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凶手行凶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凶手可能存在的同伙是什么人，但我们知道被害者是谁。”简行说着看了看神情严肃的凌准，凌准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简行笑了笑继续说道，“抛去无差别杀人，凶杀案的成因无非就是感情和金钱，而金钱至人犯罪的表现多为激情杀人。以本案凶手的犯案手法和两名被害者的死法来看，案件的成因应该是感情，再准确一点来说，是仇恨。”

凌准想起了简行在江明予的陈尸现场说过的话，跪立所代表的含义：祈求，祈祷，忏悔。案件的分析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凶手和被害人存在着仇恨，这一系列残杀的目的就是复仇。

一直以来在筛查被害人社会关系上，凌准相信他的队员已经十分仔细和认真了，但不可否认，人在社会里生存，社会关系是呈现网状关联的，包括他自己都仅仅把着眼点放在江明予和王锦川之间是否存在关联，而忽略了他们延伸出去的关系网，这是不可否认的失误。

凌准的目光停留在了简行身上，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会被情绪所左右，所以这也许就是他的思路会更清晰的原因吧。

这就是简行所说的障眼法，套着连环杀人案外衣的复仇。

“还有。”简行补充道，“江昀送、韩清、王锦川的妻子和女儿，他们之间是否存在共同认识的人，或是交叉接触的地方。”

“好。”王峥和林哲又齐声应下。

凌准瞄了一眼简行，此刻他的目光仍旧注视着桌子上江明予和王锦川的照片，于是凌准的目光也落到了照片上。人类是群居动物，即使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会存在交集，这就是简行提到群居这一点的目的。

简行对着大家笑了笑，整个人很放松，跟会议室里紧张严肃的气氛完全不相融，他和声说道，“普通凶杀案件80%的起因是感情和金钱，其中预谋杀人90%的凶手和被害人有关联，而同一凶手犯案的情况下，被害人之间100%守有共同秘密。”

几乎是同一时间，会议桌前的警员都低头看向了手里的案卷资料。王峥和林哲很确定他们筛遍了江明予和王锦川的资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两个互不相识并且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人真的会有什么共守的秘密吗？

方析兴奋的心脏直跳，他甚至有种冲动，想立马回他们技侦组写请调报告，刑侦太刺激了。

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妻子贤惠，女儿乖巧。他工作认真，同事关系融洽，他所在的大区每一个人对他这个经理都十分尊敬。他无不良嗜好，无刑事记录，甚至连违章罚单都寥寥无几。

王锦川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他和江明予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江明予死后被剥皮是凶手对他生为人的一种否定，而王锦川的死就更像是公开处刑。碎身碎骨、死无全尸，凶手对他的恨意似乎远远超过了江明予。”简行微微皱起眉头，其实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如果王锦川真的是我们从资料上看到的王锦川，凶手杀他的义意又是什么呢？”

王锦川，是一个从各方面资料来看都很朴实并且努力的中产阶级。

“把江明予和王锦川再查一遍，银行流水、社会关系、常去的地方，细细的再查一遍。”凌准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是！”王峥和林哲齐声应道。

简行说着，拿出了案卷江明予和王锦川的照片，放到了桌面上。

凌准点头同意。自从简行跟他说过连环杀人的几种分类之后，凌队长就从许教授那儿顺了几本相关的书，认认真真的阅读了一番，虽然也就一知半解，但对于他这个转行刑侦的支队长来说还是有所助益的。

“既然是布局，就一定有障眼法，掩盖最真实的目的是布局的本质。”

“所以你觉得王锦川的被杀，是凶手故布疑阵？”凌准问。

简行看了看大家因沉思而显得严肃的神情，微微的笑了笑，“人类是群居动物，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独立生存。”

凌准不禁自嘲，说不定自己也该多听听冥想音乐，或者打打坐什么的。

直到会议结束，乔邺也没有把厅里限期破案的命传达下去，这个压力就由他一个人担下吧，他相信一支队里没有一个警员不想尽快侦破这个案件，他更相信凌准不需要什么限期破案的命令也会拼尽全力去抓凶手。

而作为他们的上级，乔邺现在能做的就是调配各组人员配合案件的侦破，以及成为他们坚实的后盾，为他们抗下不必要的压力。

王峥和林哲马不停蹄的分头去调查了，案子到了这里贺理和陶辕是已经使不上力了，而姜路和方析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从交管的监控视频里找到新四立交碾压案里，阻断车流并首先碾压王锦川尸体的车辆信息，希望能从中找到凶手同伙的蛛丝马迹。

经过走廊，大门外头各路媒体还在那里候着。凌准有时在想，他们在等什么呢，他们制造新闻的水平根本不需要警方的实时消息吧，那一条条带着“援引警方发言人消息”开头的报道有多少是真的引自警方的消息。

简行看凌准拧紧眉头看着楼下的那些记者，轻轻的拍了拍凌准的背，说道，“让自己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去关注了，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划不来。”

凌准看了看简行，挑眉笑了笑，“你的心态到是放松的，怎么还能失眠呢？”

简行扁嘴翻了一记白眼，“领导，你真的是睚眦必报，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啊。”

“成语用的相当溜啊。”

“还行吧。”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凌准的办公室走去，简行的目光在离开走廊尽头的时候瞥向了楼下的那些记者，脑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想法。

