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客房里，牟世峻连一碗茶也未饮完，便见二人走了进来。接着，假母对史飘薇说：“这位就是牟世峻。望霄楼和牟氏柜坊都是牟郎君所开，你可要好好伺候牟郎君啊！”又笑着对牟世峻说：“牟郎君，我将史飘薇带来了。你有什么要求，就对她讲吧。我不打扰你们，先离开了。”转身离去。

牟世峻站起身，围着史飘薇，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仔细看着每一个地方，同时嘴里啧啧赞叹：“不愧是扬州三大名妓之一，脸蛋白皙娇嫩，身材窈窕婀娜，真正如花似玉啊！”史飘薇不慌不忙，坦然处之，等了一阵，见牟世峻仍未停下来，便淡淡地说：“看来牟郎君许久没有见过美女了，所以此番见了阿奴，也就激动地难以自持啊！”牟世峻显出很高兴的样子，说：“外人都说史飘薇性情耿直，果然是真；鄙人非常喜欢。”坐下后，又说：“世人盛传‘天姿国色史飘薇，玉指一弹浸骨髓’，能将筝声弹入人的骨髓，估计在偌大的扬州城内，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吧？”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史飘薇微微一笑，说：“今日牟郎君来到怡春楼，点名要见阿奴，无非就是欣赏阿奴弹筝。请牟郎君随阿奴前往乐房，阿奴弹给牟郎君便是。”牟世峻大声地说：“好！倘若史大才女弹筝能让鄙人娱心悦目，鄙人定将重重有赏！”史飘薇说：“阿奴只希望牟郎君对阿奴弹筝能够满意就行，至于重赏，并不奢望。”

刚才在房间里，当假母说牟世峻点名要见自己时，史飘薇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之前听义兄曾和培提起过此人，说他贪婪无比、诡计多端，而且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是个不易对付之人；当时，自己还很庆幸，牟世峻多年未来怡春楼，二人并无接触，便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今日牟世峻主动来到怡春楼，点名要见自己，使得自己心里很不痛快。自从柳雅萱离开怡春楼后，假母脸色愈发难看，在接客方面不再纵容自己，强调有客必接，不许任性，否则重重处罚。因此，自己只得答应去见牟世峻。

牟世峻继续胡思乱想着：“史飘薇若是不愿意给我做妾，我该怎么办啊？这个，我得想想如何应对才行。嗯，我先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她总要说个理由；嫌我年纪大了？其实年纪大的男子才会疼爱人嘛，陆心梅比我小近二十岁，不就很受我疼爱吗；嫌我没有才华？我是商人，能赚钱就行，哪能面面俱到呢；嫌我脾气不好？难道她的脾气就好？当然，我的坏脾气可以慢慢改嘛。无论史飘薇找出什么样的理由来拒绝我，我都有办法应对。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史飘薇是否同意嫁我为妾，都需要一段时日来考虑，我不能将她逼得太急了。”

最喜欢的女子病故了，牟世峻异常烦闷悒郁，遇事稍有不顺，便会火冒三丈，对待身边下人连打带骂，狠狠地发泄着心里怒气。所有下人整日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成为牟世峻的出气筒。陆心梅离去后，再也无人约束唯所欲为的牟世峻了。见此情景，那些朋友非常担忧，纷纷想方设法对牟世峻加以慰藉。

这一日，叶尔秋请牟世峻饮酒。两杯酒下肚后，叶尔秋安慰说：“斯人已逝，牟郎君何必这般难过，长此下去，必将损伤身体。鄙人有个建议，不知牟郎君是否愿意听啊？”牟世峻又饮下一口酒，说：“叶郎君有何建议能让鄙人开心啊？”叶尔秋说：“牟郎君，我们都是男子，男子喜欢女子，天经地义，无可厚非。既然宠爱的小妾离去了，不妨将眼光放在其他女子上面，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牟郎君，你以为呢？”牟世峻点了点头，说：“叶郎君说得有理。可在偌大的扬州城内，又到哪里去寻找像陆心梅那样容貌俊美、精通音律的女子呢？”叶尔秋笑着说：“牟郎君以前被陆心梅管得缩手缩脚不说，眼界也变得越发狭窄了，竟然不知道扬州最大青楼怡春楼里美女如云，多数能歌善舞。牟郎君若是去了怡春楼，看上哪个美女，让她陪宿也好，娶她为妾也罢，凭牟郎君的财富和影响，哪个美女不是笑逐颜开啊？”

