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遵照李林甫的安排，孟汝慎走出班列，对唐玄宗说，昨日，臣府里的一个奴仆外出办事，无意间路过王忠嗣府里时，听见门口有人议论，仔细一听，说的是王忠嗣回到京城、埋怨圣人之事；便故意装着上前问路，才知二人是王忠嗣府里的奴仆；办完事，臣府里的那个奴仆回来，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如实禀报；臣深感此事非同小可，不敢丝毫怠慢，今日早朝赶紧奏报，并说可以当面质询王忠嗣府里的两个奴仆。

唐玄宗勃然大怒，命人前去唤来正在府里休养的王忠嗣。当王忠嗣来到朝堂后，对他延缓出兵造成唐军战败非常不满的唐玄宗，立即撤销了他的河西、陇右节度使之职，任命哥舒翰担任陇右节度使之职，随后下令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御史中丞组成“三司”，共同审讯。大理寺卿汪代涛和御史中丞靳平晖原本就是依附李林甫之人，刑部侍郎钟文起则在刑部尚书庄如幽的管辖下。三人装模作样地审讯几日后，以意图谋逆的罪名，宣布判处王忠嗣死刑。三人将宣判结果上奏后，唐玄宗未有任何质疑，直接批准。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王忠嗣说：“李兵马使请饮茶。”李光弼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放下后，说：“今日早朝之事，末将亲眼目睹，甚为王节度使担心啊！”王忠嗣说：“李兵马使何出此言啊？”李光弼说：“石堡城被吐蕃占领，大唐迟早都会夺回来的，今日圣人提及此事，原本是希望王节度使能主动请战，再立新功，为何王节度使要执意推辞呢？”王忠嗣淡淡地说：“石堡城不比树墩城、洪济城、大莫门城和积石城，易守难攻，以前因为准备不足，唐军多次前往攻打，结果不但损兵折将，而且无功而返，即便偶尔成功，也属侥幸，最后仍落入吐蕃的手里。攻打石堡城，若无周密策划、精心布局、充足准备，很难真正获得胜利。本节度使此番考虑，只是不想唐军再做任何无谓的牺牲了。”

李光弼说：“对王节度使的想法，末将非常理解；可圣人既然决定攻打石堡城，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王节度使只要答应出征，若有什么需求的话，估计圣人基本都会同意；毕竟石堡城一日不收回来，大唐青海地区就一日不得安宁。现在，左骁卫羽林中郎将董延光即将率军出征石堡城。从董延光以往战绩来看，结局实在不容乐观。”王忠嗣说：“董延光历来急功近利、贪财慕势，此番主动请缨，并非专为收回石堡城，而是想凭借战功再获升迁罢了。本节度使根本不屑和此等人为伍。”李光弼担忧地说：“董延光攻打石堡城时，圣人要求王节度使分兵接应。依末将的看法，王节度使答应下来，实际上是破环了董延光统一布局的计划，如果再要消极行事，很容易引起他的嫉恨。”

王忠嗣不以为意地说：“李兵马使此言差矣。本节度使答应圣人分兵接应，正好可以减少唐军攻打石堡城的伤亡。为了攻下防守严密的石堡城，董延光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发动多次冲锋；而吐蕃军队居高临下，轻易便可阻止和杀伤大量唐军。本节度使不愿唐军白白丧命，故而答应分兵接应。”李光弼说：“王节度使答应分兵接应，可否还像自己原先征战那样，悬以重赏，以鼓舞众多将士的勇气？王节度使库房里的财帛堆积如山，不如拿出一部分作为奖赏，这样就算征战最终不利，也可以堵住董延光的谗言。”王忠嗣说：“董延光为了追求个人名利，竟然拿数万将士的生命去争夺一个险要的石堡城。须知，得到了石堡城，并不足以制服吐蕃；失掉了石堡城，也不会有害于大唐；因此，作为河西、陇右节度使，我王忠嗣不想做这种无意义之事。当然，此战若败，圣人定会追究责任。我王忠嗣一生都在为大唐而战，见过太多军人的生死，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圣人若是责罚，或许会让我王忠嗣当金吾卫羽林将军，宿卫京城；就算严厉的话，也仅是贬为黔中上佐而已。我王忠嗣遭罚、遭贬，丢官弃职，区区一人而已，但数万将士却能平安地活下来。一人受罚，换来数万人的生命，难道天下还有比这个更令人开心的事吗？”

回到府里，王忠嗣闷闷不乐，在厅堂里来回不停地踱步。一个奴仆过来，叉手向前，恭敬地说：“郎主，河西兵马使兼赤水军使李光弼求见。”王忠嗣一愣，停下脚步，说：“有请！”奴仆退下。过了片刻，李光弼走进来，叉手向前，说：“末将拜见王节度使。”王忠嗣抬手一伸，说：“李兵马使勿用客气，请坐！”李光弼上前坐下，王忠嗣也坐下了。一个婢女过来给二人献茶，随后退下。

