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牛高马大的保镖行李箱里翻出一包纸巾, 吹完一个大大的鼻涕泡继续气, “你知不知道在车上睡觉有多冷，老子下来就没受过这份儿罪。”

……

“你果然还是你，承致。”

席霖无语望天，“不过说真的，伦敦那一摊子事你就这么扔开了？”

每抽一张纸巾, 就有一句新的辱骂诞。

傅承致耸肩，“当然不。”

“那干嘛这么费心布置？让人觉得你会住很久的样子。”

“倘若令嘉肯让我住到她那边，我可以立马就搬过。”

“是的，sir，时间上不来得及呢，我会让人替您准备回函和礼物道歉。”

“！”作欧洲最大的的院线运营商，ode是席霖一直试图通的关节，am一堆片子想在欧洲上映。

他站起来，突然微笑，“道歉函也别写了，给我写个引荐信吧。”

但这一整天, 戏的功夫，她总觉得魂不守舍。

从早上开始, 傅承致就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伦敦了。

他活里总有无数的工作待处，常常匆匆来, 几个时后又匆匆走。

令嘉六点半吃完早餐抵达片场, 平日里别的演员拍摄时，她会坐在导演边上听他分析，学习经验。

来时气冲冲，现在美滋滋。

席霖总算有心，背着手量了一番这座从清汤寡水到奢华内敛、焕然一新的民居院，眼神怀疑：“承致，你算在这儿住上一两个月？”

此时的席霖半点没了少东的潇洒, 攥着一把鼻涕纸, 边擦边控诉：“我好心帮你找人、给你领路，几筐破花都有紧急配送的待遇, 我竟然就这么被你给忘在路上了，你是觉得我的安全健康还不比不上几筐破花吗？”

她还不知道，镇子里的傅承致, 这会儿正在被好友的唾骂洗。

“傅承致, 你大爷！”

“我跟你说，你以后有事别再找我，找我也不帮。”

让他蹦跶了一会儿，傅承致心不在焉掏了掏耳朵, 扬声问助，“我记得ode的大股东上回邀请我参加他的六十岁日晚宴……”

“我请执行长来就是代我工作的。何况来之前，我把紧急待办事项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视频会议、在线处……实在不行到时候，到时候再看吧。”

傅承致很佛系，“闲话就不要说了，这个月没事不要联系我，我想清净点儿。”

收工时是下午六点半。

令嘉临上车前，副导演跑过来找她，说大家一块儿吃这边方的『色』腊味火锅。

“发了什么，仇导怎么突然请客？”

副导演答道：“嗨，还不是金主爸爸来探班了，就是那位am席总。”

提到席霖这个名字，令嘉脑子里好像有根线突然搭通。

关上车门的瞬间，她『色』一变，噌起身，撞在车顶上，又捂着脑袋坐下来，“完了完了，我昨天把他给我说的事儿忘了！”

连妙好奇：“什么事？”

“他们的车子在路上抛锚，手机没电了，席霖让我转告傅承致派车接他来着。”

晓桐：“人不是已经到镇上了吗，傅总应该昨天就把人给接回来了吧。”

倒也是。

令嘉这么安慰自己，又才想起，既然连席霖都在镇上，那么傅承致十有八九也还在，一时又无措起来。

她心中有犹豫，也有害怕。

一切好像来得快顺利了，不知道下一秒一切会不会重新改变。

在喜欢前，人们好像总是容易变得患得患失，何况是傅承致这样的本『性』，容易叫人胆怯。

她不是了不起的人，世界上比她优秀的女孩有多多，她没有背景、没有亲人，她还死心眼，喜欢一个人就不懂得拐弯。

她害怕有一天自己真正深陷时候，他却已经能从里轻易抽身。

火锅店在镇山脚，进了馆子，腊排骨的香味和热气扑而来。

令嘉取下围巾往里张望，果然，大厅最深处的的主桌，她瞧见了仇导身边的席霖和傅承致。

“妹妹，这儿！”

席霖眼睛一亮，冲她抬手。

“你们都认识呀。”

“何止认识，我们都老朋友了，关系好着呢，这不都千里迢迢探班来了嘛。”

