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病，只是战场上受了些伤，暂时卧床养伤。”安琳琅没提周攻玉中毒的事儿，含糊，“如今伤势已无大碍，但还不便于远行。”

“哦，哦，这样啊……”

一屋人的注意力都霍和王妃身上，只有路大太太留心自己的儿。然而路嘉怡的愤怒别人看不出来，路大太太却心知肚明。

事实上，从一开始路大太太也没有想过改聘安琳琅。今日上求亲一事根就是路嘉怡磨了好些日才要求来的。若非路嘉怡强势地要求，路大太太根就不想自家儿再沾染安家。

其他的事情都不必霍和王妃说合，周攻玉的字一拿出来，安家就没有不同意的。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被背叛的觉，他觉得自己被安琳琅背叛了。这是他命定的妻，竟然遇上更好的便领攀高枝、另嫁他人！

心中愤怒却没有办法台面上说出口。他只能不尴不尬地死死盯着安琳琅。企图让良心发现。

安林蓝发现才怪？这人原书中或许被套上了诸多光环，但安琳琅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罢了。相貌算得上英俊，但比起玉哥儿来说就差得远。身量也不如玉哥儿挺拔，何况脾『性』才学胆魄样样不如玉哥儿，珠玉前，看得上他才怪！

这人都是这般，没的选之时看都是好。哪怕是个不好的选项，也苦于没有选择而咱三斟酌。但若有那最好的摆眼前，转头再看普通货『色』自然便免不了挑三拣四。

路家家大势大又如何？路嘉怡年纪轻轻就高中一甲又如何？路家远金陵，若孙女出嫁了，十年十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一趟。远嫁的苦没吃过的人可不懂，那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再说，这路大太太一脸精明相。琳琅这等大大咧咧的和善『性』，落手中怕是没好日过。

安老太太的心思变化不必用嘴说，是个人都心里有数。

霍和王妃一番话说完屋里都静默了许久。须臾，安侍郎才咳嗽了一声缓过神。

只是他看着霍和王妃的眼神中仍然不乏『迷』茫, 不懂周家那样的人家怎向安家提亲。他就算自负甚有才华，却还没有妄自尊大到那等地步。时询问霍和王妃的语中遮掩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您，您刚才说, 是来替安南王世周临川来提亲？”

“正是。”霍和王妃的态度可以称得上谦和，目光落到安琳琅的脸上。打量了许久，夸了一句，“玉软花柔，明媚皓齿, 是个俊秀的姑娘。”

整个屋, 除了安琳琅毫无觉，一屋人都仿佛听天书。

路嘉怡脸上的血『色』褪尽了。他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结果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安琳琅非离了他便一无是处，也不总是等着他来挑选。

心中翻滚着难堪的情绪，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安琳琅，那眼神震惊之中却难藏质疑，对，就是质疑。路嘉怡不明白，当初爱慕他爱慕到为了他能给安玲珑下『药』的人，怎可以变心得这快！不过才一年半的光景而已，对一个人的情意可以消失得这彻底？

“……哦，哦。”安侍郎时的脑里都是懵的, 耳朵里仿佛有嗡鸣一般。眼看着安琳琅说，那边霍和王妃就含笑点头附和的模样，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正青天白日地做白日梦。等狠狠捏了一下胳膊细肉, 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才信了这件事，“那，那玉哥儿……”

等等，那个乡下泥腿的病秧儿, 居然是周临川？

“我玉哥儿早有婚约。”安琳琅一脸平常地说出吓死人的话，“玉哥儿如今有事晋州暂时走不开。若非如, 次归京, 玉哥儿必定我同行。”

安老太太做梦都没想到自家孙女因祸得福，直接攀上枝头的凤凰。天知这些日暗中相看了多少人家，屡次被婉拒，心中憋得有多难受？如今郁闷一扫而空，可谓扬眉吐。老太太拄着拐杖，时看向脸『色』煞白的路嘉怡眼神中不由挑剔起来。

若非安玲珑那一举坏了琳琅的声，是绝不考虑路家的。诚如和山所言，安家的姑娘又不是当真那般低贱，由得路家人随意挑选。

一个安玲珑前车之鉴，足够说明问题。路大太太的眼中，一个姑娘不知自爱，下『药』『逼』婚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只能说整个安家的姑娘教养都值得商榷。安琳琅哪怕是个嫡出，养安家老太太的膝下。但能落到跟一个庶女相争还被庶女反卖出去的下场，只能说脑筋不好还不够自矜。这样的姑娘根看不上，要不是路嘉怡千保证万保证，也私下确实打听了安琳琅的一些事，今日都不出现安家。

如今婚事不成，心里松了一口的同时也有些不得劲。毕竟路家金陵高贵惯了，路大太太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客客的。如今到了京城仿佛处处都低人一头，就连这他看不上的安家态度也如高傲，让高傲的路大太太心中很是憋闷。

可就是这桩看起来都觉得十分勉强的婚事，结果还有王妃亲自上来抢，这才是憋屈的根。

说到底，到了京城才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一点，引以为傲的儿京城没有十分吐出。虽然才学可以算得上出众，但家世竟然泯然于众。自己自认为的屈尊降贵，别人眼中不过是寻常。