回到京城，董延光立即奏报，说王忠嗣故意延缓出兵，严重贻误战机，导致唐军伤亡惨重，被迫无功而返；唐玄宗大为震惊。早已预料会有这种结果的李林甫在王忠嗣回到京城前，就指使孟汝慎派人重金收买了王忠嗣府里的两个奴仆，让他们在关键时候出面作证，诬陷王忠嗣在京城时，曾多次埋怨唐玄宗晚年只顾享乐，不理朝政，还说本人儿时常和忠王，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李亨一起游玩，逐渐结下深厚友情，二人仿佛手足一样；因此，本人将来愿意尊奉太子，效命太子，永不反悔。

按照唐玄宗的要求，三个月内，必须攻下石堡城，除掉路上所耗时日，真正用于攻城的仅有两个多月。现在，唐军伤亡近三万人，连石堡城的城墙都没靠近。董延光有些后怕了，知道再这样下去，定会全军覆没；若是撤退，又如何向唐玄宗交待呢？唐军伤亡惨重，自己无功而返，回到京城必死无疑。董延光踌躇半晌，无奈地想着，既然期限未到，还是加紧强攻石堡城吧；等王忠嗣领兵到了后，自己再和他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行动。左等右等，王忠嗣领兵终于到了石堡城下面的山坡处。董延光简要介绍了战况后，希望王忠嗣能尽快制定出一个攻城之法。孰料，王忠嗣冷冷地说，本人奉命分兵接应，可以帮助消灭城外吐蕃主力，至于如何攻城，实在无能为力。董延光再三劝说，王忠嗣毫不心动。恼羞之余的董延光开始怨恨王忠嗣见死不救，表面上暂时忍耐下来。

期限已到，董延光率领的唐军共阵亡三万一千人，受伤四万六千人，王忠嗣率领的唐军伤亡未超过三千人。最后，董延光率领自己的剩余唐军先行撤离，王忠嗣率领自己的剩余唐军负责殿后。吐蕃早闻王忠嗣的英名，不敢穷追猛打，只在远处静静观望。

李光弼面露羞惭之色，忙说：“如今，攻打石堡城已变相成为一些人急功近利的渠道，王节度使却时时考虑着广大将士的安危，如此淡泊名利和高风峻节，不得不让末将由衷地叹服啊！”王忠嗣说：“我王忠嗣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希望天下永久和平，百姓远离战争，生灵免遭涂炭。倘若得以满足，我王忠嗣即便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会含笑九泉，无怨无悔！”李光弼大为感动，说：“实不相瞒，末将今日前来贵府，本是担心王节度使可能会受董延光战败的牵连，没想到，王节度使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如此看来，末将还真是多虑了，惭愧，实在惭愧！”王忠嗣说：“李兵马使专程前来鄙府关心本节度使，本节度使感激不已。大唐能有李兵马使这样见义勇为的人，真正乃大唐之幸运也！”李光弼叉手向前，坚定地说：“王节度使需要调遣末将，末将必会再次忠心效力，绝无一丝怨言。”王忠嗣笑着说：“对李兵马使的忠心，本节度使并不陌生。李兵马使来到鄙府，本节度使定要好好款待一番。等会儿我们一起开怀畅饮，不醉不归！”李光弼说：“好，一切但凭王节度使安排。”

数日后，董延光到达鄯州，随即率领十万唐军，意气风发地朝石堡城行进。失去多座城市的吐蕃痛定思痛，将全国大部分兵力埋伏在石堡城周围的山林中，层层严密防护，而在城内只留守二千军人，同时还准备了充足的檑木和滚石，等待封锁通往城内的唯一山道。董延光率领唐军来到山道下，简单安营扎寨，便迅速命令一批又一批的唐军冒死进攻。刚攻到山坡时，无数的檑木和滚石如雨点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一批又一批的唐军惨叫着坠下山崖而死。董延光急于求成，仍不顾一切地命令唐军进攻。不到半个时辰，山崖下的唐军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城内吐蕃军人却几乎毫无伤亡。此时，埋伏的吐蕃主力突然疯狂扑向山坡的唐军。唐军顿时阵脚大乱，慌忙中只得各自迎战。一场混战下来，唐军丢盔弃甲，尸横遍野；吐蕃伤亡不到一千人。眼看胜利无望，董延光无奈地下令撤退。清点完毕，唐军共阵亡四千多人，受伤三千多人。接连几日，唐军一部分继续强攻，一部分抗击吐蕃主力，结局依旧未能改变。强攻没有任何进展，城外吐蕃主力又很强悍，一时也难获胜；唐军伤亡日益增加。董延光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又过了十二日，王忠嗣领兵三万，一路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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