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自由，即便时间短暂，都简直让他要喘不过气来。

原一几乎就要忍不住，将不耐烦与厌恶表现在脸上，但是肌肉记忆先一步替他做出了决定，浮现出虚假面具，混杂天真笑意，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原一轻哼一声，随手剥了糖块放进嘴里，从魂导器中拿出一个信封，随手递给他，含糊道：“拿走吧，都在里面。”

说罢，没什兴趣似的摆手，冰凉伞柄斜靠在锁骨上，浑身漆黑的少年再次走进细丝般的雨当中，再没有留给他一丝目光。

如同过去的那几年一般。

黑衣人并不清楚少年的身份，也能从对方熟稔的语气当中猜想到一些东西。

由不得好奇心去探究。

“…不知。”琢磨半秒，黑衣人回道。

有时候就连原一也会恍惚自己居然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如同此时。

“鬼爷爷怎么没来？师父又让他去做什么了？怎么会是你来？”他一连问了许多个问题，听从教皇吩咐来跑腿的黑衣人有些愣怔，犹豫该不该答。

黑衣人：……

他本意是想找个清净地方，可少年非说雨中漫步有意境，碍于对方身份，黑衣人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安静地跟在少年身后。

两人走在被吵嚷灌满的拥挤街道上，一前一后。

“离我远点。”抱怨似的说着，原一挪了挪位置，远离身边人两步，“你跟在我身边的样子真的太引人注目了，会暴露的。”

他不是教皇陛下的亲近心腹，只是最近才提拔上来的。

因自己武魂是以速度著称的灰尾猫，教皇陛下吩咐他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让他传信——眼前这人便是另一端的收信人。

只是这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如同沉重黏腻的沼泽一般，烦躁等不知名的情绪将原本的好心情吞噬殆尽，一点不留。

高瘦的身影沉寂着，一言不发地跟随原一，被掩盖在兜帽下的五官模糊，看不清样貌，但总归是武魂殿的人，身上弥漫着原一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教皇不会轻易放开禁锢在他身上的锁链，这是早已预料到的场面。

被看不见的鱼线牵动四肢的傀儡人偶，机械地做出反应。

疲乏的灵魂被锢在勉力维持的人形当中，得过且过。

少年的侧脸在阑珊灯火中泛起惊艳，唇边浅出笑意。

烟花轰然炸响。

绚丽火花冲破雨雾，以决绝盛放的姿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繁复耀目的烟火点亮了黑夜，在众人的惊叹声当中达到高/潮。

黑衣人下意识去看那少年——

他笑着，并不落寞，甚至连灼眼的烟火都簇拥在他身后。

但那少年却眸光涣散，无法聚焦的眼眸里火光点点，被白色绷带遮住的另一只眼藏在稍长的黑发之下，他“注视”着漫天火花。

似乎是在向往。

向往烟花的肆意绽放，向往那种不死不休的不顾一切。

黑衣人被自己这种荒唐的猜测吓住，匆匆离去。

原一仰视天空，烟花燃烧的时间太短，被密密的雨丝浇得一点不留，天空重新恢复成深邃的黑色，星云缺失，兴味索然。

原一看了一会，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半晌，又用舌尖推了推还未完全融化的糖块，哂然一笑。

“好甜。”

【躲藏在暗处的小老鼠们】

“糖吃多了会牙疼。”

【正在窥伺的眼睛】

“。”

【摆在眼前的现实即便让人生厌，可还是要做下去】

“但这就是换取甜的代价。”

袖沿边轻轻一拉，他低头看，抱着玩偶的稚童羞涩似的笑。

【哥哥，我会帮你的。】

原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用哄孩子的语调说话，“哥哥也喜欢你。”如此这般对着空气作怪的不自然行径当即引起了周围的注意。

顶着其他人诡异的目光，原一恍若未闻，向路边上的卖糖商贩喊道：“老板，各种口味都来一份，麻烦了。”

找到了。

手段简单，但有用。

这几天来，原一一直觉得背后有几股若隐若现的视线，跟在他身边的同时隐藏得又深。

若不是原一本身对气息敏感根本发现不了他们，而那些人的来路也无需猜测，原一直接能够是教皇的人。

因为鬼斗罗也在其中。

原一对鬼魅的气息太熟悉了，数不胜数的接触次数早已让他的身体记住了被这位封号斗罗跟随的感觉，进而变化成直觉。

在他做出不自然的举动之后，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错愕，或是其他有情绪波动的行为，而在他一晃而过的视线当中，有几人表现出了异样。

