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和培忧虑地说：“当今大唐，朝堂上，大量忠臣被驱逐；军队里，无数良将遭排挤；长此下去，真正是危机四伏啊！”宋影庭略一思索，说：“不管在朝堂上，还是在军队里，总会有人不甘心让那些奸佞之徒一直嚣张跋扈，遇到不公平之事，必将奋起反抗。曾员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给你讲过的那件事情，就是原户部户部司员外郎文启先狱中自戕身亡之事？”曾和培点了点头，说：“当然记得。宋胄曹提及此事，莫非是找到诬陷文启先的人了？”宋影庭说：“五日前，在我手下当兵的文启先的侄儿文有觞找到我，说经过多方打探，终于查到诬陷文启先的人了；还说如果不是所在军队经常调到城郊训练，每次一离开都是几个月，说不定自己早就能查到诬陷叔父的人了。”崔显政忙问：“此人是谁？若是朝堂中人，崔某肯定认识。”曾和培说：“能够陷害户部户部司员外郎偷窃贡物的人，除了朝堂中人外，其他地方的人几乎没有这个条件。”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宋影庭犹豫片刻，说：“二位都是我的朋友，值得信任；我深知一旦说出诬陷文启先的人的姓名后，二位应该能够保密，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包括自己家人，否则泄露出去，文有觞必将遭到报复，甚至面临死亡威胁。”曾和培坚定地说：“宋胄曹如此信任我，我定将不负信任，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崔显政急切地说：“宋胄曹，我们相识多年，我崔显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们以前所说的话，若需保密，崔某又何曾说给其他人听过？”宋影庭略一点头，说：“好，我现在就告诉二位，诬陷文启先偷窃贡物，最后导致文启先狱中自戕身亡的人，就是殿中丞潘恪荃；当时，他还是通事舍人。”曾和培恍然大悟，说：“潘恪荃？果然是潘恪荃诬陷文启先偷窃贡物。看来我之前一直怀疑此人，并没有错。这个其貌不扬的潘恪荃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公然诬陷贤良。”宋影庭忧虑地说：“实不相瞒，我将此事告诉二位，其实就是担心文有觞找到潘恪荃后，一时冲动，便会不计后果地替叔父报仇，做出违反律法之事，害了自己。我了解文有觞的脾气，再三劝阻，可一点也不起作用。二位能不能帮我想一个好办法，尽快劝阻文有觞，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崔显政想了想，说：“宋胄曹，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刚才不是说，文有觞所在军队经常调到城郊训练，每次一离开都是几个月吗？你是他的上司，同在一个军队，随便找个理由，再次将军队调到城郊训练，文有觞岂不是就无法找到潘恪荃，替叔父报仇了。”宋影庭摇了摇头，说：“你们有所不知，京城全部兵马由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分别督管。平时，四卫有兵可管却无权调动，兵部有权调兵却无兵可管，只有圣人诏令，才能促使二者合一，大军出动。除此之外，谁也不能调动军队，包括正四品下的左金吾卫羽林中郎将李北裕，何况我还只是正八品下的左金吾卫胄曹参军事呢。”崔显政颇感羞惭，不再言语。

曾和培百感交集，说：“如今，正直贤良之臣已经越发稀少，裴宽被贬走了，报复裴宽的裴敦复也被贬走了。朝中发生的这些争权夺利和尔虞我诈的事件，远远超出常人想象。”宋影庭说：“我听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心里特别难过。朝中是这样，军队也是这样，有勇有谋的人遭到排挤，无德无才的人受到提拔。作为从军多年的军人，我真为大唐的前途感到担忧啊！”听到这里，曾和培猛然想起前几日薛九儿提及的王忠嗣，便说：“宋胄曹从军多年，可能熟悉军队的一些将领，我现在询问一个人，可否告知？”宋影庭说：“曾员外但问无妨，我若知晓，定会悉数告知。”曾和培说：“我听说以前在黄河左岸和吐蕃作战时非常勇猛的一名将领王忠嗣，目前担任朔方节度使和河东节度使，宋胄曹是否熟悉此人啊？”宋影庭一愣，说：“王忠嗣？曾员外为何突然问起此人？”曾和培说：“是这样的，两年前，我的妻妾认识了一个女子，她的丈夫就在黄河左岸的大唐军队里当兵，频繁和吐蕃作战。当时，王忠嗣作为一名将领，作战勇猛果敢，指挥大唐军队屡战屡胜，一时引起了我的兴趣，故而有此一问。”

