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看出穆迟想法后，应无予平静道，他直视穆迟，“在地狱里永远不要产生同情，你不知道他是人还是鬼。”

额头上一痛，穆迟眼睁睁看着应无予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懂了吗。”

在他右手臂上已经有了道一指长的伤疤，是上个副本留下的。

应无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穆迟“嗯”了一声，“明白了。”

好不容易上完药，穆迟觉得自己死了一回。

“以后可能会留疤，”应无予拿起新的纱布，力道适中的也穆迟裹上，“好好保养应该能祛除。”

“没关系。”穆迟呼出口气，“伤疤也不是多难看，留着吧。”

薛烈和穆迟的伤依旧没有养好，好在没有恶化的趋势。草草的包扎并不能让伤口赶快好起来，他们需要尽早离开这里。

一圈圈解开纱布，换药的时候，穆迟第一次看见肚子上的伤口。血肉模糊的一块，随着呼吸起伏。接触到空气时有片刻的清凉，紧接着是强烈的钝痛。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嘶……”穆迟深一口凉气，骨骼分明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衣摆，指关节处微微泛白。

不仅死者痛苦，车厢里的其他人也很痛苦。

看着已经死去的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面前走来走去，第二天却又发现他的尸体，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们不是习以为常，就是在无法到达目的地的恐惧之中死去。

所有人都害怕自己是下一个死者。

前前后后死了三个人，每一个都死法惨烈。丢失的器官，掏空的身体。从生到死，再到复活。他们徘徊在自己的轮回里，麻木的体会着相同的痛苦。

“马上就好。”应无予蹲在他身前，手里拿着装满药水的喷瓶。药水大面积喷到血肉上，穆迟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想不到竟然这么疼。

薛烈在边看着，下意识摸向颈后，手伸到半截便被尹鸿拦下了。他不耐的收回手，转身坐到了一旁。受伤后一直是尹鸿在照顾薛烈，尽管如此，两人的关系依旧是不尴不尬。

穆迟禁不住想，到底是什么在背后拨动命运转盘，不停摆弄其他人的生命。

“第三次，”尹鸿道，“他自己的第三次。”

之前的两个死者只出现了一次，便再也没人见过他们。可第三个死者不同，他已经重复出现三次了。这期间，他做同样的事，说同样的话，甚至死后的尸体摆放都和第一次完全相同。

窗外漫长的夜似乎没有尽头，清亮月色藏在乌云后，静静等待乌云散去。

自上了列车，一个星期过去了，关于离开副本的线索还是毫无进展。莫比乌斯，无穷无尽的循环。穆迟怀疑列车长话只说了一半，怎么看，现在的情况都不算是完整的闭环。

晚上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同样也是最提心吊胆的时候。穆迟看向车厢门，这已经是他们转移的第四个车厢了。

正想着，头顶的广播突然传出来杂音。哒哒哒，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扣话筒。

“乘客您好，列车即将进入超长隧道，请各位做好准备。”重复三次后乘务员的声音才停下。

穆迟挑起窗边的帘子，侧首看了出去。

他们行驶在山林间，群山连绵，朦胧的月亮遮挡在山尖后，只露出圆圆的顶。在列车前面，一眼望不到边的隧道像是恒星爆炸形成的黑洞，仿佛能够吞噬进一切。

车厢一节节进入隧道，深不见底的黑暗随之笼罩下来。

“回去。”应无予走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拉上了帘子。穆迟只来得及窥见黑暗的一角，视线便被阻挡了。

明明天黑了，车厢里的吊灯却被关上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适应了好一会儿穆迟才看清周围的影子。他摸索着来到应无予身边，才微微放宽心。

“穆迟，你们在哪。”薛烈喊了一声，没等到穆迟的回答。

“别玩了，赶紧说话。”薛烈有不好的感觉，扶着脖子站起身按照记忆来到窗边，却什么也没找到。

“人呢。”薛烈面朝窗户，自言自语道。突然手臂弯曲，猛的用手肘向后袭击，想打身后人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对方稳稳接住他的手臂，另一手灵活的从脖颈一路摸向身前，拖住了薛烈的下巴。

“别动，是我。”

听到尹鸿的声音，薛烈啧了一声，愤愤抽回手，“穆迟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尹鸿摇头，他刚刚在洗手间，出来时只看到了薛烈，“大概还在一起。”