牟世峻想了想，说：“以前陆心梅在世时，坚决不让鄙人去怡春楼，生怕见到那些美女后，不再喜欢她了。鄙人为了取悦陆心梅，避免让她生气犯病，便答应下来，从此再也没去怡春楼。时日一长，鄙人慢慢地就忘记了怡春楼；方才若不是叶郎君提起，鄙人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叶尔秋说：“本来怡春楼有三大名妓，个个才貌双绝，可惜头牌柳雅萱已经赎身离开，只剩下明紫香和史飘薇了。”牟世峻摆了摆手，说：“并不妨事，只要还有两位名妓就行。她们各有什么特点啊？”叶尔秋说：“明紫香性情温柔，主要是给客人跳舞；史飘薇性格耿直，主要是给客人弹筝。二人美貌各有千秋，不好简单比较。”牟世峻说：“叶郎君平时更喜欢哪一人呢？”

作为拥有扬州最大酒肆和最大柜坊的商人，牟世峻的个人财富不断膨胀。前段时日，通过州府长史的安排，牟世峻给扬州首富、最大盐商杜游琛提供了巨额钱款，促使杜游琛实现了将大量外地食盐引入扬州，以达到操控市场盐价、获取暴利之目的。最后，杜游琛赚得盆满钵满，不但连本带利还清巨额钱款，而且还单独分给牟世峻不少好处。面对天大喜事，牟世峻原本阴沉冷峻的脸上有了罕见的几丝笑容，庆幸遇到了跟自己爱好相同的长史，也结交了最大盐商杜游琛和最大船商叶尔秋。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此时，牟世峻喜欢的小妾陆心梅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差，不是肾虚怕冷，就是头昏发胀，生起病来没完没了。牟世峻请遍扬州名医，买了无数上等药材，陆心梅的病情仍未见半分好转。终于有一日，病入膏肓的陆心梅再也支撑不住，一命呜呼，永远闭上了眼睛。噩耗降临，牟世峻悲痛地整整三日三夜没有进食和入眠。

牟世峻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柜坊凭帖，递过去，说：“鄙人牟世峻，望霄楼和牟氏柜坊便是鄙人所开。”假母接过柜坊凭帖，满脸堆笑，说：“我早听说牟郎君素来出手阔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多年了，牟郎君为何一直不来怡春楼消遣消遣呢？”牟世峻并不隐瞒，说：“多年前，鄙人娶了一个小妾，不愿鄙人涉足青楼，鄙人就再也没有来了。一个多月前，小妾病故，鄙人心烦意乱，故而过来放松放松。那个大才女史飘薇在吗？”假母笑着说：“牟郎君多年没来怡春楼，可一点也不陌生啊；史飘薇在。这样吧，我先带牟郎君去二楼客房稍坐片刻，饮点茶，随后将她请来。”

叶尔秋笑着说：“牟郎君对付女子还真有办法。如果牟郎君驯服了倔强古怪的史飘薇，从此让她变乖，那是一件好事啊；如果迷上了才貌双绝的史飘薇，立即娶她为妾，那是一件喜事啊。这等开心之事，我们焉有不共饮一杯之理？来，牟郎君，共饮一杯！”举起酒杯。牟世峻也举起酒杯，说：“来，共饮一杯！”二人相向一伸，一口饮尽。接着，叶尔秋边斟酒边说：“牟郎君以后若真娶了史飘薇为妾，那这喜酒……”牟世峻慷慨地说：“放心吧，鄙人以后若真娶了史飘薇为妾，喜酒就敞开随叶郎君饮。只要叶郎君愿意，就是饮上十日十夜，鄙人也是不皱一点眉头啊。”叶尔秋笑着说：“鄙人就专等牟郎君的好消息了，哈！哈！”说完，二人同时仰天大笑。