宋影庭想了想，说：“以前我跟王忠嗣有过接触，后来也听多人谈到过他，算是有些熟悉，只是近一、二年接触少了，我知道多少便讲多少吧。王忠嗣原名王训，父亲王海宾生前为太子右卫率、丰安军使、太谷男，在陇上以骁勇善战闻名。开元二年，王海宾在同吐蕃的松州保卫战中英勇捐躯。战后，圣人追赠王海宾为左金吾大将军。父亲死后，时年九岁的王训入宫拜见圣人，伏地大哭。圣人安慰后，赐名‘忠嗣’，将他收养宫中。从此，王忠嗣便在宫中潜心学习兵法，日渐长进。太子李亨还是忠王时，圣人就叫其和王忠嗣交往，因此，二人关系特别密切。王忠嗣长大后，为人勇猛刚毅，用兵深谋远虑，不管圣人何时询问兵法，均是对答如流，深受圣人器重，被夸赞说‘你今后必会成为良将’。”

曾和培感慨地说：“想不到王忠嗣的父亲就是名将，王忠嗣也自幼学习兵法，难怪日后作战能够屡屡获胜。倘若再多一些像王忠嗣这样的名将，大唐周边哪个夷狄又胆敢再来侵犯呢？”宋影庭接着说：“开元十一年，十八岁的王忠嗣离开宫廷，被任命为兵马使，随河西节度使萧嵩出征，参加了自己军事生涯的第一次恶战——玉川战役。战前，王忠嗣侦察到吐蕃赞普正在玉川检阅军队，就独自率领三百精锐骑兵，乘着夜色发动突然袭击，杀敌上千余人，俘虏四千余人，缴获牛羊数万头。战败的吐蕃赞普，只得乘乱仓皇逃命而去。王忠嗣因此战迅速扬名大唐和吐蕃，尤其威震边疆。”听得入迷的崔显政忍不住插话说：“多年前，崔某还在担任校书郎，就已听说了王忠嗣的威名，当时敬佩地无以复加啊！”曾和培说：“这么说来，王忠嗣勇猛果敢，骁勇善战，威名远扬，确实能够保佑大唐和平安宁。不过，作为军人，既有勇有谋，又战功赫赫，长期下去，王忠嗣岂不会变得越来越好大喜功、穷兵黩武？那样的话，对众多士卒而言，并非全是好事。”

见曾和培还不太明白，崔显政补充说：“一个月前，宋胄曹已将此事全部告诉了崔某。是这样的，当时，李北裕得意之下，说裴敦复作为刑部尚书，精明老练，多次断案，很少出现差错，怎会看不出那个单薄瘦弱的曹希琰根本就不是杀死致仕光禄卿程义远的真凶呢？裴敦复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引诱裴宽替曹重行向他行贿，从而抓住这一难得机会，予以报复。裴宽之前如何得罪了裴敦复，从而使裴敦复要狠心报复呢？李北裕说到这里，兴许意识到说漏了嘴，便故意大笑说，本人也不清楚啊，哈！哈！”曾和培点了点头，说：“看来曹希琰之死涉及到朝中二位重臣的恩怨。可怜的曹希琰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竟不知不觉成了朝中二位重臣相斗的牺牲品。”崔显政又说：“崔某刚调回长安任国子监主簿时，国子祭酒曹重行尚未致仕。曹重行一生光明磊落，忠诚正直；裴宽是其弟子，受其影响较大，不管担任何职，既不接受任何不义之财，也不做任何枉法之事，深受圣人器重。裴宽本来很有希望升为宰相，未想中途发生老师之子涉嫌杀人事件；出于感恩考虑，被迫答应替老师行贿，结果落入别人挖好的陷阱中，导致前途尽毁，让人扼腕叹息啊！”

