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吸收的血液顺着书的一角流到了地上。滴答滴答，全部落在了脚边，和从身体流出来的血汇成了一股，流向了车厢门。

熬红的血液有生命般，在地板上绘制出一幅神秘的图画。细看，能够看出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网，正等着猎物主动撞上来。

他侧首看向穆迟，“困了就睡，时间还早，天黑了我叫你。”

天确实还亮着，灼人的光影从窗沿一路来到了桌面上，晒热了穆迟的手臂。困意来势汹汹，他甚至没有回答应无予，埋头睡了过去。

穆迟低头看着距离鞋尖一掌之隔的血液，默默后退了一步。因为这些血，他们不能近距离观察尸体，只能远远看着。

尹鸿从穆迟手里接过粥碗，轻声道：“谢谢。”

穆迟直觉自己坐在这里不合适，便和应无予坐到了过道的另一边。他可以看出尹鸿养尊处优，但他照顾薛烈的动作十分熟练，仿佛做过成百上千次。

定定看了片刻，穆迟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带着困意的眼泪在眼角泛滥，频繁的哈欠声引起了应无予的注意。

他轻轻关上车厢门，鲜红的蛛网掩盖在了门后。

薛烈受了伤，流血止住了，还是留下两个血窟窿。连带着嗓子收到损伤，估计有一段时间不能说话了，甚至只能吃粥之类的食物。

好在餐车的食物出乎意料的丰盛，不用担心吃不上饭。穆迟取餐回来时，薛烈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尹鸿坐在他身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薛烈，不时掖紧薛烈背上的外套。

铺天盖地的压抑气息迎面而来，空气中裹挟的腐臭气息熏的穆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撞在了应无予的肩膀上。他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没有办法移开眼睛。小小的瞳仁，在这一刻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棕色中掺杂了一丝微妙的红。

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够听到。穆迟握着车厢把手的手在微微颤/抖，即便看过了那么多的尸体，仍是对眼前的一幕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恶心。

眼前的一切，让他后背浸出了冷汗。

眼前的场景比穆迟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幕都要残忍。

自从薛烈受伤，穆迟敏锐察觉尹鸿不对劲了。明明面上挂着笑，却总是有一股萦绕不去的阴冷。金丝眼镜能够遮挡他的眼睛，遮不住他毫不掩饰的狠意。

他忽然动了动，冰冷的眼神看了过来，发现是穆迟才收敛了些许。

他脸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了书上，氤氲开来，模糊了字迹。但这并不影响，他已经没有眼睛来看书了。他的面部空空如也，只留下深刻见骨的血肉。无广告网am~w~w.

穆迟愣愣的点头，忍不住再次看向车厢内。

车厢里很整洁，墙壁上没有半点血污，脚下却有一条血液汇成的河。这些血液全部来自于坐在第一排车座中央男人。他衣着整齐，坐姿端正，甚至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书，但是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

“到了晚上，他也会复活吗。”穆迟看了最后一眼，关上了车厢门。

“会。”应无予肯定道，“他怨气深重，不会轻易离开。”

自从在上个副本做过阴森的梦，穆迟的睡眠变得很浅，稍微有动静便能醒过来。当他听到车厢里不断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时便醒了过来。

窗外的天黑了，罕见的看清了天上的月亮。月光也毫不吝啬的照亮了列车外的景色。他们仍穿梭在山林中，不时有高大的树木遮挡视线。

穆迟抹了把脸，着重听不时传来的敲击声。那声音像是用扳手击打管道发出的。

“当——”尾音带着震颤，听者的耳朵也随之抖动。

应无予也睡了过去，借着月光穆迟轻轻推了推他，“应无予，醒醒，晚上了。”

推了两下，应无予抬起头，一把捂住了穆迟的嘴，压低声音道：“嘘，别说话，门外有东西。”

穆迟神色一凛，这才发现车厢里所有人都在“熟睡”，过道之隔的尹鸿怀里抱着薛烈，“睡”的正香。他轻轻点头，推开了应无予的手。虽然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穆迟下意识跟着应无予的话去做。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趴在桌上，假装睡觉。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薄薄一层眼皮下，眼珠在灵活的转动。听者不断靠近的敲击声，穆迟忍不住想到底是谁在发出声音。刺耳的震颤拨动了空气，在耳朵里放肆的狂舞。

声音越来越近，就在门外。

他来了。

穆迟愣住，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用“他”这个字。不容多想，车厢门划开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滑轮每转动一圈，穆迟便听见车厢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甚至听到了应无予吸气的声音。