第一回被人挑，还被挑人剩下了，母俩的脸『色』自然都十分不好看。

……

但安老太太时哪里还顾得上路家母？连忙喜笑颜开地邀请霍和王妃进花厅去坐。

安侍郎坐一旁听着霍和王妃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安老太太寒暄，扭头一眼看到院里的仆从搬运箱。他呆愣地看着这快要堆满庭院的箱，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正所谓一人得鸡犬升天，虽然这个形容十分的不雅观，但安和山时就是这种心情。因为琳琅的缘故，他安家居然跟周家搭上了关系。安南王世周攻玉，一个可以称得上天才的金凤凰落到了他的女儿的肩头。这让人怎不飘？

安侍郎连忙让下人上家中最好的茶水，张罗起来。

路家人坐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但既然还没有走，就没有赶客的理。来者是客，安侍郎也顾不上两家的嫌隙，请路家母一起坐下喝杯茶。

其实路大太太已经想走了。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留下来承受这样的侮辱。只是路嘉怡心有不甘，人跟长椅上似的不愿意起身。一个人走也不好，硬着头皮坐下来听。

提亲的过程格外的顺利，毕竟霍和王妃亲自来下聘。这等尊荣放眼整个京城有几家能有？安老太太捧着茶水喝仿佛都喝醉了，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的模样一扫连日来的颓靡，恨不得现就去找那些拒绝过琳琅的人家炫耀一番，好叫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看清楚。当初找他们议亲是抬举了！

霍和王妃明里暗里把安琳琅夸成一朵花。别说安老太太听得心旷神怡，就是安侍郎也一边乐得嘴合不拢。若非有外人，他都能当场赋诗一首。

几乎没疑问和不同意，这婚事就这干脆地定下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没有好说的。但是安老太太亲自将霍和王妃送出，回来还故意恶心路家一下。多一举地当面郑重拒绝路家的求亲：“路家提到的事，怕是不行。”

路大太太差点没被安老太太这一做派给得吐血，憋到嘴边的话说不出，脸上青青紫紫开起了染坊。

当下也不装那等温和知礼的模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路嘉怡心中仿佛揣了块大石头，压的他透不过。临走之前还不死心地看了一眼安琳琅，见稳稳端坐位置上连头都没抬，眼神瞬间就暗淡下去。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安家，回到暂时歇脚的住处，路嘉怡就将自己关了书房。

路家大太太受了一肚没处撒，回院就砸了一套茶具。

“周临川算东西？也配跟我家阐比？”路大太太来京城的日尚短，每日里忙着打听各个学的消息，又忙碌着想撇开安家，根就没怎了解京城的局势。

哪怕听到了昭阳公主这个头也没觉得周临川怎样，甚至有些不屑。不过一个勋贵弟，论起才学，指不定连家阐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心中恨恨地诅咒一番，倒是十分克制地没把这话骂出口：“来人！去打听一下，这个周临川到底是个来头！”

且不说打听到周家的来头以一口硬生生憋回肚里，半个屁都不敢放。就说路大太太不由琢磨起营救安玲珑的事儿。

自打打听了周家的消息，不得不重新衡量安家的价值。一个安家自然算不上，但一旦安琳琅嫁去了周家，安家就跟着水涨船高。不管安琳琅人如何厌恶庶出的长姐安玲珑，血缘关系是剪不断的。有了安侍郎和安老太太夹其中，安琳琅无论如何都得面上过得去。

周家竟是如势力庞大的家族，面上过得去，也已经是不小的帮助。毕竟外人不了解内里的龃龉，只看准了姻亲关系。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周家这颗大树已经不仅仅是枝繁叶茂的程度。阐若是高中，将来还得京城做官。那路家必然是不能跟安家闹翻的，这于官场上不利。路大太太素来是个脑筋清楚又十分狠得下心的人。一旦捋清楚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下决定理智得堪称冷酷。哪怕心中极其看不上安玲珑和安家，时也不得不重新衡量安玲珑的那个肚。

路家说官场颇有实力，但再有能力也不到京城。似周家这等跺一跺脚就要引发大齐地动的大家族。他们不说得到庇佑，至少不能交恶和生出嫌隙。

……

安琳琅猜测的光环安玲珑确实有，但很可惜，对上的人周攻玉。

玉哥儿能年纪轻轻就坐稳为周家继承人实则是掌权人位置，心计和魄力一样不缺。他从来就不是个良善的人，大家族的继承人，必要时取人『性』命不过是基生存手段之一。所以杀了安玲珑对于他来说，跟杀只鸡没两样。

但他还记得琳琅那些古里古怪的底线和原则——即便是困境也不伤人『性』命的原则。他虽然不晓得安琳琅这个原则为何养成，但他不娶触碰，至少不当着安琳琅的面儿去触碰它。

但琳琅受过的苦，安玲珑必须十倍百倍的尝。所以，安玲珑的案很快断下来。

无论是安家还是路家，想尽办法都没有将一个安玲珑给保出来。

京兆尹死活不愿松口，一旦越了线还警告他们。很快，安玲珑就被判了刑，任由谁都翻不了案。断案的结果也很干脆，流放三千里外的蛮荒之地，‘服役’十年。刑期不满，绝不允许回归。而至于这个‘服役’是服的哪役？只有蛮荒之地的当地官员知晓。