看着宋影庭慷慨激昂的神情，曾和培频频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说：“啊，对了，宋胄曹，你这般忠诚果敢，不知你的上司，就是那个依仗李相国权势、一向欺压和盘剥手下士卒的羽林中郎将李北裕知道后，心里会是何种滋味？”宋影庭脸色暗淡下来，沉默片刻，恨恨地说：“从军多年，李北裕并未立下一寸军功，这是大唐的耻辱，更是我们军人的耻辱。我在他的手下任职，早就感到压抑和憋屈，奈何自身位卑言轻，无法选择离开，只得忍气吞声。”崔显政说：“据崔某通过各种渠道得知，凭借宋郎君的才能，早已超过目前担任的胄曹参军事之职，之所以官职长期徘徊不前，就是因为李北裕心胸狭窄、嫉妒贤能，担心宋郎君的官职过高，会严重威胁自己的利益，这才想方设法阻止宋郎君升职。李北裕手下还有不少像宋郎君这样的忠诚果敢的军人，几乎全都受到无端猜忌和无情排挤，以致于人人怨声载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倘若让李北裕带领大唐军队去抗击夷狄，兴许不到三日，他就会主动向敌人缴械投降呢。”

宋影庭接着说：“我们知道，弓箭是用来攻击较远距离敌人的一种兵器，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射出一枝就减少一枝；除非战场获胜，由获胜方最后清理战场，方能收回射出去的箭矢。每次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前，王忠嗣都要进行周密的安排和部署，亲自召集各级军官进行战前动员，按照士卒多寡发放军械，一弓一箭，都要标上使用者的姓名。等战争结束后清理战场，每人必须找到标有自己姓名的箭矢，再如数交还军械库；如果遗失，就验明其身份予以治罪。这样一来，士卒们都互相监督，人人爱护兵器，保障了军械的全额供应。因此，王忠嗣几乎每战必胜，深得众多士卒的拥戴。当然，只要发生战争，就难免有伤亡。王忠嗣对于伤者全力救治，对于阵亡造成的缺额，则要及时补充兵源，确保拥有充足兵力，能够迅速战胜敌人。”

曾和培叹道：“王忠嗣在战场上屡屡获胜，确实采用了一些高明策略，不得不让人由衷地佩服啊！”崔显政说：“毫不夸张地说，王忠嗣就是大唐最坚固的城墙。一听到王忠嗣率军出征，大唐周边任何夷狄都会亡魂丧胆，退避三舍。”曾和培受到强烈震撼，感慨地说：“可惜啊，我只是一个文人，不谙军事，无法亲临战场，亲眼目睹王忠嗣的风采。”宋影庭说：“曾员外心情，我自是理解。暂且不说亲临战场，亲眼目睹王忠嗣的风采，即便平日想要见其一面，都是难上加难。作为大唐军人，我早已将王忠嗣作为今生的奋斗目标。我非将才，制定不出王忠嗣那种屡战屡胜的高明策略，唯有将自己的一腔热血全部洒在大唐的疆域上，以实现今生今世都要护卫大唐的宏愿。”

宋影庭微微一笑，说：“曾员外有所不知，据我了解，王忠嗣虽以勇武自负，但在升任节度一方的重要将领后，却极力主张以稳重守边为本职。王忠嗣曾对别人说，‘当国家安定时，作为将领的职责只是抚恤军队而已。我不想凭借国家的力量，通过残酷战争建立卓越功勋，以此获取个人名利。’”曾和培说：“原来是这样，我差点误会这位有勇有谋的将领了。将领抚恤军队，固然不错，可毕竟当地军队经常面临吐蕃侵扰，时日一长，又会不会丧失警惕、疏于军事训练呢？”宋影庭说：“担任将领后，王忠嗣平时注重对士卒进行军事训练，同时要求他们妥善保养军械，不能出现任何差错。我还听去过黄河左岸大唐军队驻地的人介绍，王忠嗣有一个绝妙的办法来保养军械，若说出来，一般人都不太相信呢。”

曾和培顿感好奇，忙问：“哦，是什么绝妙的办法？请说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宋影庭正待要说，崔显政忙举起酒杯，笑着说：“曾二郎勿用着急。我们三人今日相聚，不能只顾聊天，忘了饮酒。来，二位举起酒杯。我们饮了此杯，宋胄曹再说也不迟。”三人举杯一饮而尽。崔显政用杓在酒樽里挹酒，斟满三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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