凌准和简行回到办公室，许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此刻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起茶来了。

“呦，会开完啦？”

“这不显而易见吗。”凌准怼人从不嘴软。

许默也习惯了他这尿性，全没当回事。“你请我吃饭呗。”

“大学里没饭给你吃吗。”

“你们局里饭香，行不行。…怎么这么多废话。”许默跟凌准那可是从来不客气。

简行习惯了他们之间毫无意义的互怼，以吃瓜群众的身份全当看个热闹。简行坐到沙上，从公道杯里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是凌准平时喝的普洱，这个更香一些。

许默眯眼一笑，问，“好喝吗？”

简行认真的点了点头，他以前是喝惯了咖啡很少喝茶的人，也就是到了凌准这儿会喝上一点儿普洱，所以简行对茶叶是完全不懂的，不过许默带来的这茶叶确实挺香的，而且还有一些回甘。

“正山小种，你闻闻。”许默一脸得意。

凌准坐在办公桌前没好气的道，“你是来推销茶叶的吗？…你给我回去，我们有正事儿呢。”

许默放下他带来的那一罐茶叶，根本不理凌准说了啥，“都过饭点了，我饿了，请我吃饭，赶紧的。……不让你请贵的，对面街的土菜馆就行。”

“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外头那么多记者，还土菜馆。”

“吃饭还不让人吃啊？人民警察也要吃饱了才能查案子啊。”

“食堂，爱吃不吃。”凌准撂下一句起身走到了沙发边，拿起许默泡好的茶到了一杯，品了一口，眉角微微一挑，简行看出来他对这茶还挺喜欢。

“吃就吃呗，我让李师傅给我加个小灶。”许默说着站了起来，“走吧，我早饭都没吃。”

“烦人。”凌准被他催促着放下杯子。

早上的会开完已经12点多了，凌准和简行跟乔邺又聊了一会儿，其实到办公室的时候早就过了饭点了，就算许默不来，凌准也是要和简行去食堂吃饭的，只不过些许傲娇的凌队长就是习惯跟人对着干，怼来怼去还是要去食堂的。

局里的食堂在新楼和旧楼中间，为了方便局里的同事，两边都有楼梯和电梯直达，食堂外边还有两个小卖部，都是承包出去的，方便大伙来买个饮料或是买个零食什么的。

这个时间，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零星几张桌前还有吃饭的同事，应该也都是忙过了点儿的。

“李师傅，给开个小灶呗。”许默没少在这儿吃饭，所以跟食堂的几位大厨都挺熟。

李师傅爽朗的笑道，“成，给你烧个毛豆仔鸡，再来蒸个腊味，怎么样？”

“行行行，谢谢您啊。”

“没事儿。坐着等一会儿啊。”

许默这边跟李师傅说的热乎，凌准和简行已经打好饭菜刷完卡了，许默见状招手让凌准过来刷卡付钱，凌准叹着气还是去了。

“你这么爱吃我们这儿的饭，不如你以后来这儿上班得了。”凌准刚坐下就开始数落起来。

许默拿着筷子从他的盘子里夹了一块小炒肉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喝我茶叶，还不能让你请顿食堂饭了？小气样儿。”

“我可没让你送我茶叶。”凌准拍开了许默又伸过来的筷子。

许默被迫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免费任喝的紫菜汤，说道，“你们这案子，现在网上议论的挺火的。”

凌准和简行看了看彼此，这话题一开，大概他俩都没啥味口了。

“现在看新闻的可没有刷网络的人多，警察这边封了直播视频，可网上各种录屏早就跟传单似的了，网警那边没告诉你们？”

凌准叹了口气，“说啦，可我们能怎么办，让技侦那边全网封锁，可备不注还有线下传播，怎么封得完。”

许默笑了笑道，“你们就没研究过，这凶手为啥直播？”

简行的眼睛一亮，“你有想法？”

“是你有想法了吧。”许默狡猾的扬着嘴角。

显然，凌准此刻就像个搭台的就餐者，还没有跟上许默和简行的节奏。凌准扒了一口饭正在吃，寻着许默的目光侧头看向了简行，简行此刻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亮光。

那个时候，凌准觉得简行像一个孩子，对一道难题有了解题思路的孩子，很闪亮，很耀眼。

“目前我的推测是，凶手和两名被害者存在仇怨，他杀死江明予和王锦川的原因是复仇，但是复仇为什么需要直播？…凶手在直播视频里并不是主角，第一次他基本隐匿在黑暗里，第二次他根本就没有出镜，所以他不是表现欲很强的人，他直播的目的不会是炫耀。”简行手里攥着筷子，凌准看得出他有些激动。

许默安静的听着，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一个等待学生答题的老师，到挺符合他的身份。

“所以，你认为直播的理由是什么？”许默问简行。

简行顿了顿，自信的看着许默，道，“通知下一个被害人，‘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突如其来的科普，大家都懵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简行的声音不犀利，但抛出了问题却自戳人心。

“首先，我们排除无差别杀人这个选项。”简行继续说道，“因为无差别杀人的体量会更大，这类凶手的精神长时间处于一种对饥渴状态，他们追求的是大量杀戮后的饱腹感，而不是精心布局后亲眼见证死亡的优越感。……我们面对这个凶手，却明显是精心布局的那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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