个时辰，便让牟世峻乖乖地无条件退出了恒达店；此番举动，连长史都惊叹不已。能认识曾二，真正乃我们七人之大福啊！”归鹤隐说：“说得很有道理。非我夸口，归家是文人世家，三代为官，阅尽天下人物，像曾二这般才高八斗之人，并不多见。有幸结识曾二，实为我等造化。来，我们共敬曾二一杯！”众人再次举杯饮尽。

曾和培说：“承蒙诸位如此抬举，曾某无地自容。曾某现对一事有所好奇，不知能否一问？”易连瑜说：“但问无妨。”曾和培说：“你们七人境遇不同、背景有别，是如何相识的？江南七子称号又是怎么来的？”易连瑜笑着说：“这个简单。我和归鹤隐都喜欢游览观音山，最先在山上相识了。有一日，我俩在壶月阁饮酒，聊到绘画之事，康一松正好给旁边食案端酒上菜，听见后，主动上前询问，我俩才知他也擅长丹青。相处几次，康一松推荐了经常来壶月阁买酒的古桥，夸此人书法名冠天下，尤以行书无人可比，还自诩‘钟繇第二’，并说此人平时就在茱萸湾的鹏翼亭里卖字。我和归鹤隐赶到茱萸湾，认识了古桥。古桥很爽快，随后介绍了儿时诗文便一鸣惊人、现在其舅家务农的好友颜时途。不久，进城购物、顺便来茱萸湾闲逛的乡里学馆老师莫昱鼎不经意间遇到古桥，交谈下来，情投意合，遂互为知己。而陶简早闻归鹤隐大名，主动登门拜访。我们七人交叉相识，都属于精通诗文书画的同道中人。经我倡议，我们七人时常在观音山或运河游船上品茗饮酒、吟诗诵文，每次都引来无数游客注目欣赏；日子一长，江南七子的美名便传开了。”曾和培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山上游人越发增多，一个眉目清秀、丰姿俊雅的文人面对满山秋菊尽染，不禁高声吟诗抒情：“秋风叠送菊花笑，重岭层裹黄金袍。英容巧夺西施艳，柔媚轻遮貂蝉娇。浸葩冷霜畏傲骨，透云霞光喜彩梢。正叹国色凭天裁，又惊仙姿迎香飘。”引来其他游人阵阵赞叹；众人循声聆听，也是频频点头。

曾和培说：“重阳节的来历和佩茱萸的作用，诸位都清楚了。重阳节离不开美酒，来，我们共饮一杯！”众人举杯相向，一饮而尽。颜时途依次给各酒杯斟满酒。曾和培又说：“今日，曾某和内人是第一次跟闻名遐迩的江南七子共度重阳佳节，心里颇多感触。我们二人来扬州已有数年，扬州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四季风景如画，两岸杨柳似诗，不知迷倒多少文人骚客。更让人惊叹的是，这里物产丰饶、鸿儒荟萃，‘此生未到扬州来，谁敢自称是英才？’可喜的是，在扬州，曾某有幸结交了博学广识、人人敬仰的江南七子，真乃老天爷赐福啊！在此，曾某真诚地敬诸位一杯。”举杯面向众人。

明紫香偎依着古桥的胸口，温柔地说：“你说吧，我不生气。”古桥说：“在认识你之前，晚上我一人很寂寞，有时、有时就去……”迟疑地没有说下去。明紫香清楚古桥想说什么，笑着问：“有时就去什么？你说呀。”古桥吞吞吐吐地说：“有时、有时就去青楼玩一玩。”明紫香抬起头，用手一戳古桥的脑门，戏谑地说：“好啊，看不出你这个大才子还有这种雅好。老实说，你每次去青楼，留宿了没有？”望着明紫香娇嗔的样子，古桥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轻声地说：“我是一个正常男子嘛，难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明紫香故意转过身，背对古桥，说：“哼，我再寂寞，也是守身如玉；没想到，你居然……”

自从和古桥相爱后，明紫香整日感到甜滋滋的，但有一事，始终放在心里不太痛快。因为易连瑜经常来怡春楼消遣，特别喜欢欣赏三大名妓的歌舞音乐，而且之前还先后带上她们外出游玩。易连瑜和古桥同属江南七子。再次对着易连瑜跳舞时，明紫香心想，如果古桥能来怡春楼亲眼观看自己跳舞就好了；不知不觉对易连瑜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排斥感，只要一给他跳舞，心里就颇为难受。

当明紫香来到鹏翼亭后，古桥再无心情卖字，待上一阵，便匆匆地收拾好书法作品，带她去租住之处。在一个狭小而简陋的房间里，二人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互诉衷肠，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告诉对方。明紫香很想跳舞给古桥看，无奈房间太小施展不开。看见明紫香着急的样子，古桥安慰说：“没有关系。明四娘，你有这个想法，我已满足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明紫香说：“很早以前，我就有个心愿，倘若以后遇见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我一定要跳舞给他看，让他感到开心快乐。”古桥激动地将明紫香抱在怀里，说：“明四娘，自从认识你的那一日开始，我日日都感到开心快乐；你若不信，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可别生气啊。”

