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之时，大师坐在众人欢呼之中沉默许久，直到看完了唐三等人的比赛才缓慢起身，去斗魂场工作人员那边要来了白鸮至今为止所有的斗魂纪录，一字不落地看完。

最后出了斗魂场在这里相遇。

白鸮唔了一声：“我的武魂？”

大师道：“即便我对武魂的研究还称不上大陆第一，但好歹能够不负‘大师’这个名字。白鸮，我看了你的战斗，全程，你的第一魂环都没有亮过，甚至在以前的比赛当中也没有。”

此时，少年懒散地坐在他对面，由于坐姿的关系，领口松散，突出的锁骨上搭着一条深蓝色的魂导器。

从车帘中照射进来的光打在大师脸上，他在强光下挪了挪位置。

氛围不够安静，但是街道上的人世百态根本无法冲破世俗禁锢，过分的吵闹将他们包裹起来，密不透风一般。诡谲在两人当中蔓延，上千根尖锐的针戳刺着充斥张力的氛围屏障。

大师扯动嘴角：“听说你才十四岁。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女/色、金钱、声望，当人对这些东西都没有追求的时候，会陷入一种很虚幻也很可怕的状态。

他，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

以俯视的角度看待一切，就像是……对待一场在现实里的游戏。

“是大师的猜测吗？”少年低笑。

糅杂在气音里的笑意弄得化不开，仿佛大师所说只是滑稽至极的笑话。

白鸮用细瘦的指尖轻轻敲打车厢边缘，“哒哒”细微的敲击声闯进耳朵里，慢吞吞地吸引住所有的注意力，车厢里不算平稳，霓虹灯光穿过车帘，一道道地落在他身上。

……

如同此时，就算被自己戳破了武魂的秘密，他依然在微笑着。

白鸮半撑着下颌，歪头靠在窗边。

大师甚至想用这两个字来形容那场战斗，猫戏鼠很残忍，但白鸮深谙其道——他的战斗太纯粹，并且清晰地意识到到自己是在战斗中游戏，手段狠厉，不留余地。

那场斗魂他甚至没有用上自己的全力，就已经让人无法忽视。

惊艳。

大师沉吟。

并不否认，白鸮很漂亮，不仅是外貌，更是气质，再进一步便是身为魂师的傲气。

白鸮失笑。

他翘起腿放在另一边，伸手将缠在脖颈上的绷带稍微拉扯得松垮一些，轻轻叹气：“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你为我确定一件事。”

大师眼中闪烁着光芒，“你到底，是不是双生武魂？”

闻言，白鸮偏头，近距离观察着面前的大师，与几年前相比大师变化不大，变得更加面无表情的脸上没多长几条皱纹，胡茬仍在，穿着灰色长袍，整洁简朴。

他没变，自己却变了。

白鸮掩饰不住嘲讽，微微一笑：“大师就是靠这个下定论的么。”

羁绊之深，恨之切，真正看到这张脸时难免回想起往事重重，令人厌烦。

“当然不是。”大师摇头。

“你的武魂和特殊，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兽武魂变异而来，但我却觉得不是。第一，你的武魂没有登记在册，这片大陆上几乎没有想你这种武魂一样变异的魂师，第二，你对武魂的了解显然高于其他魂师一大截。”

“无论武魂变异是朝好坏发展，作为魂师无法借助前人的经验修炼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在你这个年纪，就将武魂熟悉到这种程度。”

白鸮终于撩起眼眸，半晌嗤笑出声，“这些话，可不够说服我。”

大师拿出那张在斗魂场记录过的斗魂战绩，指着不久前对战灵猫魂师的那一页，“破绽在这里。”

“我不认为蓄力最久、实力最强的第三魂技会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时候打偏，魂技发出时的那层魂力罡气虽然不能阻挡毒气之类的攻击，但是绝不会被其他外物影响。”