仇导乐了，“那好了，嘉过来过来，就坐席总边上，你俩好好聊会儿。”

这是误会了，席霖赶紧摆手，“还是坐承致那边吧，她俩关系好。”

说是关系好，但整个席间，两人却几乎没有说话。

桌上的人都暗自奇怪，倒是主动坐到令嘉右边的男主演江屿白，都还不时和她互动，递个筷子、倒个水什么的。

令嘉的余光偶尔不着痕迹往隔壁撇。

这顿饭傅承致并不是主角，因此他全程在安静喝水吃饭。

是的，只吃饭，他的饮食习惯其实西化得厉害，只吃得惯那些甜不辣的，s市是沪菜还好，到湘西这边来，令嘉猜这红彤彤的火锅但凡多吃几，大抵都会要他半条命。

只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演员吃多油盐碳水，二天上镜十有八九要浮肿，肉没吃两，剩下都在喝水饱腹。

当然，难兄难弟还有江屿白，如此一来，傅承致的食量在边上并不十分显眼了。

火锅里菜下了几轮，桌上开始敬酒。

仇导最先举起杯子，负责倒酒的剧务主任过来替每个人满上，轮到令嘉，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酒壶就近到自己杯前。

这下不好再伸手挡，硬着头皮站起来道谢。

椅子才动，旁边有声音漫不经心传来：“抱歉，令嘉不能喝。”

气氛有点僵。

最后还得靠席霖这个全场唯一的金主爸爸站起来圆场：“是啊是啊，妹妹有哮喘，我都忘记说了，拍《水塔天鹅》那会儿沾了一点直接送急诊来着，妹妹你就换杯茶水，这个我替她喝，来来来——”

令嘉这会儿才确定，他也并不是完全在埋头用餐。

她有心想找他说点什么，但瞧着傅承致在灯光下俊美冷淡，就差明晃晃写着请勿扰的侧脸，话又都咽了下。

一个多时的宴席结束，天『色』微暗，席霖他们也要启程回s市了。

来时抛锚的车已经修好，就停在不远处的修厂。

仇导一行人把他们送到路，道别后，才沿着山路折返山上的住所休息。

令嘉原本跟在剧组中间，走着走着，渐渐慢下脚步，落到最后。

她忍不住回头。

席霖和傅承致差不多高，两个人已经并肩走出几十米开外，保镖在后头跟着。

道路两侧堆着一些未融化的积雪。

美丽总是短暂的，木槿树上的花被冻了一整天，颜『色』发深，从浅淡的粉变成紫『色』，看上再过一夜就要蔫了。

北风从耳边拂过，恰巧有绿『色』的叶片，随风旋轻轻飘落，沾在她的围巾。

令嘉摘下它，又一次回望。

暮『色』中，他只剩朦胧隐约的背影。

电影还有两个月才杀青，这一走，再见也许又是很久很久之后，像以往的每一次，他们都有彼此该忙碌的事。

可奇怪的是，以往都过来了，这一次，她却突然觉得心尖发酸，有不忍，也有不舍得。

不该是这样的，起码这次，她不应该再让傅承致带着遗憾和不开心从这里走掉。

她收拢掌心攥紧，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突然止步，转身朝他的的背影追。

“唉！”

连妙察觉她的动作，跟着转身，声惊呼，“令嘉你哪……”

令嘉没顾得上答。

她起初还只是正常的速度走路，然后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在青石板路上飞奔起来。

皮鞋踩到雪水融化的水洼，泥点飞溅起落在大衣衣摆，但令嘉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喊了一声——

“傅承致！”

名字开化作一团氤氲的雾气。

傅承致回过头，此刻他们之间只剩不到三米距离，四目相对。

像是一直在待般。

傅承致漆黑的瞳孔里积雪消融，冷了整晚的容终于舒缓，缓慢而松弛扬起唇角。

男人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人都先走，肉眼可见的，令嘉能觉到他开心起来。

他开，“令嘉，我还以，你会一直保持不跟我说话呢。”

令嘉鼻酸，指尖在背后绞着衣带，“可你也没找我说什么。”