明紫香说：“是啊，连史五娘都看不惯，私下给我提醒了好几次，说古桥和易连瑜同属江南七子，关系那么好；你跟古桥又这般恩爱，易连瑜就不应该再来看你跳舞。”古桥想了想，说：“也对啊。不过，会不会是易连瑜还不清楚我们二人的关系，倘若清楚的话，应该不会再看你跳舞了吧？”明紫香说：“我也不知道易连瑜是否清楚我们二人的关系。要不这样，你抽空去给易连瑜说一说。”古桥说：“如果不愿意给易连瑜跳舞，你不跳就是了。你不是曾给我说过，另外两个名妓柳雅萱和史飘薇都是这样的吗？”明紫香低下头，轻声地说：“我胆子小，不像柳三娘和史五娘胆子那么大。在客人面前，她们一个想唱就唱，一个想弹就弹，我一般很难拒绝客人的要求。”古桥见明紫香有些为难，只得说：“那行，我去跟易连瑜说说我们二人的关系，请他以后不要再看你跳舞了。”明紫香高兴地点点头，说：“那样就太好了。”

古桥歉意地说：“明四娘，你处处为我考虑，我该怎样感激你才好呢？我卖字收入又少，也不知要等到何时……，唉！”明紫香说：“你卖字收入少，我并不介意，只要我们二人互相关爱、彼此珍惜，我就特别开心；至于我们的将来，我会想办法的。啊，对了，说起卖字，我想起了一件事，一直想给你说，差点又忘了。”古桥问：“什么事？”明紫香说：“我说出来你别生气。有一次，我在鹏翼亭时，看见一对中年夫妇进来，请你给他们在现场写几个字，说是准备当作礼物送给朋友；结果，你冷漠地拒绝了，弄得那对中年夫妇尴尬不已。”古桥不以为意地说：“是这件事啊？都过去一个月了。当时，那对夫妇跟我说，他们有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来扬州游玩几日，因为那个朋友自幼酷爱书法，所以离开扬州前，他们想买一幅书法作品送给朋友；正巧那个朋友也很喜欢钟繇的书体，听人介绍说我自称‘钟繇第二’，便来鹏翼亭，让我在现场写。”

明紫香说：“当时，为了不影响你们交谈，我有意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看你一副不太乐意的模样，并没有给他们写。原本想等他们走了后再问你，随后又来了几人看字，我就把这事给忘了。刚才说起卖字，我才一下又想了起来。”古桥说：“是这样的，那对夫妇问我，写‘往昔高山流水无回响，而今地角天涯有知音’几个字，要多少钱？”明紫香问：“你说要多少钱？”古桥说：“我说这几个字至少要八百钱。那对夫妇听了非常惊讶，说写这几个字就要八百钱，太贵了吧？我说我是‘钟繇第二’，整个扬州再无其他人敢这样说，因为没有人能达到这种水平。”明紫香问：“那后来呢？”古桥说：“那对夫妇说，给五百钱行不行？我有些冒火，直接就说，‘我的书法水平在扬州最好，你们请我写字，才给五百钱，看来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那些富商请我写字，我随便一张口就是一千钱，少一钱都不写；那些富商都很爽快，从不压价，而且还说只要写得好，另外也可多给钱；现在我只要你们八百钱，算是便宜的了。’”明紫香埋怨说：“你呀，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弄得那对夫妇太难堪了。我看他们不知又说了什么，反正最终你也没写。”

不料，仅吟一首，那人便似江郎才尽，再无佳作。众人议论纷纷。归鹤隐说：“这等水平，怎能出类拔萃？还是易大善于写诗，以七律见长，主要描绘山川江河，意境高远开阔、大气磅礴，既有苍茫空灵、物我两忘的道家特色，又有想象瑰丽、豪气万丈的浪漫之风。”易连瑜说：“归三切莫这般夸张，我只是随意写写罢了。若论文章优美，当属莫大，以写骈文、散文著称，思维缜密，行若流水，思古怀幽，借古扬志。阅读莫大的文章，如临史境，沁人心脾，使我难以忘怀啊！”莫昱鼎说：“易大过奖。七人中，陶七也很优秀，自幼聪慧，思维敏捷，博览群书，过目不忘，擅长诗文，又学书法，成年之后名扬四方。”

陶简正待谦虚，颜时途抢着说：“诸位勿用推来让去，今日重阳节，当以赏菊饮酒为主。来，来，我再给诸位斟满。总共十坛菊花酒，不剩空坛不许走。”滴酒不粘的康一松说：“美酒香甜是真，还请勿要贪杯。我提一个建议，诸位饮了此杯，再往山上走走，看看其他风景，也不枉重阳节登高一游。”归鹤隐说：“正合我意。来，饮了此杯，我们全部前往山顶。那里住有一户农家，主人非常热情好客。游完山顶，若要再想饮酒，我们就去那户农家，一醉方休，如何？”众人均点头赞许，起身收拾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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