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兴奋地一路小跑到尹则灵身旁，“哇，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呢。”

尹则灵从桌子下面搬了几张凳子出来，给她坐。

尹则灵解释说：“七月是二次元的，很正常。”

陈曦月有点酸的说：“哦，她跟你是一个次元的呗，就我是二次方的。”

七月看看她桌子上码的老高的书册，捏了捏她的脸：“你都不做封面的吗？啊？就这样白纸封皮，谁要看你的啊，丑死了。”

尹则灵笑着跟她摆摆手。

人走之后。

陈曦月猛不丁地说：“什么年纪了，还扎双马尾…”

摇摇头，喃喃吐槽道：“啧啧，用心画漫画，用脚做封面…”

尹则灵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她手上把那本漫画拿回来，细声说：“七月…”

七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这样吧，我有朋友在内场那边，她那边买的挺好，我拿几本让她帮你宣传宣传…”

时逢十一月底，温度骤降，北方城市比南方冷，天空里飘着小雪花，人们裹着厚厚的大棉袄，围巾，手套一个不差，从脚趾头武装到后脑勺。

陈曦月坐在尹则灵身旁，她慢慢拧开保温杯，用杯盖子做水杯倒了口热水，白雾色的热气往上冒。

漫展，刘丽娟本来是不让尹则灵，陈曦月专道上门，和刘丽娟一通软乎话，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这才能跟学校请了周日晚自习的假，来参加漫展。

北城漫展现场。

尹则灵还没说话。

七月就自顾自的带了几本漫画走了，她扎了双马尾，乌黑浓密长卷发垂坠在两肩，她笑的像个小太阳，信誓旦旦地说：“等着我给你拉客人过来啊！！”

“七月！”

陈曦月端着手机在打游戏。

尹则灵低头看了眼消息后，站起来冲着对面一个穿绿公主裙的女生挥手。

尹则灵：“……”

“女孩子都喜欢漂亮可爱的东西，你搞个好看点的封面，很多人都会看的。”

尹则灵无奈地笑。

“同学，这个怎么卖啊？”

她们抬眼，是个男生。

穿着蓝白色的运动夹克，长的挺清秀的，干干净净，眉间一点红痣。像观音座下的手托玉净瓶的童子。

陈曦月一看是个小帅哥，眼睛发光，先一步开口说：“十块，两本打八折，加送一个微信号。”

尹则灵心道，后面那句是哪里来的…

男生礼貌的笑笑，漫不经心地翻了几下本子，说：“给我两本，微信号…就不用了，我一般不用微信。”

他的声音很清润，像玉做的编钟音。

陈曦月理会地“哦。”了一声，从抽屉里撕出袋子帮她装书。

男生没走多久，陆陆续续地又来了好几位顾客，清一色的都是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小男生，来的每个人都是买两本。

而且大多数来的人，目的似乎很明确，没有翻漫画书的过程，也没有去别的摊子逛一逛的打算，直接来了就买。

尹则灵心想。

七月那朋友估计挺厉害的，竟然能带这么多人过来。

她们也就坐了两小时，来来回回的人看见这里买书的人多，也跟着翻翻本子试看。

没多会儿，她的本子卖了个干净。

不少喜欢她漫画的朋友还加了联系方式，等着她继续往后画，出第二卷，第三卷。

她收拾着桌面上的杂物，准备和陈曦月去附近的小餐馆吃点东西，而后去赶晚上的夜车。

七月不知道从哪条小路冒出来，朗声说：“小灵！你要走了吗？”

尹则灵背上包，起身：“嗯，晚上的车。”

陈曦月装没看见七月一样的低头拨手机。

小姑娘之间也有醋意，总喜欢争谁是你最好的闺蜜这样幼稚又很可爱的蠢问题。

七月扫了几眼已经空荡荡的桌面，眼含笑意地说：“哇，你本子都卖完了，好厉害。”

“比我朋友都卖的多。”

尹则灵：“嗯？”

七月讪讪一笑，努努嘴说：“哎，我以为我朋友多厉害呢，结果去内场一看，也没卖出去几本。”

尹则灵没有说话，她半低下巴。

七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她和她那位朋友的故事：“我和小九也是漫群了认识的，今天第一次见面，她和我说她可厉害了，结果……”

尹则灵一个晃神，看见刚刚那位额心有痣的男生，从大厅右侧的走廊出来，出了厅，顺着玻璃门一路走到厅旁侧的一个小巷子里。

她静了一两秒，抬步也往那个方向去。

身后七月在喊她：“小灵你去哪里啊，你朋友还在这里啊。”

尹则灵侧脸对她说：“卫生间。”

七月环顾一圈，看了看右侧走廊，墙上的标牌，嘀咕：“卫生间不是那边嘛。”

