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川大地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对了！今天可有得忙了，得抓紧时间才行……”

匆匆收拾一番，他很快便出了门。边走还边戴上耳机，这样的话就算他对着自己的手机讲话，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也不会显得太过奇怪。

“呜哇……笑得好恶心哦！那家伙是在边走路边看黄油漫吗？”其中的女孩表情夸张地笑道。

另一个男孩同样面露不屑：“死宅都是这样的啦，长得又胖又丑，满脑子污秽思想……”

『检索到最新交通资讯发布，原计划的铁道线路因突发事故的原因，可能出现一定范围内的交通堵塞，建议换行。』

梓川大地没有觉得EMMA说的话有哪里不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唔……满是谜团的高智能AI吗……”

“这么一说就很有科技电影里的感觉啊！”对科幻题材挺感兴趣的他忽然变得有些兴奋，“比如EMMA你出身某秘密科学研究所，肩负人类兴亡的使命之类的……”

说这话的时候，有看似情侣的一男一女从梓川大地的身旁经过，刚好看到了他的笑脸。

“当初只是抱着考验你学习能力的想法，尝试让你学习编程语言、情报学、心理语言学之类的，没想到你仅花费几个月的时间就达成精通，让人不得不感叹人工智能真是厉害啊，估计也是未来科技的发展趋势吧。”

“只不过很奇怪的是，真有像EMMA你这样超厉害的高智能AI被研发出来的话，实事新闻或是学术杂志之类的不可能完全没有报道才对啊。”他边说着边捏着下巴，显然有些想不通。

EMMA也接道：『是的，我也尝试过从网络上的各种情报信息寻找自己诞生的根源，可遗憾的是都没有相关的答案。而我自身的记忆体也因不明的原因，并没有和大地相遇前的任何记忆数据。只知道自己叫作EMMA，以及自己的使命是……』

梓川大地缓缓从床上起身，穿着的T恤下摆不知何时拉到了胸前，露出他仿若怀胎四月的小肚子。

他懒散地一脚踢开了被子，将堆叠在床褥旁榻榻米地板上的漫画书砸倒在一边；之后他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手还下意识地伸进衣服下摆去挠胸口的痒痒。

『早上好，大地。今天是2021年4月18日，天气晴，气温15摄氏度，空气质量良好……』

睁开眼睛，是家里熟悉的天花板。

『帮助人类，成为人类的好朋友。』

——EMMA的语调十分机械化，仿佛她会说出这句话，仅仅只是基于程序设定而已。

直到手机里的AI提醒道：『今天的预定行程，是调查并收集八田阳菜的罪证……』

顺势一眼望去，他就能将自己家的全貌尽收眼里：和式榻榻米单间，仅附壁橱和卫生间，墙边简单而零落地摆放着衣柜、橱柜一类的家具，称不上厨房的开放式料理台旁边，就是出入家里的铁门。

梓川大地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惺忪的神情看上去像是还没有完全睡醒。

『根据目的地，寻找事故线路外的最佳路线……已完成，请根据以下方案，先步行至新宿站上车……』

“喔喔，帮大忙了，EMMA！”梓川大地赶紧换了一个方向走。

两个人并没有掩盖音量，话语也自然而然地传进了梓川大地的耳中，令他笑脸一僵、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大地？你在生气？还是难过？』EMMA原本平淡到有些木然的声音，此时明显有了情感的波动。

梓川大地先是听得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EMMA，你也知道，这种事我已经习惯了。”

顿了顿，他似乎整理好了心情，故作轻松地笑道：“而且你可不能将他们和我之前搭讪的女孩相提并论啊，虽然我的确跟你说过语言是人与人之间重要的沟通桥梁，但对刚才的那两个人，不是说从你那里学些话术就能讲得通的。”

『为什么？』

“嗯……该怎么说才好呢？”梓川大地苦恼地挠挠头，“因为人的想法、尤其是先入为主的偏见，是很难通过流于表面的话语去改变的……总而言之，人心是十分复杂的东西。”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神微微一黯，脑海里浮现出某些不愉快的过去：

「梓川那家伙，打扮真的很老土诶，光是跟他走在一起就觉得很丢脸。」

「听说那家伙家里很穷啦，不仅人看着很阴暗，全身还散发着穷酸的气息。」

——来自过去的话语，宛如阴魂不散般地萦绕于他的心间。每每想起的同时，除了心口微不可察的刺痛，还让他在不自觉中缩了缩身子，显得有些怯懦。

而EMMA就算是再高级的人工智能，也不可能检测得到人类的想法和记忆。

『大地所说的人心……我不能理解。』她如实说道。

“可是你正在学习，不是吗？”梓川大地说到这里似乎渐渐高兴起来，“你之前说过无法和我品味相同的喜怒哀乐，可刚才你却在为我的遭遇感到气愤……这就证明你确实在进步了啊！”

