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洞，江欣放眼望去，不禁唉叹一声：“感觉这石山道无尽头了。”军哥说：“最后七百米。咬咬牙就过去了。”江欣说：“我现在的心情是如履薄冰。”走上石山道，军哥的嘴里又响起了很好很好，就是这样的话来。

终于是走过了石山道，江欣的心情放飞了起来，解开腰间的绳子不禁啊啊的大叫了两声，话音一落瘫坐在石头上，说：“我动不了了。”旁边的军哥看了直笑，收拾好绳子放进包里，说：“看，太阳马上落山了。我们下了山拐个弯再爬上梯山就到老白面村了。还有一公里多路才到呢。”

村长哈哈笑说：“值得写太值得写了。这些个小青年没到我们村来，现在就算是一条野狗流浪到我们村，那怕是饿得走不动道，我们想给它一口吃的都不能达成。通过这几年学大寨，我们不但是解决了粮食的问题，还能支援国家。这可是翻天复地的变化，这真真是令我们想不到的。我们村人叫这些小青年都叫他们造梯田六勇士。”

江欣说：“还有这个叫法？”村长笑说：“这造梯田说起来容易，干起来实是难。又要规划，又要开山轰石。我们村周围边坡你看着是长满了荒草，其实都是拳头土。”江欣说：“什么叫拳头土?”军哥说：“就是看着长满了草，以为草下面都是深土，其实那土就只有拳头厚。”村长说：“对的对的。我们什么都不懂，一开始看着还很危险，因为要放轰山炮嘛，所以都说干不了还抵触他们。”

江欣说：“走。”刚站起来又复坐下。军哥说：“来吧。我背你下山。快一点儿我们还能赶上人家吃晚餐，再晚，我们得要麻烦人家了。”江欣虽然是记者，但也是最怕麻烦人家的话，没再犹豫，再次趴在军哥的背上，很是惊叹，军哥这身子是什么做的，难道不觉得累吗？又不好意思问。军哥背着江欣下山走了几百米，在一座山前停了下来。

没有电灯整个村子都黑乎乎的。军哥打着手电带着江欣径直到村长家。村长家正准备开饭，热情的招呼军哥和江欣。军哥给村长介绍江欣，完了对江欣说：“到了这不要客气。”村长哈哈笑说：“对对对，到了这就好比到了家，一定不要客气。”指示老婆把腊肉再割一块下来炒去。

江欣说：“你们最好别跟记者说客气的话，记者的脸皮是最厚的。”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军哥往江欣的碗里挟了好几块肉，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说：“村长，你们是不是放山炮了？”村长说：“对的。我们现在造梯田，这一年到头就没停过。江记者，你们怎么想到来我们村采访？”江欣说：“咱们村的插队知青，是不是有一个叫齐剑波的？”

村长说：“对的呢。”江欣说：“我们报社有一个主任就是齐剑波的舅舅。他们经常通信，齐剑波就把他们来到这里后帮助村里改造的事都说了，所以，这次报社要报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事迹系列报道，主任就说这个老白面村肯定是值得写的一个村，我就过来了。”

军哥就那样攀在木云梯上，也不再催促江欣。江欣缓缓的抬起头来，俩人目光相遇，江欣看到的还是军哥那无惧的笑容，低下头时手又触到了腋间的绑绳，轻抚着，突然一咬牙抬脚上了木云梯。

军哥还是像走石山道时那样，上几级云梯就停下来等江欣，嘴里还是很好很好，就这样的话。江欣情不自禁的要向下望时，立马出声制止：“不要往下看。”江欣每上一级，心中的沉重感就增加一分，却又轻飘无着无落仿坠云端。

江欣意识模糊，她的脚越发凝重，抬腿上一级阶梯的动作似乎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支撑她的是每一次抬头见到的都是军哥鼓励她的目光，命令自己只要是不掉下去就机械式的攀爬，攀爬。军哥似乎有预感，绳索这次不是绑在江欣的腰间，而是在腋窝，江欣每次攀爬他均提绳助力。

山道仅有七、八十公分宽，江欣不敢像军哥那样平身走，双腿颤栗侧移着向前移动，好在身体上部的石体是斜面的，可以让身体向里靠。军哥每走出几米远就会停下来等江欣。到更窄的路段时就拉着江欣的手。江欣心怦怦直跳，心惊胆战，连呼吸也不敢放开来，小心亦亦的移动每一次脚步，军哥落脚的地方就是她落脚的地方，耳中听到的是军哥说的：“很好很好，就是这样。”

提心吊胆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终于是走到了一块地势稍平坦开阔的地方了。军哥说：“休息一下。”从背包里出拿出红薯递给江欣，江欣需要东西缓口气，吃东西则是最好的办法，也不客气，接过红薯就吃，再接过军哥递过来的水壶，也灌了两大口。军哥几口把一个红薯吃完，笑说：“怎么样，没那么可怕吧？”

江欣本来想说：“还不是因为有你在。”但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军哥说：“好。东西吃了，水喝了，出发吧。”江欣说：“你先走。”解开绑绳，神情有些忸怩。军哥明白是什么意思，走开去在前面的弯等着。不一会，江欣就来了。

军哥用石头在山体上敲了敲，过了十多秒，并没有听到回声，一把牵住江欣的手，说：“走。”江欣轻啊一声，一股巨力让她迫不得已上了山道。军哥说：“别往下看，贴着山体走。不慌啥事也没有。”

几十米的距离，江欣足足用了六分钟。站在山顶的那一刻，军哥给她解绳时瘫软在了军哥的身上。军哥把水给江欣喝，喝过水，江欣放眼望去前面几百米的一片林子，树木掩映下有错错落落的几十间石头房子。军哥也喘起气来。江欣说：“这就是老白面村子？”军哥说：“对。这就是老白面村子。”

