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前方，那些树后退出去后空出来的一小片空地里，此时慢悠悠冒出来一颗小树。它就像人的样子，头上是一簇绿叶，它冒出泥土，甚至还摇摆着伸了个懒腰。

它睁开双眼，那是像人一样的眼睛；它的树干左右就像人的两只手，眼睛下面，一个裂开的口子，那是它的嘴。这棵像人一样的树不仅不恐怖，而且还有几分可爱。

树道：“你这次要借什么？”

木成道：“我要借你脚下的土。”

“你不讲武德！”树说。

木成没有理会他，树却看了他一眼。

树道：“你明明是借了就不会还的人，却还要跟我说是借。”

木成道：“对，我借东西从来都不还，无论是跟谁借。因为我用了，就不再有还的。”

木成道：“我的刀确实是杀猪刀。”

又道：“但是我也用它来杀欺负我的人，还有树。”

树道：“那你要杀我，为什么还不动手？”

随后，他站了起来，不再弯腰。他手里抓住那颗心脏，高高的举了出去，林子里似乎吹来一阵疾风，吹得那些树叶纷纷后退，沙沙作响。

不是树叶在后退，而是树在后退。

树生长在泥土里，它的树根深深扎进泥土深处，怎么可能会后退？难道，它们还会行走？

木成转头看向木成，似笑非笑，道：“这不是鬼，这世间没有鬼！”

木成道：“我不想杀人，我也不想杀你，我只要你借我一些东西，借到了我就走。”

树动了，它竟然做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来昂见状，忍不住站在木成身后咯咯笑起来。

他说完，便收住了脸上的笑，僵着脸面，对着前方的空气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来昂慌张注视着前方，道：“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个人。”

木成又笑道：“我不需要你喜欢，我又不是女人。”

来昂伸出双手使劲揉着眼睛，他甚至好想在自己的脸上打去一巴掌，因为这很可能是幻觉：树怎么可能会说人话？

木成阴笑道：“我为什么要讲武德？”

树道：“你借我脚下的土，就像我要借你身体的血一样。”

木成笑道：“你变聪明了！”

树很不屑，因为他眨了一下眼睛，嘴角也微微上翘。

来昂道：“你带我来这里，就是要借它脚下的土？”

木成没有理会他的话，树又看了他一眼，同样没有理会他的话。

来昂自顾道：“土什么地方没有，你非要来这里借！”

树忽然哀叹道：“哎，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是最滑稽的人类，没想到，还有比你更滑稽的！”

木成道：“看来你是不肯借给我土了，那么，你送我一片你头顶上的叶子如何？”

树好像要暴跳出它脚下的土来，因为它一阵摇动，停下来后，咬着嘴唇道：“你是最麻烦的人类，而且最狡猾！”

木成道：“麻烦？狡猾？”

树道：“我已经在考虑借给你了，可是你又提出另外的要求，真过分！”

又道：“我现在又要重新考虑！”

树的考虑，似乎是很复杂的过程。

来昂不明所以，他就不再开口说话。

一阵沉默之后，木成又扬起了手里的杀猪刀，他还用手指在刀面上弹了一下，“叮当”一声脆响。

树扬起了左右两棵树枝护在眼前，似乎它有些害怕。不是害怕响声，而是害怕刀。

木成道：“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等待太无聊，你如果不肯借的话，我现在立刻就走。”

又强调道：“立刻！”

树放下了“手”，叹一口很长的气后，道：“你拿去吧，你要多少就拿多少，全部拿去也无所谓了。”

木成笑道：“哦？你何时学会了像人一样大方？”

树道：“我一直都比人类大方，对于我们，你们从来只会索取。”

木成还不知道怎么样接下它的话，它又说道：“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伊栗河的水即将流干，伏火即将烧过来，我们谁也逃不掉。”

木成低头沉思，嘴里低声道：“伊栗河的水要流干、伏火即将烧过来！难怪，那圆月里的水在流动！”他说完，缓缓放下了手里握着的那奇怪心脏，心脏才接触到地面上，瞬间就消失进泥土里。

树长长舒了一口气。

木成的嘴角忽然扬起，他又笑了，是怀疑的笑。他微微笑着，道：“伊栗河的水怎么可能会流干，就好像地球停止转动一样，你休想骗我！”可是他说完这话，他的脸又僵住了：树从来不会说谎！

树道：“你自己看看，林子尽头的天边是不是一片通红，你如果不瞎，你应该可以看得见。”

木成没有转头去看，他也没有笑，他只是僵着脸。倒是来昂，他很好奇的探出头去，可是眼前除了树木还是树木，他再高也高不出树木的高度，所以他根本看不见天的那边。

树又道：“反正也不关你的事，就像你们可以随意砍伐，我头上也就这几片叶子了，你要拿便拿。”

木成没有伸手去拿，他一脸严肃，仿佛如临大敌般的认真。顿一下，他才说道：“不是你心甘情愿拿出来的树叶，我拿去也没有用处。”

来昂在一旁像一个傻子一样，这一回他听不懂了。

木成又道：“我拿你的树叶是要救人，我借你脚下的土也是要救人。”他说着回头看一眼来昂，继续道：“这样吧，你帮我们救人，我们帮你们阻止大火。”

树笑了，表情笨拙而且缓慢，它道：“你从来不会和我交换条件，从来没有人会和一棵树交换条件！再说，从来人不会认为树可以救人，我们树也绝对不会救人，除非……”

木成有些心急，打断它的话，道：“除非人是被死侍所杀！”

树道：“对了，我只能救活被它们杀死的人。”

木成道：“对了，我们的人就是被它们杀死的。”

来昂忽然道：“小双并没有死！”

树又看了一眼来昂，道：“只要是被死侍伤害的，不管他是小双还是大双、或者是无双，死和不死都一样。”

木成道：“因为你存在，所以它们才会存在，它们伤了人，而你若不救，那就是你伤了人。”

树道：“树从来不会伤人，但是我说不过你，我从来一点都说不过你。”

木成一把收刀入鞘，转身对来昂说道：“我们走吧！”

他们才转身，却看见了易家舒蹲守在小双身旁，鼠疫抱着长枪警卫，方海游蹲在地上思索，小满上半身躲在一个树洞里面。

他们明明是在山洞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来了？来昂一步跨过去，道：“你们没事吧？”

他们当然没有事。

木成却停住了脚，因为那棵树，此时已经向他们递过来一片嫩绿的叶子。

树道：“你的刀是杀猪刀。”

来昂不禁移步到木成的身后，小声道：“我是不是看见它们在后退？”

木成笑道：“你的眼睛长在你的脸上，你却来问我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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