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您进来。”

说话的是个身穿白色制服的老者，鹤发鸡皮，神情冷淡。

如出一辙的…跋扈。

这种“他还是个孩子！”“我纨绔我乐意”的既视感。

他压低了脊背，看上去像个普通老人，可偶尔抬眼时，那仿佛蕴含针刺般的寒芒直直的刺入原一眼底，尖锐到能让人失态。原一似平常一般的微笑，仿佛无事发生，那老者见试探不到什么，见好就收。

太奇怪了。

雪清河毕竟是明面的太子，就算再不给面儿，这亲王也过分嚣张了些，简直和之前那个大闹史莱克的皇子如出一辙的跋扈……

等等。

闻言，雪星亲王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寻我？寻我做什么？”

咦。

怎么是这个态度。

一眼望不到头的奢华建筑毫不留情的占据着天斗城最中心的位置，以绝对统治的姿态盘踞在他们面前，几辆马车慢悠悠的停在宫门前，车厢上刻着皇室才能用的雪花纹样，守卫在皇宫外的侍卫的表情无一不庄严冷峻，身上的魂力波动也昭示了他们魂师的身份，侍卫迎上来，按照规矩查看出入宫门的令牌。

盘查的算仔细，低低的声音朦胧钻过车帘，“须得查验。”

门帘掀开。

皇宫。

还没等原一猜几个理由，就挺得雪星亲王自曝：“清河又是想让我好好管教雪崩吧？你去告诉他，我就愿意惯着雪崩，他年纪小正是不懂事的时候，让清河这个做哥哥的，别和弟弟计较！”

奇怪。

下了车，雪星先是整理仪容，才斜着眼睛看向那少年，见他脸上只有好奇没有一点敬畏眉头一皱，端着亲王的风范不咸不淡的开口道：“面见陛下是天大的荣幸，稍后你可得……”

车轱辘转着。

进了第一道大门，又过了许久，经过两番盘查，最后达到一座宫殿。

“随我来。”

雪星见状也跟上去，却被阻挡住了去路。

不会真有人这么没脑子吧？怎么看，都有股不寻常的氛围。

也许是他想多了？

人家财权不缺，当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他加快脚步，跑到那老者身边，像是问八卦似的打听皇室密辛：“那个亲王是不是特别让陛下头疼？居然敢这么对待太子殿下实在可恶！”

老者一滞，语塞。

“陛下真的不打算管教一下那个叫做雪崩的皇子吗？不怕皇室风评下降？真好奇呐！”

老者依然沉默。

两人相差半臂的距离走进大门，入目先是一片雪白，然后是奢华的摆饰、静谧的氛围，没有一点活人生气的冰冷精致感。

还真是熟悉呢，空荡的华丽囚笼，糅杂着一团使人眩晕的冷寂。

讨厌。

“这边请。”

老者见那少年在走廊当中流连，不禁出言提醒一句。

“陛下面前，收敛些。”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道轻笑：“为什么陛下面前要收敛。”

“小人物而已，无论我什么态度，陛下都不会在意的吧？”

那老者见他油嘴滑舌，不合时宜的倔强，也就冷淡道：“陛下是天斗帝国的皇帝，万人之上，不得放肆。”

少年耸肩。

终于到了主殿。

一个人坐在首位，白发半长，或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那头雪发失去光泽，变得有些暗淡，却不损威严，即便穿着单色的宽松衣裳朝来人看去，但他还是能看出雪夜眼中的慈和，与疏离。

雪夜轻轻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并不明显，向原一招手道：“孩子，坐到我身边来。”

老者面沉如水，想都不想就伸出手臂，拦住了白鸮。

少年摆出诧异的表情：“？”

雪夜似乎也愣了愣，缓声吩咐道：“不必如此防备。”

“让他过来。”

三秒后，老者放下了手。

白鸮挑眉，自来熟的走到雪夜身边的位置，轻哼一声坐了下去。

“没想到清河的父亲居然是天斗帝国的陛下，所以，这次叫我来的理由应该与清河无关吧，你想问什么？”