他看向了自己手机、看向了寄身于他手机里的EMMA，眼神变得无比柔和：“谢谢你，EMMA。有你在，我才不会感到很难过。其他不相干的人的想法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身边有支持自己的人就足够了。”

『那我帮上大地的忙了吗？』EMMA问道。

“嗯！毋庸置疑！”梓川大地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顿了顿，他重新打起精神：“好啦，刚才那种可恶现充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别因为他们就耽误了我们的正事！走吧，EMMA，去揭露坏家伙的真面目去！”

『了解。』

大数据时代，人们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数据与信息，而这些都成为了重要的情报源。

作为计算机科学、信息论、心理学等多种学科互相渗透而发展起来的综合性学科的产物，人工智能可以从公共监控、社交媒体等多种渠道获取众多的数据，并通过对这些数据进行筛选、分类和再组织，总结出想要的内容。

在EMMA的帮助下，梓川大地得以准确且高效地收集到他想要的情报信息。

他先是靠着EMMA伪装的身份信息，成功进入了“都世应援团”的地下论坛，找到了管理员发布在上面的有关报复森川和香的悬赏任务。

根据发布者的IP地址，锁定了其地理位置——

古前市某居民社区内的一栋民宅，户主的姓氏是“大垣”。

顺着这个线索再进行深入调查，不难得出结论——这里是紫苑学园一年级学生大垣葵的住所。

也就是说，大垣葵是这个所谓“都世应援团”匿名论坛网站的管理员之一。

得知这件事的梓川大地十分愤怒：作为森川和香身边曾经亲近的人之一，竟然是导致森川和香遭遇不幸事故的重要推手！

而做到这一步，其实就已经能证明坠楼事件是“人为事件”而非“意外事故”。

虽说这些都是违法途径搜集来的信息，但若是真的发布出去的话，定能让紫苑学园颜面扫地、让大垣葵、和与森川和香同班的那几个报复行动的“执行者”千夫所指。

可梓川大地并不满足于此。

他在情报收集方面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大垣葵不过是被推到台面上的替罪羊，背后很可能还存在着幕后指使——也就是有着相关前科和最大嫌疑的八田阳菜！

不将真正的罪魁祸首揪出来，梓川大地哪里甘心！

于是，才有了他的这一次出行。在出门前，他就已经与某人进行联络、并在一僻静处约好会面。

“哟，我们见面了啊，大垣同学。”梓川大地对他面前的一名少女说道。

那少女面色紧张，在看到梓川大地的瞬间相当意外，她没有认出梓川大地是与自己同校的前辈，单纯意外于会为森川和香出头的竟然是个其貌不扬的胖子。

随后她强作镇定地问道：“就是你吗……昨晚在Inner Voice给我发匿名私信的家伙，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账号的？”

“原因你就别管了，反正看了那个你就能明白了吧？我的手上掌握着令你身败名裂的证据。”梓川大地冷冷一笑，而他戴着的蓝牙耳机上的蓝光闪了闪，“还有，你就别搞那些让我发笑的小动作了，把你叫来的人从附近壬生町25-8的拉面店打发走吧。”

在他说这话的同一时间，而两人身处于的这条商店街往前一百米开外的壬生町25-8·鹿野拉面馆内，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自动缩放对焦，锁定了坐于店内的几个朝窗户外张望的男子。

“你怎么……”大垣葵听了脸色一变——她叫来了她的男朋友、以及跟男朋友混一起的死党，本打算在必要的时候采取暴力的手段。

“只要我想的话，和你昨天收到的信息完全一致的内容就会以新闻记事的形式、立马出现在IV的某官媒上，而且是那种关注数20W以上的认证大V喔。并且我还能通过技术手段，使你的新闻成为热搜榜第一。”梓川大地耸耸肩，神情自信而从容，“所以说……你还是老实点罢，乖乖配合我，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顿了顿，他又道：“不要怀疑我的能力……我既然能收集到那些证据并找到你本人，也识破了你可笑的小算盘，就证明了我是有本事的。”

被梓川大地抓住了要害和把柄，大垣葵像是一下子慌了神，无比动摇之下只好“缴械投降”，随后满脸不甘地问道：“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梓川大地暗道“成了”，差点绷不住严肃的表情而露出笑脸，紧接着耳边及时传来了EMMA提醒的声音：『大地，不要笑。』