至于其他拉走注意力的那些下三滥小动作，白鸮这种人会去做吗？

说罢大师将笔记塞进袖子里。

“其实我并不确定，只是想诈一诈你。”

“显然，我赌对了。”

少年听完了他的话，不气恼也不恐慌，“好吧，就算我是双生武魂。”

“不过，我不会告诉你另一个是什么。”

“这是你的自由。”

大师顿了顿，像是在做出承诺一般：“我知道你身上还藏着秘密，我不会去探究。”

“你在威胁我么，大师。”

少年语气柔软。

大师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道：“不是。你既然进了史莱克，就是学院的学生，我无权干涉你。”

“即便我来路不明？”

“不怕失控？”

“不怕未来？”

“不怕那些日夜都跟在我身边的黑影为史莱克带去灾难？”

他用撒娇似的语调诉说着让人寒毛耸立的话，大师下意识皱眉，张了张口，“是哪方势力……”

白鸮弯腰向前靠，逐渐靠近大师的方向，后者皱眉，但没有阻止。

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剩余半米。

少年嘘了一声，指了指马车之外，压低了声量，嗓音像是在耳边刮搔一般细小：“是噬人的恶犬。”

“我长于囚笼之中，比起人，更像是被豢养的野兽，毫无自尊却乐在其中。”他轻笑，“暗无天日地缩在笼子里等待喂食，没有阳光、没有同伴，被抛弃在那片绝望之地。”

大师听得皱眉。

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攥紧了布料，张了张口，却不知应该与那少年说什么。

“听说过养蛊吗？蛊是一种毒虫，养蛊之人通常会养上几十条甚至上百条毒虫，给他们喂食、让他们长胖，然后再把它们扔到一块儿去，让它们互相喰食，最后存活的那条虫就是蛊。”

“嘻嘻。”

白鸮的声音满含恶意，“觉得恶心吗，我也觉得恶心。”

“所以我想死，每时每刻都想死。我为什么还得要待在这个世界上忍受污浊呢？”

大师瞬间意识到白鸮的精神状态不好到什么程度，这样的人太危险。

可他还是孩子，十几岁的年龄并不是无药可救，大师端坐着，淡声道：“所以你刻意接近唐三。”

白鸮眼神一闪。

“是的，我故意接近了他。”

“我意识到自己是能逃的，从囚笼里逃了出去，但是我无处可去，恰好这时我遇到了唐三，他让我感到很熟悉，后来证明他确实是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人。”

然后，他就跟随唐三去了史莱克，成为了史莱克的一名学员。

“他们畏惧史莱克，于是那片地方成了我的乐土，我很喜欢。”白鸮笑着说道，睫毛在幽暗灯光下的照射下于脸颊处落下阴影，他坐在那里，乖巧又无辜。

大师听得心绪不平，当然对白鸮的话也是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其中的真实性还需等到以后才能验证。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鸮这个人，需要单独引导。

即便不是史莱克的学生，也不能置之不理，放弃不管。

再一个，白鸮是与唐三不相上下的天才，大师爱才之心，也不想一个天才被人逼疯后陨落。

大师斟酌道：“今天的谈话，我会向弗兰德保密。毕业之前，你永远都是史莱克的学生。对待唐三他们……”

“永远都不会伤害他们，否则就让我不得好死，我发誓。”

白鸮举手发誓。

吐出恶毒的话语之后，大师看了他一眼：“不需要这样说。”

少年笑了。

他不想要唐三的命，只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生离死别之痛，隐瞒利用之恶，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不会忘记。

唐昊，还有师父……

和他，一起下地狱吧。

但，白鸮更是捉摸不透的烟雾，他的眼里没有欲/望，战胜时他会微笑，与伙伴同行时会笑，魂力枯竭时会想一般人那样眉头紧皱，但是大师看不到属于少年人的欲望。

他的肤色是苍白的，露在绷带之外的眸子中如同沉淀着漂亮的琥珀，浮现出腻人的鸢色。

少年无疑是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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