情况发生突然，甚至来不及从头开始思考。前车之鉴，薛烈第一反应这是幻觉，可当他试图暴力破坏时被尹鸿拦住了。

“没用的，”尹鸿捏住薛烈的手腕，“这不是幻境，是真的。”

“那我应该庆祝，”薛烈嗤道，“说明我还没沦落到在幻觉里还会看见你。”

尹鸿垂眸，手指细细捏着薛烈的指尖，“我……”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无比拖沓，让人怀疑来人是不是下半身有问题。

与此同时，穆迟和应无予也听到了脚步声。

“是薛烈他们吗。”虽然这么说，他已经反手握住了刀柄。

“不是，”应无予把穆迟挡在身后，“是个熟人。”

熟人？

应无予手指蹭过鼻子，嗯了一声，“不过不是活人。”

那就是……

“乓”的一声，车厢门猛的飞向一边，熟悉的身影从门外探了进来，嘴里不时发出“啊啊”声。在黑暗里穆迟看不清他的模样，仅凭声音便认出来他是谁——第三个死者。

应无予捂住穆迟的嘴，带着他慢慢往后撤。

“别乱动，”应无予说，“他听得见。”

闻言，穆迟不敢再动。长时间保持僵直的动作让腹部的伤口一阵阵疼痛。汗从鬓角沁出，顺着侧脸缓缓流下。腹部一片温热潮湿，纱布黏糊糊粘在伤口上，汗水偶尔的刺激，更让疼痛难以忍耐。

死者在门外徘徊，终于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了进来。他衣着松松垮垮，看他模糊的身影，只剩下了骨架的模样。防滑能力极好的鞋底摩/擦着地板，不时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他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在车厢里漫无目的的寻找着。

穆迟和应无予不时变换位置，移到了靠近下个车厢门的角落里。穆迟背靠着墙壁，这时才悄悄松懈，捂着腹部弯下/身体。

应无予铜墙铁壁般护在他面前，挺拔的身体坚不可摧，宽厚的肩膀更是能扛起一切。穆迟喉结滑动，身体前倾，缓缓将额头抵在应无予肩膀上。

额头的汗水濡湿了应无予肩膀处的衣服，他微微一愣，反手在穆迟头顶摸了一把。

车厢里死者的行走声音无比大，而现在穆迟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应无予的呼吸声。呼吸缠/绕着心跳，腹部的疼痛渐渐减轻了。

有惊无险，死者从他们面前走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径直去了下节车厢。

“怎么样，”应无予身体不动，偏头去看穆迟，“让我看看。”

穆迟点头，直起了身体。墙角和身体形成了微妙的三/角。随着呼吸，脊背有规律的沉进三/角的阴影里。

应无予向上卷起穆迟的衣服，露出了蕴含力量的腰腹。白色纱布上渗透出星星点点血迹，颜色深浅不一，看得出来伤口裂开有段时间了。

背包就在手边，应无予在穆迟耳边轻声道：“先换药。”

穆迟疲惫的点头，头垫在冰冷的墙壁上，凉的他后脑发疼。他没有坐下，坐下只会让伤口褶皱，裂开的幅度更大。

应无予弯身凑近穆迟，把带着污脏的纱布仔细包好放进袋里收起。他蹲在穆迟身前，微凉的指尖搭在穆迟腰侧，微微用力，让穆迟挺起肚子。另一手拿着喷雾瓶，细细喷过伤口处。

伤口在腹部右下，大半个巴掌大小，周边一圈已经结痂，圈里却还流动着鲜红的血。大量喷雾形成的水珠滑了下来，径直没入穆迟的裤子边缘。

应无予眼神一暗，拇指在伤口下方掠过，带走了一行血水。

包扎好伤口，穆迟和应无予决定离开这节车厢。穆迟有伤在身，应无予并不想在这时候发生意外。

他们朝着死者来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在没看见其他人的影子。

“他这是把咱们都隔开了？”穆迟轻声问道。

“不知道，”应无予放下背包，转头看向穆迟，“这也可能是梦。”

话音刚落，抖落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走过去一看，在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牛皮纸，上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写了几行字。

应无予划开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两人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死者从生到死一直在循环，可他们没有，他们一直都清醒着，对发生的每件事都有判断。

穆迟同样害怕，亲眼见到只剩皮囊的死者出现在眼前时，源自内心的恐惧是抵挡不住的。

“又活过来了，”薛烈撑着下巴，“这是第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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