东南、西，身侧处不远，各有一人。

武魂殿的人，也就是教皇的人，他们是习惯了看见原一“发疯”、“自言自语”的，冷静反而成了破绽。

原一眸色冷淡，竭力压下不平稳的呼吸，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那黑衣人果然是个幌子，只怕是用来放松警惕的。

她想让谁放松警惕呢？

唐三？还是他？

教皇还是不够相信他，几年时光在比比东眼中不能成为信任的基石，他在监视唐三的同时，也是被监视的猎物，何其可笑。

笼中鸟。

教皇把他当做被人豢养在手心的鸟儿，生怕他“野性难消”。

好似白鸮这个名字，充斥着十分不安分的蠢蠢欲动。

原一很喜欢这个名字。

但鸮不会是唯一，等待时机成熟之后会有更多。

“小伙子，一个金魂币。”商贩动作麻利地打包好塞进原一手里，没忍住问：“吃这么多吃得完么？别吃的牙疼了。”

遭到能否吃完的质疑之后，原一随口道:“没关系，他们…嗜甜，吃得完。”

气息变了。

最明显的是鬼魅，原本就飘忽的气息瞬间隐藏地更深。

并且在逐渐远离。

他在躲着谁。

能让封号斗罗摆起如此严阵以待的架势，必然也是封号斗罗的等级。

躲说明来者是敌的可能性更大。

而在这座索托城里，还有谁能比那位的面子更大，身边也跟着封号斗罗级别的人呢。

原一回身，与面容清俊的中年人照面，打了个对眼儿。

对方身后稀拉拉地跟着几个人。

原一猜起码还有十个魂帝以上等级的人藏在犄角旮旯里，只要自己露出一点不对的苗头，就会被那群人毫不留情地打成筛子。

原一抱了满怀的糖，腾不出手来，远远地朝着雪夜那边眨了眨眼。

张开嘴巴，做口型——

多谢了。

对方也不知笑没笑，动了动眼皮算是回应。

不愧是一国皇帝，不喜形于色的本事练得真好。

他儿子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雪清河不在，虽然是对方先撩，可要是擅自接近皇帝也许会踩到对方雷区。

亏本买卖不能做。

原一没有再和雪夜交流，几秒钟的对视之后就挪开了眼睛，拦了一辆马车回史莱克。

鬼魅等人拉长了距离跟在他后面，直到接近史莱克学院时才停了下来，等到马车真正停在史莱克门口，聚集在背后的目光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了。

原一抬头看向那个画着绿色怪物的破烂牌匾。

——史莱克。

这里…藏着谁呢？

能够让武魂殿的封号斗罗为之忌惮。

肩膀处被人轻拉，原一低头看，抱在臂弯里的孩子腮帮鼓起。

【哥哥，糖好甜】

【太宰先生和芥川先生也很喜欢吃】

原一张了张口，没来得及说话，余光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那人的黑袍在狂风吹涌下猎猎作响。

指甲掐进肉里，呼吸霎时停滞，他记得那个背影。

他记得！他记得！

哪怕他没有释放武魂、哪怕没露出那张脸，原一也能确定他是谁！

追上去，杀了他——脑子里叫嚣着短促地词句，一瞬间汹涌的杀意将顺着血液流进了他的心脏，仿佛呼出来的气都是颤抖的。

可身体纹丝不动。

理智告诉他，时机还不成熟，依照现在他的实力根本无法做什么，几年来的隐忍和谋划会被冲动毁于一旦。

可是、可是……

咸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四散开来，原一舔了舔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依照下意识地选择抬脚去追逐那道身影。

小小的孩子缩在他怀里，双手环住原一的脖颈，像只体温偏高的猫儿一样蹭原一的脸。

【哥哥，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哦】

【少年，如果要去送死的话最好变成芥川的样子】

【拜托拜托～】

太宰治用可怜的语气说。

原一清楚自己并不是天赋演员，能够最快速融入角色的办法只能用尽一切办法去想象，重新铸就一个新的人格，时常出来替代原本沉默无趣的自己。

雨还在下，细雨里人声鼎沸，如同今晚浇不灭的热情。

原一睨了身后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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