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禄快出来一下！”

杨宝禄慌张地将笔和夹着情报的日记本重新藏回驴骨头堆里，揉搓了几下脸、深呼吸几次后才推门而出。

“你不给钱！我拿嘴买菜呀？”

两块大洋自己还没有捂热乎呢，就要花出去一块。

看见从后院出来的杨宝禄，孙友福乐呵呵地攥着两块现大洋道：“保禄在大厅看着点，我要出城去买点菜。”

孙友福觉得杨宝禄说得在理，点头答应道：“行！你想去就你去，我还懒得折腾呢。”

杨宝禄把巴掌伸到孙友福面前，也不说话就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孙友福。

“干嘛？”

孙友福看着手中的现大洋，高兴地掂对着今晚这桌饭。

“师哥！还是你在家看店，买菜的活还是我去。”杨宝禄急着把情报传递出去，便抢起了出城买菜的活计。

“你大字不识一个，我把清单给你，你认识吗。别到时搞砸了，给我们鼎香楼惹麻烦。”

他摸着快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坐下。按照保承柱教给自己的方法，深呼吸很多次，依然平复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大情报！真正的大情报！

大情报终于被自己撞上了。

杨宝禄脚步轻轻地退回厨房，缓缓地关上房门，就怕发出一点响声，引起大堂二人的注意。

孙友福正挥手让杨宝禄别捣乱。

杨宝禄瞪起圆溜溜的眼睛，梗着脖子回怼：“我又不是没出城买过菜。我虽然不认识字，但我会做菜。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你能买到什么正经东西，还不如我一边买一边琢磨做什么菜好。”

刚勉强地写好了情报，就听见从大堂里传来了孙友福的喊声。

笔和日记本是杨宝禄在根据地上扫盲班时，炊事班长送给自己的。后来炊事班长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笔和日记本就成为杨宝禄对老班长的唯一念想。

他也不知道什么信息有用，扯下笔记本上的一张纸将自己听到的事无巨细地写了下来，遇见不会写的字就用学过的同音字代替。

“鼎香楼也没什么客人，师哥你买的哪门子的菜。”杨宝禄明知故问地说道。

“谁说没有客人，今晚，饭桶老鬼子要在我们这请另一个老鬼子吃饭，好像叫什么饭岛的，不愧是师徒二人，听名字就知道又是一个吃货。”

孙友福不舍地将一块现大洋拍在杨宝禄手里，肉疼地嘱咐道：“保禄！你可要省着点花。”

杨宝禄接过钱，转身走进后院，关上厨房的大门，急忙从驴骨堆里翻出情报，小心地把它放进菜篮里。

看着手上装有情报的菜篮子，静下来的杨宝禄突然间感觉脸颊发烫，心跳加速，两腿不自觉地又颤抖起来，这可是自己真真正正要送出去的第一份情报。

杨宝禄急忙深呼吸，想起保承柱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默念：我就是去买菜的，我就是去买菜的……

许久后，紧张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杨宝禄拿着菜篮子走出厨房。

“保禄！怎么这么久才出来，你在厨房磨蹭什么呢！”

焦急的孙友福看到拎着菜篮子慢悠悠出来的杨宝禄言语中带了几分催促。

杨宝禄理直气壮地道：“我不得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东西，才知道还要买些什么菜。”

“祖宗！你有道理！是我错了，您赶紧去买菜，再耽搁一会儿就进不了城了。”孙友福哀求地将杨宝禄送出门。

“哼！”

杨宝禄重重地哼了一声，挎着篮子，仰着脖子走出鼎香楼。

安丘城门。

看着不远处站岗检查的小鬼子和警备队，杨宝禄的两条腿又不自觉地打起了摆子。

他慢慢地放缓了脚步，心中再次默念：我就是去买菜的，我就是去买菜的。

一个站岗的警备队看见嘴里不断碎碎念的杨宝禄向自己走来，凑到另一个警备队身边小声嘀咕道：“班长！你看那不是杨宝禄吗！几天前咱们和排长去鼎香楼吃饭，就是这小子坏了兄弟们的兴致，今天可算是落到咱们兄弟手里，是不是好好整整他。出了这口恶气。”

警备队班长带着坏笑点了点头。

那名警备队见到班长同意，端着步枪对着杨宝禄大喊道：“站住！什么人？”

回过神的杨宝禄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城门口。看着两个不怀好意地警备队拦住了自己。