穆迟背对车厢门，面冲窗户，心里充满好奇也没法去看。敲击声有规律在身后响起，每三步一顿，五步一停。随着他靠近，穆迟闻到了一阵恶臭，让人恨不得把鼻子剜掉。

这股味道让他都无法忍受，更何况嗅觉灵敏的应无予。

敲击声又停了，穆迟深吸口气，在桌子下轻轻踢了踢应无予。对方不仅没有收回腿，反而一把将穆迟的腿夹在了两腿之间，牢牢把他困在这里。

穆迟搞不懂应无予想做什么，犹豫片刻，便由着他去了。

总不可能是伤害他。

“哒哒。”

敲击声毫无预兆的轻快起来，穆迟仍想不到是什么东西在身后。声音太过悠长，不似高跟鞋发出的声音。而且密集程度绝对不是两条腿可以做到的。

穆迟的右腿被应无予夹着，已经发麻了。他不敢有大动作，小心翼翼调试姿势。一不小心，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不要紧，穆迟猛然看到玻璃窗上的红点。他本没有注意，可随着声音再次响起，红点的位置也在移动。穆迟后知后觉发现，那是一双发红的眼睛。

紧接着，玻璃窗上反光映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点，险些让穆迟低吼出声，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红点越来越近，从窗户上，如同贴在他后脑上一般。

腐臭的气息从身后传来，穆迟猛的闭上眼睛，伸直的右腿不由的绷紧，紧紧贴着应无予腿侧。隔着布料感受到对方的一点点体温，在此刻是穆迟唯一的安抚剂。

轻轻的呼吸拂动头上的碎发，每动一次身上便忍不住的颤栗。穆迟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完完全全把脸藏进了手臂。

大约有两分钟，颈侧的凉意才缓缓散开。穆迟缓了口气，试探着睁开眼睛，视线从桌子边缘探下去，又偏向过道。

车厢里漆黑一片，先前的月光也不见了。适应片刻，穆迟才重新看到了车厢里其他物体。他身侧的过道空空荡荡，铁制地板吸收着周围一切可见的光。

他冷冷看着，直到车厢门打开又关闭，穆迟才收回神。确定不知名怪物离开了，穆迟动了动右腿，低声道：“应无予，他走了。”

没想到，应无予没有反应，交叉的双腿死死夹着穆迟的右腿。穆迟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再次动了两次后，不安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他猛的惊醒，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应无予的呼吸声了。为了验证，穆迟小幅度移动身体，占据了大半个桌子和应无予手臂挨着手臂，听了片刻，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穆迟攥紧衣服，他没有听到应无予的呼吸。

他倏地坐了起来，环绕四周，却发现除了他，所有人都在沉睡。死气沉沉的雾气围绕着列车，伸长的触须隔着窗户不断的想要触摸人类。

敲击声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只不过这次不是在门外，它就在身边。穆迟双手撑着桌子，艰难的微微起身，快速的在车厢角落里寻找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

一圈过后，什么也没找到。

他垂眸，盯着白色桌板，面无表情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敲击声。忽然，余光闪过了一个红点。穆迟怔住，指尖犹豫着在桌上摸了摸，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只一眼，便让穆迟浑身血液凉透了。

车顶上，一只巨大的蜘蛛攀在上面，八只坚/硬的脚不停走动，发出了奇特的敲击声。在它背部的外壳上，闪着不同大小的红点。眼睛两个字，瞬间涌入了穆迟的脑袋。

巨型蜘蛛正在吐丝，在它身边，一个巨大的乳白色蜘蛛网就快要形成。穆迟毫不怀疑，自己就是即将被粘在蛛网上的猎物。

“应无予，醒醒。”穆迟更加用力去推应无予，人没醒，腿却松了。穆迟收回发麻的腿，壮着胆子跑到了应无予身边，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听到动静，蜘蛛暂停吐丝。它爬到了蛛网中间，静静看着穆迟，

穆迟拉起应无予胳膊架在脖颈上，还未等起身，腹部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钝痛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握着刀的那只手。粘稠的血液流到了应无予手上。

直觉告诉穆迟这不对劲，可腹部的疼痛是实实在在的。

梦里没有痛感，这是穆迟陷入黑暗前，看着应无予冰冷阴森，疯狂而又贪婪的眼神时最后的想法。

穆迟的手紧了紧，“那咱们今晚就等等看。”

“他的脸去哪了，”穆迟低声问，“被偷走了？”

“不知道。”应无予垂眸看着地板，拉着穆迟的手臂退后一步，远离即将溢出来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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