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控中心已经把法医室所在的楼层全部封闭起来了，现在里头的情况还不太明了，乔处让您和简顾问先去大会议室。”手机里传来姜路急切的说话声，连珠炮似的。

“好。知道了。”凌准挂断电话和简行一起走进了电梯。

“现在整个区域已经完全封闭，除封闭区域外整栋新楼都做了消毒处理，两个小时后再做取样检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可以解封了。”

“病原体二次确认结果出来了吗？”孙局问。

凌准转头看了一眼简行，不是第一次就见他挂着的黑眼圈，只是怎么现在觉得好像更严重了，而且简行本来也相对白一些，这眼底淡淡的乌青就格外明显了。凌准没有多说什么，伸手在简行的背上抚了抚，虽然舍不得他现在奔波但也实在没办法，毕竟局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领导门要求全员销假必需到岗待命。

“孙局。”会议室的音箱里传来了声音。

会议室里参会人员的目光全部被声音吸引，与此同时LED大屏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穿着防护服身后隐约能看到封闭的隔离罩里法医室的门牌。

孙局急忙对着话筒问道，“情况怎么样？”

情况紧急，谁也没功夫管什么礼貌和寒暄，这是一场临时召集起来的突发事件处理会，大领导们在商讨着事件处理预案，下边的一线人员则在等待着任务的分配和应急措施的具体实行办法，其他相关人员则在搜集各方统一传送过来的最新消息，看似忙乱的却有条不紊。

简行转头翻看起手边的资料，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7月27日晚，北区四拐巷发生了一起多人命案，凶犯刘胜强在网吧用改装后的射钉枪射杀13名被害人后自杀。然而，这只是727案的表面危害，而现在大领导们聚集在这里如临大敌，则是因为这起命案或者说是凶犯刘胜强带来的潜藏危害。

凌准的车刚驶入警里就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新楼那片区域被封锁了起来，警戒灯在清晨的朦胧天色里晃眼的亮着。

接到局里通知的时候大概是零晨四点，简行先听到了凌准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发出的轻微震动，凌准迷迷糊糊醒了转身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是支队值班警员打来的电话，这个钟点来电话一定是重要的事儿，凌准一骨碌就坐起来了。

也就是这一骨碌的时间，简行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也亮了起来，他开的静音，不响铃也不震动只是屏幕亮了。

简行的病假提前结束了。

昨晚，刘胜强的尸体被送到了刑科所检验，检验过程中贺理发现尸体内脏有严重出血现象，由于死因是射钉枪造成的脑部损伤，而尸体状况与死因有出入，一同尸检的鲁法医提取了样本让生化组连夜做了检测，发现了病原体。

现在，鲁法医、贺理和闻歆还有接触过样本的人员全部被隔离在解剖室，疾控中心在做二次检验。

凌准停车的功夫姜路的电话就飚了过来，这姑娘成天跟住在局里似的，总是来的比别人早走的比别人晚，这种时候更是头一个到岗。

两天前，北区四拐巷发生了一起网吧命案，包括凶手在内的十几人全部丧命。凌准把罗荫从医院押解回拘留所的那天，区、市、省级的领导开了一天的会，针对这一案件成立了727专案组，由北区刑侦队的队长王新担任专案组的负责人。

这两天一方面由于案情保密措施做的严谨，另一方面谋体的注意力都被北三环的重大交通事故吸引，所以相关的报道几乎没有上头条，只是在新闻中提到了一两句。

简行会意的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我没事。”

大会议室里气氛凝重，乔邺正在和孙局、梁局说话，凌准和简行走进大会议室和乔邺眼神稍作交流后坐到了会议桌末端的角落，信息员把一份资料放到他们面前。凌准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王新，轻轻拍了拍简行的胳膊起身走过去摸摸底，顺便也打个招呼。

对方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确认了。…确实是天花病毒。”

所有人陷入了了沉默，一片厚重的云层低低在的压在心头。

1979年12月9日在日内瓦签署认证书，全世界已经根除了天花，存世的病毒被保存存在美国亚特兰大的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和俄罗斯新西伯利亚的国家病毒学与生物技术研究中心（VECTOR），仅供研究使用。