梓川大地的表情不自然地扭了扭，勉强算是保持住了魄力十足的冷面。接着他耳中又听EMMA说道：『根据目标人物何其相关事例情报所建立出的模拟人格，判断其是容易动摇的性格，请就这样继续向她施压。』

于是他又说：“我知道的……你是受八田阳菜的指使的，对吧？”

他是在套大垣葵的话，然而从对方微微一变的表情里，就明白了答案——虽然和他原本预料的没差别。

“我要揪出那个家伙，只不过她特别地小心……”

“都世应援团”的创设者、也就是八田阳菜实际所用的账户，除了发布装点门面的“社区规则”和“管理条例”之类的贴文外，并不参与任何的讨论和管理。仿佛就是一个无能的论坛主，被失控的用户和叛变的管理员团队架空了一样。

可梓川大地才不相信那个曾经冲锋在第一线的都世狂热粉会那么“乖巧”，判断对方是吸取了之前差点翻车的教训，改用更为隐密的方式指挥底下的人罢了。

来自梓川大地施加的压力、和对自身丑恶的负罪与惶恐，让大垣葵一下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她丧着脸交代道：“八田在人前很会装模作样，只有到她自己的地盘上才会原形毕露。那地方有她的私人收藏室，据说是因为躲避家里反对的声音才设置在那里的。她经常在收藏室里进行应援图的工作，用的是很原始的文书管理方式。”

梓川大地皱眉听着，很快明白大垣葵说的是“都世应援团”的集会点，于是问道：“你说的那地方……在哪里？”

大垣葵抿了抿嘴，显然到了这一刻她还在犹豫。可抬头看了看梓川大地那一副快要吃了她的恐怖表情，又怀着畏惧的心理开口答道：“那地方在……”

“紫苑学园，旧馆。”

……

旧馆，某个阴暗的小房间内。

“一切都已经有人为我们打点好了，你就放宽了心吧。而且会让你做这样的事，不仅是因为信任你，还因为有着绝对的把握。”

说话的人是名少女，坐在一台电脑前面，周围昏暗的环境，再加上过亮的屏幕光，照得看不清她的真实面容，只能看到眼镜反射的视屏聊天框。

“你只要一口咬定你不是故意的就行了，那时候的那种情况下，谁都不会察觉你是有意为之。就算有个别几个发觉些端倪的，也会识趣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我会让他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肯定会像往常那样被顺利压下去，再过一段时间，谁都不会记得的。毕竟人类这种生物，可是很健忘的呢。”

说到这里，那个少女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对人性的嘲讽。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耐地咂咂嘴：“只不过有点麻烦的是，我又要被家里人狠狠的说教一通了。那个叫森川的贱人，真是会给我嫌麻烦啊，怎么就没摔死她算了呢？”

说着说着，她似乎也来气了，开始肆无忌惮地倾泄自己的丑恶：“反正她那种人，注定了只能一辈子生活在底层，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作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污染空气、占用生存空间，不尊敬都世君，更是罪该万死，真死了一点也不可惜。”

“这一次算是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明白什么叫做人的道理！如果她以后还不放聪明点，我不介意为了都世君再一次清理害虫！”

话语间满溢而出的疯狂与失智，也让她变得神经质起来：“没错……我做的没有错！这一切都是为了都世君……为了都世君……”

“为了都世君为了都世君为了都世君为了都世君为了都世君……”

像是坏了的复读机一般重复着三四十遍同样的短语，少女才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然后倾听着视频聊天另一边人说的话。

“嗯，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自己该做的事情……”她说着站了起来，从坐着的位置后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了精心保管的某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花型勋章，闪耀着异样的蓝色光泽，仿佛带有某种特殊的魔力，看得那女生一对木然的眼神完全无法离开，仿佛精神都被吸进了黑暗无边的深渊。

少顷，她喃喃自语道：“我该做的，就是不负这个由都世君授予的贵重之物所赋予的职责……”

而她所看不到的、或许说绝大部分的一般人都看不到的是……

从那个深蓝色的花型勋章上，飘散出了一股看不见的异样魔力，仿佛是来自深渊的毒瘴，化作无形的魔爪，缠绕在少女的身上，并拨弄着她的精神……

一边走着，他还一边跟EMMA交流：“EMMA你总是像这样、在各种方面帮了我不少忙呢。”

——靠墙角的矮脚桌上，手机里的人工智能开始了语音播报。

梓川大地一边听着，一边瞥向旁边，看见那里已经有一床叠好的被褥，下意识地嘀咕道：“老爸已经上工地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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