杨宝禄心里想：这怎么和承柱出城门的时候不一样，每次观察承柱都是聊上几句就出城了，到自己这里怎么就被人拦住了。

杨宝禄强作镇定，恢复愣头青的模样，说话很冲地道：“天天来我们鼎香楼白吃白喝，竟然还问我是谁。”

“我不知道什么鼎香楼，鼎臭楼，说，出城干什么去？”警备队班长装糊涂地继续刁难道。

杨宝禄拍了拍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道：“没看见吗！出城买菜去。”

“没看见那个饭馆是下午出城买菜的，我看你是私通八路，兄弟给我搜！”

警卫队班长一翻白眼露出凶狠的目光，拉开枪栓，将枪口顶到杨宝禄胸口。

杨宝禄顿时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将菜篮子抱在怀里。

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自己这就暴露了？

搜身的警备队也不管傻愣愣的杨宝禄，以为被班长的枪吓傻了，乐呵呵地在杨宝禄身上翻找起来。

当翻到杨宝禄口袋中的大洋时，那个警备队眼睛已经乐成一条缝，急忙跑到班长身边邀功：“班长这次我们发了，没想到这穷厨子身上还有现大洋。”

警备队班长拿着现大洋来到杨宝禄面前吓唬道：“你个厨子哪来这么多钱，这一定是赃物，跟我们宪兵队走一趟，”

杨宝禄即便是脑袋一根筋，这时也知道了，这两个黄狗子是故意刁难自己。

心中却想起了保承柱这几天晚上给自己上得课，顿生一计。

杨宝禄故作大声威胁道：“拿了这块现大洋你可别后悔。”

“老子拿到手的钱就从来没后悔过。”警备队班长一边硬气地回复，一边还挑衅地颠了颠手中的现大洋。

杨宝禄借机大声说道：“这可是饭冢大佐给我们鼎香楼买菜的钱，你要是耽误饭冢大佐请饭岛中将吃饭，就是你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的，知道什么是中将吗，说出来吓死你！”

杨宝禄和两个警备队争执不仅引起一群安丘百姓的围观，也引来外城门的两个小鬼子。

一个小鬼子用着不太流利的汉语向警卫队班长询问道：“张桑，这么多人，什么地干活？”

看见一个懂汉语的小鬼子，杨宝禄指着警备队班长手里的现大洋喊冤道：“太君，您可给我们做主，这是饭冢大佐给鼎香楼买菜的钱，这位老总不问青红皂白就说这是赃物，要是耽误了饭冢大佐给饭岛中将办的接风酒宴，不仅我们鼎香楼担待不起，你们也担待不起。太君不信您可以去问胡翻译。”

一听见这件事情竟然涉及到自己的司令官，和一个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中将，两个小鬼子兵拉开枪栓上膛，用着明晃晃的刺刀指着杨宝禄和两名警备队道：

“你们地都不许动，否则死啦死啦地！”

那个略懂汉语的小鬼子俯首在另一个小鬼子耳边低语一阵。

小鬼子点了两下头后，快速地向宪兵司令部跑去。

张班长再笨也明白了，这回自己是踢到铁板上了，第一次觉得攥在手心里的现大洋是如此烫手。

吓地丢掉手中的步枪，大冷的天里脸上已经被吓得全是汗，四肢也抖如筛糠，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

不多时，那名小鬼子兵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附在会汉语的小鬼子耳边低语一阵。

会汉语的小鬼子越听脸色变得越是难看。

“八嘎！”

上前对着张班长和那名警备队就是一人四个大嘴巴子。

抢过张班长手中的现大洋，转身将现大洋还给杨宝禄，并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杨宝禄的肩膀。

“你地良民大大的，是大日本皇军大大滴朋友！”

杨宝禄笑着点头回礼，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两个狼狈的警备队，得意地走出了安丘城。

自己终于亲身感受到了当年蔡水根的感觉

“我寻思现在赶紧出城，能买什么赶紧买什么，总得把这对饭桶对付过去。”

虽说杨宝禄不知道鬼子中将来安丘的目的，但他知道这个饭岛中将绝对是一条大鱼，自己今天一定要把情报送出去，否则明天大鱼就会跑了。

等心情平复下来，杨宝禄慢慢走到厨房的右墙角，从驴骨头堆中翻出了精心呵护的铅笔和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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