正所谓以其人之还治其人之身，虽说玉哥儿不愿触碰安琳琅的底线，却不表他轻易放过这个人。安玲珑背地里对琳琅做了何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如何还治其人之身，这些琐事就不必详尽。

安玲珑被流放的这一日，安侍郎亲自去送了。

整个安家除了安侍郎，路家大太太也派人去打点了一。但消息传回府中，安玲珑的两个胞弟都没有去。不仅没去，态度十分避之不及，连提起安玲珑和万姨娘都一副不耻的态度。

不得不说，这件事给安老太太十分不好的官。或许是老人家的怪异心思，对于两个庶孙的行为觉到十分的不适。理上，不去是对的。但老太太还是觉得失望。两人哪怕是偷偷去看一眼，或者给点钱财做做样，也不这失望。

安玲珑不必说，但万姨娘好歹是生养他们的人。厌恶安玲珑和万姨娘的种种做派没错，也确实看到这两人恨不得打杀了了事，但没有教导他们对生母的生死如漠视，表现得如事不关己。

旁人都可以唾弃厌恶，血亲的他们不可以如。

“还是得尽早给你爹寻一位称职的继室才是，”安老太太心情十分低落，拉着安琳琅就嘀咕：“这两孩心如之硬，终究是养废了。”

安琳琅没有说话，只是拍拍老太太。

月初的时候，已经出赔安老太太出相看的安琳琅收到了一封信。

是已经等得着急干脆回京的玉哥儿亲笔写的。信里毫不避讳地指责了安琳琅没良心，一声不吭跑回京城久久不归，甚至一封信都不给他寄。玉哥儿跟别人写信或许还咬文嚼字，到了安琳琅这儿全是直白的白话。当然，其中不乏他清楚写的晦涩了这丫头看不懂的顾虑。

安琳琅彼时正跟老太太商量聘哪家姑娘，看到信都忍不住笑起来。

“怎了？”因着霍和王妃上提亲，彻底洗清了安琳琅被败坏的声。安家一夕之间跃如了京中世家的眼中，连带着续娶继室的安侍郎都成了香饽饽。有些做事没底线的人家，把那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都敢往安家老太太的眼皮底下送，“笑得这般开怀？”

“没，”安琳琅将信合起来塞回信封里，“玉哥儿不日要回京，人已经路上了。”

“啊，玉哥儿要回京……”老太太正看花册，实是送过来的人选太多，挑花眼了。嘴里念叨着，忽然发觉不对，“玉哥儿要回京！何时？人到哪儿了？”

“人就冀州，怕是两日就到。”

“两日就到了？！”老太太刷地站起身，手里的花册哗啦啦地掉地上。册摊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瓜脸凤眸的姑娘。人安琳琅看过几次，印象很深。

人正是武宁侯府房的大姑娘秦婉。这姑娘当真是时运不济，正值婚配年龄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守孝了三年。拖到了十七岁，父亲又战死沙场，又是守孝三年。三年又三年，等出了孝已经双十的年纪。这个年纪京城是妥妥的不好议亲老姑娘。父母双亡，家中又是伯母当家，对不怎上心。这个年纪高不成低不就，亲事于是就这耽搁下来。今年十有，无人问津。

这回是安侍郎续弦，干脆豁出去脸面自己寻了冰人自荐。安琳琅当时一眼就看到，但奈何安老太太怕太厉害，安侍郎受不住。

安琳琅于是弯腰将花册捡起来，拍了拍。

老太太急得团团转，扭头看安琳琅慢吞吞的样就冒火，“你这丫头怎回事？玉哥儿都要回京了你也不晓得去准备准备？”

“准备？”安琳琅翻到秦婉这一页，盯着上面目光略显犀利的姑娘看，“我样他没见过？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乞丐样他都见过。指不定收拾得太光鲜，玉哥儿瞧我还不习惯呢。”

“习惯不习惯！你这丫头就是躲懒！”

安老太太『操』碎了心，“让你好好涂养体膏你也不乐意涂，给你做了那多衣裳又不乐意穿。衣裳首饰都不乐意弄，你这丫头到底还有没有姑娘家的样？再说，哪个男不好好颜『色』？”

“玉哥儿若是好『色』，照镜不就成了？”安琳琅不以为然，“祖母再看看秦婉吧。我喜欢。”

老太太的眼神一扫过来，路家母俩的脸『色』都是就不好看。

霍和王妃今日也是头一次见安琳琅, 夸赞也不好从别处夸, 只能从相貌上来。

安琳琅故作害羞地谢过霍和王妃。霍和王妃握住的手轻轻拍了拍, 两人于是相携去到椅旁坐下。安侍郎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 略有些惊诧地看向安琳琅。往日琳琅阴沉寡言，可没有这般落落大。不过……他未来的女婿是周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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