她出了会厅，往右拐，是一条四五米宽的路道，墙壁每间或几米都有凸起的部分和进漫展厅的小门，或者是储物间，办公室的门。

她慢慢往里走。

莫名其妙的来买漫画的男生，和她一般年纪，一波接着一波，不是七月的朋友带来的，难不成是她那连封面都没有的漫画吸引来的。

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弯弯绕绕最终指向了一个人。

半截伸出的墙壁后，她看见黑色的鸭舌帽，和隐约高高瘦瘦的一个身影，半侧身，和一个男生在说话。

她的呼吸一窒。

快步跑过去，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扯着他回身。

“占易——”

那人转回来，一双桃花眼里有不解的□□，扬扬眉，说：“美女，认错人了吧。”

她呆愣地看了他很久，仿佛要把他那张完全陌生的脸看出一个洞来，才能填补心中这种戛然而止的空虚感。

她收回手，有点怔然地说：“不好意思，认错了。”

那人轻嗯一声，跟身旁的男生一起往巷内走。

走到尽头是一片广场，往左拐一把木长椅上躺着一个人，他腿长，脚从扶手那里伸出去半截，一手执着烟垂在椅下，悠然地看着一本没有封面的漫画书。

椅子下，还整整齐齐地堆了两摞跟他手上一模一样的漫画。

广场边的小餐馆，几个男生围坐着一锅肥肠火锅，锅里已经咕噜咕噜冒泡了，麻辣的香味飘散在空中，小店里，咽口水的声音敞亮。

“小起，你去喊占哥进来吃饭啥，锅都开了。”

“我刚刚叫过了，他让咱们先吃。”

“行。”

“那妹子什么来头啊，我怎么在学校没看见过。”

“那不是占哥去宜城高中耍的女朋友嘛。”

“照这么看，是没耍上啊，还眼巴巴的偷偷让我们几个帮忙销漫画。”

男生往广场的木椅上投过去一眼。

占易的烟头埋在地上，火星细密的速燃着，赤红灰白。他手枕在脑后，看的很专注，风轻云淡的样子，竟然让人生出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仿佛就这样偷偷躲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守她一辈子也无妨。

他几个兄弟朋友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议论道。

“我感觉占哥，好像…中蛊了。”

“啥？”

“一生一世痴情蛊。”

高三那年。

圣诞节当天。

宜城下了一场小雪。

“学校停电，要是停在平安夜那天就好了。”她啃着朋友平安夜送的苹果，和说这话的女生擦肩而过。

还有人记得高二那年的那场停电事故，明明已经过去一年了，仍然让从未用过蜡烛照明的他们感到怀念与新奇。

倏尔一年，春去冬又来。

他们搬了教室，换了老师，学校里走了一批人，又迎来新的一批。

时间像是过去了，又像丝毫未动过一样。

周末，下了地铁回家的路上，地面没有雪，南方城市这个温度，还积不了雪。六角雪花落在地面，没一秒就化成了冰水。

钥匙转开锁。

家里空荡荡的，有暖意，比外头热和。

刘丽娟提前打了招呼，说今晚去外婆家有事，不回来了。

晚上，她洗了澡，很自然的，去刘丽娟房间把占易送她的手机偷拿了回来。

被窝里面热呼呼的，窗户外飘着雪。

她听见楼下的那户人家的电视机的声音，一部很老的西方电影，几个小孩在唱圣诞颂歌。

她闻到牛奶的味道和小孩子的笑声。

房间的灯都关了，她没有拉窗帘，雪花像纯白的小莹灯，翩然而至，透过玻璃点燃了眼前的黑。

灵妙的像一个关于光明的梦境。

她打开手机。

重复的翻看着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占棏有病，操

老子想跟他分家，一天到晚打太极

2015.

逃课踢足球，爽

不冷，不穿秋裤，除非我死

兔子精，四川话，国学课

有点好看

她会画画

足球赛二比零胜

哈哈哈

热，热

我喜欢冬天

我看见她了

想要一句台词，帅一点

喂，你老看我干嘛

圣诞节教堂

我想和她说说话

吓到她了

想亲她

戒烟试试

夏天

梦见她了，在浴室

梦醒了，我好脏

她的目光锁在这三个字上，心一阵阵的抽痛。

在她心里。

占易一直是个骄傲肆意到不可一世的人。事实却是，他喜欢她喜欢的那么卑微。

卑微到，觉得自己的欲望都是脏的。

她关了手机，不忍再看。

玻璃窗上起了雾，她写画过无数次的印记缓缓浮在细雪做景的透明玻璃上。

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占易。

七月拿起一本，随意翻了两下。

来漫展的人很多，穿的五花八门的cos服，尹则灵偶然一抬头，看见一个草帽路飞和伊之助勾肩搭背的从她眼前走过去，忍不住微掀嘴角。

她们坐在会展靠外围的地方，面前摆了两张桌子，桌上有两摞本子，生意惨淡，一上午才只销出去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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