“我问了，你就会答？”

白鸮眨眼，向前凑了凑，“这句话还真是耳熟，陛下觉得呢？”

雪夜先是怔了怔，随即笑了，“你很聪明，瞒不过你。”

“嘁。”

白鸮低下头，白皙的指尖不耐烦的敲击桌面，一下又一下。

他还在笑，但眼里没了笑意，只剩微笑的弧度挂在嘴角。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愉快，还有意料之中的烦闷。

白鸮嗤了一声。

“该说的，他应该都和你说了吧？无聊的大人。”

雪夜的眸光在白鸮的眼睛上停留片刻，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别怪宁宗主，我是皇帝，他不可能瞒下我。”

“别怪他？”

“你有什么立场说这话？”

白鸮歪头，继续发难：“真讨厌啊，老子来找我麻烦，小子找我学院的麻烦，你们果然是一家人。”

雪夜垂下眼帘，长时间处于上位者的姿态让他下意识皱起眉头，随后才放缓了语气，不算是道歉一样的道歉道：“史莱克学院的事，是雪崩任性，之后会以匿名捐助的方式资助史莱克，予以补偿。”

哈。

看看这用词。

任性？

“玩弄权术的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恶心。”白鸮一点脸面不给。

安静站在角落处的老者豁然动作，魂力翻涌，一下子压到白鸮身上。

——魂力重压！

白鸮闷哼一声。

细长的睫毛颤抖，搭在眼皮上轻轻抖动，像是在承受一道无形重压，但他还是在笑着。

“末皑，停手。”

雪夜的声音。

压在头顶的重压倏地消失，白鸮不再狼狈，可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捂着肚子笑得难以控制，眼角甚至渗出了透明的生理盐水，“你和宁宗主还真是一对好君臣啊，红脸白脸的手段是你教给他的吗？”

他伏在桌上喘气。

……哈哈。

“他、哦不，他们，在哪里藏着呢？”那还未成年的少年的眼角眉梢，全是不受拘束的恣意放肆，全然没有面见皇帝时的拘谨害怕，对雪夜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他忽然想到一个词——野性难驯。

但奇异的是，雪夜不觉得自己被冒犯，那孩子并没有蔑视皇权。

他的目光，是平等的。

没有因皇帝这个身份而产生波澜，所以没有蔑视，他…不在意。

他到底是谁。

哪方势力能养出这样的魂师。

雪夜身为天斗帝国皇帝，作为一个统治国家的领导者，侵淫至高权利数十年，但事实是，这片大陆以实力为尊，在这种环境下的人们相对来说比较“单纯”，哪怕是皇帝。

原一便是抓住了这一点。

名为白鸮的少年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浅色的唇上多了一层水意，他调整呼吸：“陛下，您的见面礼我收下了。”

雪夜顿了顿。

这少年……难缠。

“你想知道的，宁宗主应该都告诉你了，还要我来补充么。”白鸮翛然仰起上半身，慢悠悠的贴近雪夜大帝，过近的距离甚至能让他看到雪夜眼角的周围，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既然说到这份上，雪夜也没了继续迂回的耐性：“那个地方……”

“港口黑手党，由一位首领，五位干部和其他若干人员组成，简单说，就是个喜欢藏在阴影里，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别担心，其实他们并不贪心，也不会显露人前，大陆不都相安无事了那么多年么？”

“你现在觉得看起来神秘而已，没什么意思。”