“那是因，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在那么多人前展『露』我们的关系。”

以往也没见他在乎过这些。

令嘉心里暗骂，抬头又问：“你现在要回伦敦了吗？”

傅承致还在微笑，“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就不回了。”

“你怎么总这样，”令嘉气，“我在很认真问你答案！”

“我也在很认真回答你。”

他的神认真，声音也郑重起来，“说实话，其实我从来到这儿就没算回，现在只是送席霖到修厂——”

他话音未落，令嘉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一言不发，疾步走近，直到把头埋入他怀里。

双手紧紧缚住了他的腰。

傅承致完全怔在原，他觉此刻周边空间里的一切，都仿佛梦境般，有种恍惚的不真实。

青石板两侧的路灯亮起，掠过耳边的寒风，肩头的触，还有怀里令嘉传来的说话声，隔了厚实的大衣，听上瓮瓮，像是鼻音，声音的震动在胸膛带起共振，酥麻微痒。

像是期待了很久很久，费尽一切努力，都没能得到的珍贵礼物，某天醒来，突然放在了自己床头。

她说，“傅承致，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我爸走的时候，你说你爱我，就算所有人都离开我，你会陪着我，陪我很久。你还向我发誓，永远不会再骗我，会和我签合同……”

空气中又开始飘雪，察觉雪粒落在手背化开的凉意，他终于反应过来，悬在半空的双手落下，将她的肩膀环紧，深深叹气。

“你还记得啊，我以你当时听过就忘了。”

令嘉没有他，自顾自往下。

“你要是违背你的誓言，我不会你掉一滴眼泪的，我会重新离开你，找一个好的人——”

傅承致不乐意，“有谁会比我对你好？”

“之望走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种事谁说得定呢，”

令嘉直起身把他推开，指腹不着痕迹擦掉眼角的湿润，“总之我只是先给你个预防针，你记住就好。”

她说罢转身就走，傅承致快步追上来，抓住她手腕，“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现在接受我的道歉，决定原谅我了，所以我是你爱的人了吗？”

令嘉眼眸半敛着，没抬起来，稀里糊涂应了一声。

傅承致笑了。

他的人里好像几乎很难有这样开怀的时刻，他借着掌心的力道将令嘉拉回自己怀里，低头吻她。

路灯下，天都安静下来，雪落也无声。

昏黄的光影里，仅有呼吸化作朦胧的雾，柔和模糊了他们的脸。

当天晚上，傅承致就借把屋子让给了霍普和新来的安保人员，试图在令嘉的院儿里落脚。

找剧务组问了一圈确实没有其他空置的屋子了，令嘉才无奈道：“我们这边没有房间，你要是过来只能睡上。”

“挺好的。”

傅承致点头，“我从前念书时候也在图书馆的上睡过觉，是很不错的体验。”

最后是连妙帮忙，抱了新的被褥来，给他在卧室了厚厚的铺。

令嘉毕竟是电影主演，房间虽然没有多余的床铺，但有电热毯和取暖器，比旁人保暖很多。

睡上虽然不舒服，但不至于病。

到洗漱完，关了灯，所有人都歇下。

院子里没了一点响动，令嘉才拥着被子翻了个身。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脸。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在上，知道她二天要拍戏，傅承致很规矩，从关灯后没再发出声音。

“冷吗？”令嘉开问。

“不冷，我觉得很暖和。”

“好好的床不睡，你就嘴硬吧。”

她还没来得及再往下说什么，黑暗中，傅承致突然开，“我现在终于有一点真实了，我们在一起了啊。”

“一整晚了，你之前都在梦游吗？”

傅承致笑了笑，没答，而是接着道。

“我爱你，八。”

“虽然从前都说过了，但我在你前大约真的没什么自制力，见你一次就总想再重说一遍，你像是已经和我认识很多年，像是长在了我的心坎儿里，每个方都让人喜欢。”

霍普正在指挥人往院子里搬东西，搬都是傅承致平日习惯使用的摆件陈设、办公用品…闻言回头。

令嘉几次开消息列表, 指尖点了他的消息框, 想要说些什么。

言语组织半晌，消息最终到底没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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