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光颠簸着靠近，摆脱麻烦的喜悦点点增加。眼看就能甩掉身后的麻烦了，可来到亮光面前时，喜悦立刻被浇灭，绝望如冰水兜头淋下，里里外外冷了个遍。

那亮光不是来自外面，而是一汪水。这水他知道——不容水。打眼看了一下，他愣住了，连身后追着的蛊魅姬都忘了。

“有什么？”蛊魅姬搂着肩头滑下的头发，双眼微眯，努力看着月如素所指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她疑惑地自语道：“灰尘？头发？”突然，她瞪大双眼，双手捂嘴，向后倒退一步。

月如素见状站起身，问道：“你知道是什么？”

蛊魅姬光顾着追了，没留神月如素停住，整个人直接撞到了月如素的后背上，两人如台球般，相碰后即刻分开，在光滑的不容水上滑动一段距离而后停下。

蛊魅姬捂着心口，没了嬉闹的兴致，怨怪道：“你才是要吓死人！”

“不和你争这些，你快看这是什么？”月如素把食指指尖戳到不容水的水面上，指着水中一个地方。

蛊魅姬凑过来，往月如素指着的地方看去。

月如素趴在地上，一双眼死死地瞪开，朝着不容水的水面。不容水的亮光死死粘在他的脸上，白得似洗去了他脸上所有的血色。

蛊魅姬伸手出，一点儿一点儿往月如素的鼻子前探去。

“啊！”忽见一只手伸来，月如素吓得大叫一声，头弹了起来。

月如素只觉脸滚烫得像烤火炭，心跳得像揣兔子。折磨无比，只想赶快脱离窘境。

“姑娘请自重！”月如素惊得直扒拉蛊魅姬的双臂，可是摆脱不了。

“哎——不要叫我姑娘嘛，那么生分。叫我魅儿，好不好嘛？”蛊魅姬摇头扭腰，活脱脱一个冲着长辈撒娇的小姑娘，娇俏可爱至极。

“人家不要嘛，就是要叫你相公！”蛊魅姬那酥酥麻麻的语调，飘荡在暖融融的橘红色空气里，羽绒般，暧昧着人的皮肤、耳膜。

蛊魅姬也吓得哇地一叫，向后弹去。

“你想吓死人啊？”月如素嗔怪道。

跑了一阵子，前方忽有耀眼的亮光闪现。苍天有眼，总算给自己留了条生路！月如素忙朝着亮光的地方狂奔，真想就此甩掉身后的蛊魅姬。

一个逃一个赶，不过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真的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在追逐打闹，夫唱妇随。

“别追了，别追了……”在这缩距隧道内，月如素晕头转向的，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想逃出去势如登天。况且，身后还跟着扰乱心神的蛊魅姬，让他更加不知该走哪条道，该迈哪只脚。

“哎呦，相公，你怎么说停就停了，人家摔得好疼嘛。”蛊魅姬娇嗔地站起来，不依不饶地又扭又摇。

月如素趴在地上没反应，一动不动的，如没了气息。

“不知道，不知道……”蛊魅姬的脸立即蒙上一层死灰，汪汪泛着粼光的双眼黯淡下去，恐惧迅速汇集。

月如素一把抓住蛊魅姬的手腕，焦急道：“你一定知道什么！”

蛊魅姬哆嗦着，想挣脱月如素。月如素另一只手也攀上蛊魅姬的另一只手腕，鹰爪一般扣上环。眼下，两人调换了位置，月如素穷追猛打，蛊魅姬步步退避。

“不不……不要问我！”蛊魅姬惊恐地低着头闭着眼，头摇得如风浪上的孤舟，两只手被掐得悬挂在半空，如套牢在刑架上的镣铐之内，愈挣脱愈紧。

“你一定知道，你快说！”月如素真的是很想知道答案，急得脸都贴在了蛊魅姬的脸上。

“不不……我从没注意过这东西，我不知道……他来过……”蛊魅姬已经失控崩溃，语无伦次地大哭起来，直哭得浑身颤抖，声音走调。

“他？他是谁？那是他的吗？”月如素着急地摇晃着蛊魅姬。

蛊魅姬突然止住哭声，若恍然梦醒般抬头看着月如素，大叫道：“你凭什么质问我！”

“我只是想知道……”

不等月如素说完，蛊魅姬一挥手，道：“原路速返！”

月如素只觉脚下一空，眼前发花，坠落起来，惊慌得还未喊出声，身体陡然一轻，慢慢下落，双脚又踏实起来。定睛观望四周，他又回了自己的美人界。

“刚才那不容水里的掌印，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如素耿耿于怀。呆痴许久，又想起幽诺水，便起身赶往天乾派。

没等赶到天气派，便见羽雀风在空中抓了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心中不禁恼怒。

越过框住漆黑夜空的窗，羽雀风的目光蔓了出去，延展开来，像是要裹住整个黑夜。死寂充满空旷的屋内，压抑着每一寸空气。乌黑的空气死死攥住屋内一切事物，包括静如墓碑的羽雀风。