而现在，它却以这种方式被人为的从“阴间”带到了人世。

音箱里传出来些许失真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内的一片死寂。疾控中心的负责人继续说道，“孙局、各位领导，目前的情况在可控范围内，请大家放心。…法医室的同志们警惕性非常高，第一时间启动了应急措施封闭了解剖室，大大降低了传播风险。而且，我们人体在接种牛痘之后会产生抗体，可以便终生免疫天花，所以并不会发生大面积的传播和感染。”

会议室里的众人几乎同一时间松了一口气。

天花病毒是一种急性、接触性、烈性传染病，传染性极强，病死率很高，至今也没有特效疗法。人类为了抵御这种病毒的侵害和传播做过很多尝试和努力，七年代起开始广泛接种牛痘疫苗，使自身产生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负责人继续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决定让直接接触病原体的人员就地隔离观察，2至3天内没有明显症状出现的话，再转移到就近的医院隔离15天，确认没有感染再回归正常生活。”

孙局对着屏幕那端的疾控中心负责人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道，“就按你们说的办。……另外，市局法医室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是否发现病原体？”

“我已经和市局那边负责检验的同事确认过了，那边没有发现病毒痕迹。”

听完这番话，孙局明显舒了一口气。

与疾控方面的连线结束后，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了解剖室。鲁法医、贺理、闻歆和身边几位生物检测组的同事身上穿着防护服，他们身后的解剖台上刘胜强的尸体被装进了黑色的殓尸袋里并且做了封闭处理。

鲁法医微微仰头，应该是看着挂在解剖室墙角的屏幕，平时那里可以“实况转播”解剖过程，或是供几个法医一起研究尸检情况，现在它可以传递隔离区域内外的消息。

“孙局、梁局、乔处。”鲁法医逐一和几位领导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始入正题，“刘胜强的死因为脑干部位受创直接死亡，体内没有检测出药物成分，毛发检测也没有发现他有出长期服药的情况。…细节部分由小贺来跟大家说明一下。”

贺理收到鲁法医的眼神，话继续说道，“鲁法医表述的已很清楚了，我在这里只有一点想补充。……天花最明显的症状是高烧和皮肤斑疹，一般情况下发病3到5天后，病人的体表会出现皮疹，而刘胜强的身体上却没有任何斑疹的痕迹，只有内脏出血的现象，这种出血符合出血型天花的病症，但体表无斑疹却不符合天花发病的规律。”

孙局、梁局和乔邺交换了一下眼神，乔邺问道，“法医室有什么结论？”

“我们怀疑刘胜强不是正常感染天花，而是在身体内植入了病原体，使病毒直接进入脏器引起内出血。”

贺理冷静的叙述引起了会议室里的一片愕然。

直接植入病原体也就意味着这次天花病毒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一场目的不明的预谋事件。

结束了和法医室的连线，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会议室里气氛紧张，孙局深锁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过。不知是今年的年景不好还是京港市犯太岁，从年头开始就是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往年省局一年也没有几桩大案要案，今年却都没闲着。

警察闲不下来，不是好事。

727案的凶犯已死，照理说没必要再起动专案组来调查，但梁局还是向省局申请了专案立项，身为人民警察他觉得不能因为凶犯死了就对被害人家属没有交代，更不能对社会没有交代，杀人总得有个理由。

怀着同样想法的孙局同意了市局的申请，由王新这个资深刑侦人员来负责727案也是为了能尽快查出真相，可谁能想到一个自杀了的凶犯还能掀起这样一场风波，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凌准和简行坐在会议桌末端的一角，条分缕析的把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刘胜强的死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单纯了。

简行翻看着刘胜强的调查资料，里面有一张取自身份证上的照片，40岁不到的男人剪着利落的短发，平视着镜头的眼中带着青年迈向中年的稳重，微微上扬的嘴角不带一丝锋利。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杀人？为什么会杀那么多人？

正面照背后是另一张照片，刘胜强尸体的照片。照片里的刘胜强瘦了很多一脸胡茬，头发也长了很多被血浸过后一缕缕的粘在一起，即使脸上都是血污也能看出他眼底的青黑和病态的蜡黄。

同一个人在两张照片里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样正式的大会简行没参加过，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偌大的会议室里，简行认得的人只有凌准和乔处长，其他人的面孔都挺陌生。乔处长身边的两位中年领导和他一样穿着夏季的短袖警服，肩膀上分别带着警督和警监的警衔。

简行起身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身后的凌准声音凝重而严肃的问了一句，“严重吗？”

等简行接完电话从卫生间里出来，两人的视线一对上便知道是同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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