江欣似乎突来神力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大叫：“老白面村我来了。”向前跑去。没跑几步又回转身来说：“你知道吗，我恐高症，走在石山道上时，还有刚刚，我曾想过我有可能到不了老白面村。今天我从新认识了自己，觉得自己还真挺棒的。”军哥说：“本来就挺棒。”

正说着，响起了轰轰的巨大声响。山体也颤动。江欣说：“这是什么响？”军哥说：“别紧张，这应该是放山炮炸石。离我们远着呢。”江欣说：“是不是马上到洞口了？”军哥说：“看到光了，最多二十米这样。”江欣说：“好难呀。这应该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奇特经历了。”

军哥嗯地一声。江欣说：“我有个话老想问你。”军哥说：“问啊，知无不言。”江欣说：“昨天晚上，你搭我回兴仁公社，干嘛不说你是小兴仁村的啊？你明知道我想去小兴仁村？”军哥说：“二点，一个是油箱的油不允许，再一个是我说了怕你不相信，因为这实在是太巧了。”

江欣说：“可是你知道吗，你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军哥说：“如沐春风？”江欣说：“绝对不是坏人的意思。”军哥说：“但是，从安全的角度来说，你不应该坐上我的车，何况你还……最好是随大家等班车修好，或者一起进退。”江欣说：“我们做记者的错过时间的时候多了。坐顺风车的事不胜枚举。再者说了，现在能开上车的，坏人应该是极少极少吧？”军哥说：“再少不也是有吗？真遇上了就不是概率问题了，而是百分之百了。”

江欣说：“这……这叫什么？”军哥说：“山呢叫梯山，梯子有人叫诡梯，有人叫木云梯。”江欣说：“诡梯？多高？”军哥说：“三十多米。”说完把绳绑到江欣的腋下。军哥感觉到江欣的腿有些颤，说：“这里比石山道安全多了，在石山道你要是滑落，会把我也连带上，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里就不一样了，你滑落了，我可以攀持着，绳子保你不再掉落。”

江欣说：“可是这梯子结实吗？”军哥说：“当然结实。这可以说是整个村子的生命线，结实的问题人家比你更看重。上。”上了几级梯子，见江欣还是没有动身，提了提绳子说：“走啊。”

江欣说：“那后来怎么又支持了？”村长说：“这些小青年真是老白面村的再造恩人。咱村按年青人的说是什么喀斯特地貌，地无半亩大，雨是下得多却也藏不住留不下，这多少年了都是看天吃饭，真是苦啊。小青年们到了我们村，就直接指出，如果不自救，人口连年增长，粮食却一年比一年少，老白面村过不了几年就会消失。”

江欣说：“就算是他们说了这么严重的话，你们还是不相信他们吗？”村长说：“对啊。想想我们真的是不应该，说起来人家的家不在这呢，这操起心来比我们还要大。看到我们不配合，他们就自己先干起来了。

他们起早贪黑的干，我们大多数人却在观望不说，还嘲笑，说人家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唉，人家拯救我们，我们还要怀疑人家有什么目的，现在想起实在是不应该呀。他们几乎是没有一天休息的时候，就算是下大雨，雨一停就又甩开膀子干。

保土的石头那时可不像是现在放轰山炮，而是他们用钢钎东一块西一块的撬，再抬背到造田的地方，这样的付出可想而知有多辛苦，那个辛苦真是连我们这些乡下人都有些扛不住呀。当年他们就造出了十多亩地。

第二年，那十多亩地就长出了青油油的庄稼，直到这时村里人才醒悟了过来，人家是真心付出帮我们，没藏一点私心。就此，我们的心态就改了过来。别看我是村长，可是，我什么都听那些小青年的，我只是挂个空头。哈哈。”

吃过饭，村长领着到了知青宿舍，让军哥和江欣吃惊的是，知青们住的竟然还只是茅草屋。知青们听说有记者来采访他们的事迹，都欢呼起来，尤其是两个女知青，更是抽泣，眼泪都流了下来。

要休息了，江欣跟军哥说：“我原来打算在老白面村呆两天时间，但现在，我决定要在这里体验生活，可能十天左右。我被这些家伙感动了，再者说来的也太艰辛，我想写一篇有些深度的报道。所以，体验一下他们的生活不可或缺。”

军哥说：“我也挺佩服他们的。你一定要好好写。但是你回去……。”江欣说：“经历过艰辛，再次面对时应该会坦然多了。到时候，我让村长派两个人送我出山。你放心吧。”军哥说：“好。那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江欣说：“回去没有我这个拖累，没有了同归于尽，你应该会轻松很多。”说着笑了起来。

江欣手攀在梯阶上，迟迟没有用力攀上。决心虽有，但心中的恐惧仍然强大，而且前面的路程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手脚已然酸软，刚刚的兴奋把憋着的心劲泄去了，再想把心劲凝聚也不是轻易得程。

江欣看着前面，有些哭笑不得，说：“我们这是要钻过这个山洞吗？”军哥说：“那你看四周，还有别的路吗？”指了指腰，示意江欣把绳绑在自己的腰上，江欣照做了。军哥在洞口用石头又敲了敲岩壁，倾听了一会，确定没有回声，这才弓身钻进山洞。

山洞也是只有八十公分的高和宽，象军哥这样的勉强可以通过。江欣说：“这山洞有多长？”军哥说：“五十八米。”江欣说：“骗人。可以看到对向了。”军哥说：“你看到的光是有天窗折光下来的，那还有个弯。”江欣说：“还有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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