……

等等。

雪夜大帝身上有股味道。

原一维持面上的表情，没有露出一丝破绽，继而凑近了对方。

——香味。

被稀释的香气。

原本甜腻的气息即便只剩丝丝缕缕，原一依旧能够辨认出来那股微不可闻的奇异香气。

那是，比比东的武魂，死亡蛛皇分泌出来的毒液的味道，渗入那个女人每一根指尖的甜腻气味，原一绝对不会认错。

原一半阖眼皮，挡住眼里的愕然与笑意，简直、简直！

要笑出声来！

她还真是贪心呐，竟然给天斗帝国的皇帝下毒，野心可见一斑。

只可惜被自己碰到了。

——那就改变计划吧。

表面风平浪静，继续谈话。

雪夜没有发现他快到无法捕捉的失神，问：“按你所说，那个组织不管世事，但那个人显然逾矩了，天斗帝国不是他可以随意放肆的地方。”

“他不是提出了要求吗？”

“满足他就好了。”

白鸮似乎有些累，俯下身体，端起皇帝手边的琉璃杯，忽然嗅了嗅，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句：“唔，好香的茶，谁送的？”

“王国送上来的供奉。”

雪夜皱了皱眉，答。

白鸮打蛇上棍提要求，“做皇帝还真是爽，得收多少个王国的供奉呀。”

雪夜没有松开眉头。

好在少年没有在上一个话题纠缠，“如之前所说，那里对我来说就是囚笼，我和姐姐逃了出来，也不想再回去，所以，我会尽我所能逃避那些破事。我只能告诉你，以前的首领消失不见，那个人想要篡位，但名不正言不顺。”

“那个人的名字？”

少年眯眼：“国木田。”

“以前的首领呢？”

“森先生。”

“若是前任首领下落不明，天斗帝国可帮忙寻找。”

白鸮摊手：“不用了。”

“也许是被杀死后，丢在某个角落了吧。”白鸮百无禁忌，他似乎不懂什么叫做避讳，说出的话直接让在场的人心跳漏了一拍，“你是统治整个帝国的皇帝，应该也会明白吧？高处不胜寒，时时刻刻需要防备心术不正的属下，一旦有机可趁，说不定也会死吧。”

说罢，手中银光一闪，朝向皇帝的咽喉处划去。

“别伤他！”

雪夜低声喊道。

但是他说的太晚，还是有一道劲风从侧殿刮来，稳、准、狠的以白鸮的面门为攻击落点，目标便是一击致命，后来即便那人勉力改变魂力集中的方向，还是击中了那个少年，哐啷一声，银制茶匙从他手里掉在地上。

少年歪着头，黑发垂下遮住半张脸，看不清具体表情。

脸部似乎被击中，白色绷带四散开来，松垮的挂在肩上。

呲——

血味。

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的从那道小口子里留下来，温热的液体与苍白的肤色，触目惊心。

白鸮维持着偏头的动作。

伸出冰凉的手指，指腹贴上脸颊上的那道伤口，触感黏腻。

丝丝拉拉的疼。

“什么啊……”少年小声抱怨，单手捂脸，慢悠悠的直起脊背，细白指尖插入头皮，将另一只眼挡得严严实实，血腥味弥漫。

“果然没什么情趣。”

雪夜被这神来一笔搞得不明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我是皇帝，跟在我身边的人自然以保护我的安全为先。”

“真讨厌啊，不是已经到了讲故事的阶段了吗？我好不容易入戏了的。”

少年挪开挡在脸上的那只手，抬头。雪夜略微怔住，那孩子竟是异瞳，一棕红一黑，迷蒙清澈的黑眸下的半边脸颊上多了道鲜艳的伤口，却无端使这张脸多了些艳丽的红，整张脸露出来，称得上非常漂亮。

少年笑了笑。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秋夜里的微风，凉津津的。

“那么就这样开始吧？准备好聆听我们的过去，了吗？”

“属于瑕疵品的，过去。”

按下按钮。

口袋里的录音笔开始工作。

“亲王殿下，太子殿下寻您，陛下的意思是，先让您去太子那儿待一会。”

侍卫打扮的魂师青年看到少年单腿翘着，懒散坐在其中，有些怔然，不过很快藏住表情，喊了一声允许放行。

雪星并不想与那少年共乘一辆马车，遂在前一辆马车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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