第二日，牟世峻前往怡春楼，站在门口，看着宏伟豪华的大楼，心想：“这么多年没来怡春楼，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大步走进去，然后东张西望。一个妓女过来，嗲声嗲气地问：“哟，这位客人，在看哪位美女啊？”牟世峻对此女不感兴趣，直接问道：“假母呢？”妓女颇为失望，说：“这位客人一来就找假母，想必是有什么……”牟世峻不耐烦地说：“少啰嗦，快说假母在哪里？”妓女犹豫了一下，说：“假母行踪不定，我也……”牟世峻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找吧。”此时，假母一扭一闪地从楼上走下来，笑着对牟世峻说：“这位客人，是找我吗？我来了。请问有何事情？”那个妓女赶紧转身招呼其他客人。

二人来到乐房，史飘薇坐在筝案后面的凳子上，牟世峻也坐在对面不远的凳子上。开始前，史飘薇说：“牟郎君第一次听阿奴弹筝，可否清楚阿奴定下的规矩？”牟世峻一愣，问：“史大才女还定下了规矩？鄙人甚感好奇，愿闻其详。”史飘薇说：“请牟郎君听了勿要介意，阿奴定下的规矩就是：一日之内，不管针对哪位客人，阿奴都是只弹两首筝曲；客人如果还想再听，便要等到明日才行。”

牟世峻并不介意，笑着说：“说句实话，鄙人今日能来怡春楼，是之前听了一个朋友的介绍，说史大才女才貌双绝，弹得一手好筝，只是性情有些耿直倔强。此时一见，史大才女的容貌确实让人如痴如醉；至于才华，鄙人估计也不会差；剩下弹筝还不清楚。鄙人完全接受史大才女定下的规矩。只要弹上一首，鄙人就可听出水平，第二首弹与不弹，就悉听尊便了。好了，请史大才女开始吧。”

史飘薇手指一扬，轻轻地拨弄筝弦，优美的筝声顿时回响在整个房间。牟世峻目不转睛地盯着史飘薇，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看着史飘薇全神贯注地弹筝，牟世峻禁不住浮想联翩：“陆心梅无论容貌，还是弹筝，跟史飘薇相比，均是差得甚远；难怪不愿让我来怡春楼，就是担心本人会失宠。如今，陆心梅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可能整日守着那个半老贱妇；要不是看在生了两个儿子的情面上，我早抛弃了。此刻，坐在面前弹筝的史飘薇乃真正的绝代佳人，若能娶来做妾，平时一旦劳累疲乏，让她弹上两首筝曲，我静静地欣赏一番，那种感觉，真正快活似神仙啊！这么好的一个大美女，不让一个男子娶来享受享受，简直就是最大浪费。可史飘薇若是不愿意给我做妾，我该怎么办啊？”史飘薇只顾认真弹筝，并未发现牟世峻没有聆听弹出的筝声，而是开始注意自己这个弹筝的人了。

叶尔秋思索片刻，说：“名妓都是卖艺不卖身，若说喜欢哪一人，需看各人所好，喜欢观舞，便选明紫香，喜欢听筝，就选史飘薇。不过，说到史飘薇，鄙人倒是领教过她的心高气傲和胆大妄为。一年多前，鄙人和杜游琛带着两个客人前往怡春楼，因其中一个客人喜欢听筝，故而邀请史飘薇出来弹奏。谁知，史飘薇借口身子不适，怎么都不肯出来，任凭我们多加钱也是不予理睬。如今，牟郎君真要去了怡春楼，定是为了身体愉悦、心情松弛，想听史飘薇弹筝，一切顺利，倒也罢了；如果凑巧碰上史飘薇的倔强脾气犯了，心情便会更加不爽；因此，鄙人建议，还是欣赏明紫香的舞蹈为好。”

牟世峻顿时来了精神，说：“多谢叶郎君一番好意。实不相瞒，鄙人有个嗜好，就是哪个女子越倔强、越刁蛮，鄙人对这个女子也就越感兴趣。多年前，鄙人刚娶陆心梅为妾时，陆心梅也是倔强任性、刁蛮泼辣，不然为何一直不让鄙人去怡春楼呢。鄙人仅仅调教了三个月，陆心梅便温柔地像一只小猫，百依百顺，所以鄙人才会对她娇纵宠爱、无求不应呢。可惜她那么早就离开了鄙人。至于此时说到的史飘薇，鄙人偶尔也听别人提起过，脾气是有些古怪。不过，陆心梅不在了，鄙人就可以自由地去怡春楼，见一见这个倔强古怪、才貌双绝的名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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