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和粮站地广人稀，为了增加收入，把新建的洋楼第三层会议室招标，小学几个老师合租，开了乡里第一家舞厅，里面旋转灯、电视、点歌台一应俱全，和城里的舞厅没什么区别。

歌舞厅对于郑宝华和郑凤来，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在城里呆过，也没少去过。但对于郑绍华，就是稀罕了。他第一次进歌舞厅，被旋转灯发出的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射得有些头晕。整个舞厅里坐满了人，还有几个是硅厂的工人，和绍华熟悉得很。唱一首歌一元，价格不低，但还是很多人想唱，必须得按序号排队。轮到宝华和未婚妻范米兰，他们用粤语合唱了一首最时髦的《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曲《铁血丹心》，赢得了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们走下台，还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凤来不甘示弱，点了一首电视剧《霍元甲》的主题曲。

烟苗要在年前种下。先要育苗、翻土、整畦。天气寒冷，郑丽萍打着赤脚，在田里干活。开始时郑绍华下班后就在家里等着妻子回来，最多做饭煮菜。晚上，当他依偎着妻子时，郑丽萍就会向他发牢骚，诉说干活的辛劳。

“我爷俚娭俚叫你不要种烟，你就是不听，害我还帮你说话。”郑绍华说。

郑绍华却呆坐在小圆桌上，闷不做声。宝华到后台拎了几瓶钱江啤酒来，范米兰不喝酒，三人男人连干了几杯。

没想到绍华却完全站在妻子一边，反而劝说父母要解放思想，跟上时代的脚步。

“现在只要有钱，还担心会饿肚子吗？你看粮站都开始对外卖米了，要多少有多少。”

郑天荣夫妻俩拗不过年青人，干着急，末了还不忘强调：下半年无论如何要重新种粮食。

郑绍华不知道自己有没唱走调，也不知道台下到底有多少掌声，他只记得走下台时，已经泪眼朦胧，好在旋转灯忽明忽暗，没人可以看清他的脸庞。

这年入冬，郑绍华和郑宝华几乎同时结婚，仅仅相隔一个月。不久，郑凤来也和广东回来的陈明珍结了婚。

郑丽萍身材丰盈，婚后她对绍华温柔体贴，俩人的感情很快升华，每天像初恋的情人一样亲密。郑绍华依旧到硅厂上班。父母随了绍华，所以家里田多。郑丽萍是干农活能手，早早就谋划明年的生产，准备把全部田用来种植烤烟。说她娘家今年种了一季烟，收入比种水稻高多了。

“开来叔一直劝我选择丽萍。可我心里放不下燕群。”郑绍华深深地吸了口烟。满脸哀伤。

“好了，不要这么死心眼了。”宝华笑着说：“我正月就看出来了，你和燕群迟早会分手的。因为你们两个人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算了，该放就放。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郑绍华低头沉默着，烟已经燃烧到了他的手指上……

郑绍华收了笑容，圆润的脸上露出了惆怅。他把自己和郑燕群的事情说了，又把郑开来为他牵线郑丽萍的事情说了。

郑天荣夫妻俩吓坏了，田都种了烟，没粮食吃什么？他们不好当面阻拦郑丽萍，私下里做绍华的思想工作。

“农民种粮为本，这是世世代代留下来的老规矩，要是破坏了，刚过上几年的好日子就会毁了。”父亲哀叹着对绍华说。

听说想去金和乡上的粮站歌舞厅唱歌，凤来也兴奋起来，主动提出坐他的车去。本来就担心交通工具的宝华顿时高兴地笑了，一拉绍华的衣服，半强硬地推他上了车。

郑凤来从广东回家后，一度无所事事，经过朋友介绍，买了一辆双排座小型农用运输车，开始跑运输，也做些收购废品的活。前几天听宝华的父亲说，家里有些废旧纸皮要收购。凤来到城里拉了一批货回来，看看时间还早，就来到宝华家。

他们三人同年出生，从小学到初中都一起读书。只是初中一毕业，凤来就去了广东，所以平时没什么来往，甚至越来越生疏。就在今年过年的时候，村里几个同年出生的青年牵头组织“认同年”，这样他们三个人才又开始熟络起来。

“既然来了，就唱一首歌，”宝华怂恿绍华说：“喊几下，心里就会好受些。”凤来不知道绍华的情况，但也随声附和着。

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郑绍华渐渐地有了精神。宝华到后台帮他点歌。一会儿，任贤齐的《心太软》乐曲缓缓升起。郑宝华连连催促郑绍华上台：“你最喜欢的歌曲，赶快上。”

“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能过得更好。你看你家，穷得房子破破烂烂，不想办法多挣点钱，什么时候才能建新房？”郑丽萍拉下了脸。

郑绍华叹了口气，说：“那就不要做了发牢骚。”

“我发牢骚是你不帮我。不要以为自己在硅厂上班，就像干部一样，每天回来就什么也不干。你看村里的开荣，人家一个学校的老师，每天一回来就帮忙老婆干活。还有那个在乡里工作的卫东清，每天也是一回家就帮忙家里干活。这样人家的日子才过的好。”

郑绍华低下了头。他想到了邓玉林说的话，想到了他们夫妻同心协力种植甘蔗，想到了邓玉林自豪的脸。

郑绍华终于想通了，每天一下班，就匆匆赶回家，帮忙郑丽萍干农活。该烟苗下地了。郑丽萍前面挖穴，他就在后面把一颗颗烟苗种下。

“哈哈，弄错啦。”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郑绍华循声看去，十几米开外的田里，郑宝华和老婆也在种烟苗：“绍华，你是硅厂工人了，不是农民，怎么还干田活呢？”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地爱着那个人，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金和乡上的粮站开了一家歌舞厅，郑宝华提议去唱歌，范米兰一听，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最爱唱歌了。郑绍华却没有心情，一再推辞。

一阵“突突突”的声音过后，一辆双排座小型农用车停在了宝华家门口。郑凤来走下车，高喊着宝华，一看绍华也在这里，顿时笑开了说：“怎么这么巧，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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