正当一切都浸闷在不透风的死黑之中，一团东西动了起来。错觉？幻影？不，很真实！不仅是眼中的视觉，还有皮肤上的感受，羽雀风缩了一下手，一道泛着红的金光在牙印上一闪而过，流水中的波光那样。

羽雀风盯着那两片分列虎口两侧的牙印，它竟然跳动了一下。的确是它在动，似乎按捺不住，活了起来，一张一合地，如欲倾吐肺腑之言。那泛着红的金光，若古旧铜镜上反出的，一次又一次穿行过两片牙印。刚要抬手细细端详，两片牙印忽地跳下虎口，跃至半空，开开合合，飞舞的蝶翅那般。

羽雀风看着它犹豫良久，才问：“要说什么？”心中升腾出一种自己已经疯掉的感受。

不知牙印听不听得懂，依然开开合合，没发出一丝声响。

凑近些，或许听得到。羽雀风按照所想去做，声音没听到，不过看到有东西从那牙印形成的口中飘飞而出。是什么？仔细看，一团一团的，像是雾。忙点亮灯，将黑色的空气挤进可怜的角落。看清了，是一团团黑色的雾气。

为什么会这样？是小诺遇到了危险，还是某种提示？他想不明白，便伸手去捉那两片牙印。牙印竟然真如蝴蝶一般飞了起来，飘向窗外。

刚追到牙印，羽雀风就被月如素拦住去路。

“你倒挺悠闲！”月如素将满腔不悦投向羽雀风。

羽雀风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月如素正站在自己跟前。

如此，两人打上照面，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打了没多久，羽雀风突然停了手。

“怕了？”月如素颇为得意。

羽雀风没有理会他，而是捂着自己的手。一股想要突破的力从量虎口处传来，仿佛那两条牙印是即将破茧的蝶，努力寻找着冲破束缚的方法。

一定是感应到了小诺！羽雀风飞身上天，按照牙印上传来的那股力量向前飞去。

“你去哪儿？”月如素不肯放过羽雀风，跟着他总会有小诺的线索。他如追着饵的鱼，拼命飞在羽雀风身后。

依随牙印的指引，没消多大工夫，两人便来到状元村的村口。

“不容水！”两人一眼望到那纯平如镜的水。继而，又同时道：“掌印！”

“你怎会知道？”羽雀风知道，月如素从未到过缩距隧道，根本不可能对掌印的事如此敏感。他这副模样，分明到过缩距隧道。

“我……”月如素不知为何，一下红了脸。心思辗转才回过神，气恼道：“要你管！”

再说就是废话了，羽雀风转头往状元村里走去。这里他很熟，像来过，依稀是梦中，一切都隔着纱，不真切，徒留个看不清的轮廓在脑海里，一见到，便有一种熟悉之感。

“那是——”月如素陡然一惊，指着前方。

羽雀风还沉浸在朦胧熟悉过往的鼓动之中，神思尚恍惚，才没月如素那么灵敏。经月如素这么一喊，他才注意到前方。

“啊……”羽雀风轻叫一声，惊骇地看着前方。

黑——黑还透着光，些许的依稀，如梦中。

幽诺水战战兢兢地问：“这是哪儿？”

“不清楚……”青风的话被恐惧稀释在空气中。

“我不要念书！我不要考科举！我不要当状元！”

只见后方猛然一闪亮光，一个男孩愤怒地瞪着前方高喊着！

“谁？”两人同时回头去看。

忽地，一切暗淡下去，如风吹灭的火。

“刚才那是什么？”幽诺水靠近青风，说话的声音像正在筛子里筛着。

“别怕，有我。”青风的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竭力压住乱抖动的话音儿而已。

“不想念书就来这里吧！”一阵阴沉的声音响起，后面还连缀着一连串能激起人鸡皮疙瘩的笑。

“谁？”前方又亮起，还是那个男孩。他也如幽诺水和青风那样，蜷缩着，颤着声。

“来吧，来吧……这里不用念书……”那阴沉的声音中透着诡秘的笑声，仿佛深海内幽谷潜伏的幽灵怪兽。

“我要去——”

“我也要去——”

“我——”

“我——”

……

一朵朵亮光在昏暗中绽开，如白色的颜料，滴入黑色的墨水中，一朵接一朵，和着人声此起彼伏。朵朵亮光中，一张张人脸如同吐蕊，有孩童有少年，也有青壮年。原本死灰的脸上燃起新的希望。

“相公，相公？”蛊魅姬有些担心，这么美的佳人还没享用成不会就死了吧。她慌忙走过去，俯身去看月如素。

月如素可没心思欣赏，只想离开。拉拉扯扯，来来回回，往往复复，简直锯木头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撒腿就跑，也来不及辨清方东西，任意捡个方向没命奔跑起来。

“相公，相公……”蛊魅姬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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