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说便是承认了。

应无予从桌上拿起手表，在猩红光下，链条的边角闪着红光，整块表像是披上了一层红橘色软纱。表针的阴影投在表盘上，一寸寸接近下个数字。

“下个副本不会简单，”应无予把纱布放到穆迟手里，“给的报酬也更加丰厚。”

这才是他答应老李的原因，毕竟以前只是他一个人生活，现在情况不同了。

“这块表就是起因。”应无予没去看表，看得出来他很想把表扔进垃圾桶。

应无予摇头，“不会，杀人是不被允许的。”

穆迟：“……”

不知为何，从应无予口中听到这句话他总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他面色如常，显然关石失败了。

“那为什么要答应他，你受伤了，应该多休息。”穆迟很是不解。

应无予：“伤没有问题，答应他是因为信物。”

在他眼里，关石和应无予是两个极端，却又奇妙的重合。关石阴险毒辣，应无予坦荡如砥，两个人身上却又透着相似的冷淡。

穆迟停下了手下的动作，拿着镊子的手不尴不尬支在空中，孤零零，颇为可怜。他还在等下文，应无予轻轻从他手里接过镊子，自己清理伤口。

药棉在伤口上掠过，应无予淡淡开口：“我们合作时间很短暂，结果你也看到了。”

穆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听到应无予亲口说出来，心里的滋味还是不好受。

信物就是明信片，穆迟看到了，上面还分布着血污。

“难不成老李真的做了不该做的，”穆迟说，“所以信物才会带血。”

应无予微凉的手指从穆迟耳垂沿着下颔线滑到下巴，在下巴上略一摩/挲，沾染药味的手在穆迟嘴唇下面短暂的停留，他温声道：“我没事。”

他轻描淡写，心里毫无波动，静静地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可穆迟盯着他心脏下方的伤疤。隐隐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关石是不是想杀人灭口，”穆迟情不自禁抚上伤疤，“他……”

穆迟蹲在应无予面前，手肘陷落在应无予腿边的沙发里，有些话不适合现在的他说，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下巴上残留的余温在发痒，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小指微动，忍不住要去止痒。

“答应老李进副本也是因为这块表。”穆迟问。

穆迟“哦”了一声，讷讷不出声，集中精神给应无予包扎。

一个星期后，老李准时敲开了应无予家门。

再次见到老李，穆迟在应无予身后悄悄睁大眼，不相信眼前的人是之前邋里邋遢，浑身脏污看不出模样的中年男人。

老李看起来非常年轻，说他二十几岁也不为过。穿一身休闲装，背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背包，丁零当啷，不知道里面塞了些什么东西。

“两位，咱们出发吧。”老李笑着说道，掂了掂背包。

应无予从他手里接过明信片，双指夹住，另一手摸出打火机，燃着了一角。

干涸的血液在火下迸发，浓浓的铁锈和纸张燃烧烟熏火燎的味道在房间里四散，穆迟抽了抽鼻子，朝后退了一步。

灰色的烟雾在空中翻腾，在火舌即将碰到指尖时，应无予双指向上一抛，明信片在空中转了个圈，耗尽了最后一点。

黑洞在半空中展开，洞口深不可测，宽度却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应无予在前面带路，穆迟紧随其后，老李殿后，不过片刻，三人无声无息消失在了原地。落在地上的灰烬被风一吹，藏到了沙发角落。

穿过无尽的黑暗，应无予打开了一扇门，门后便是此次的副本。

漆黑的楼道里，因为他们的到来声控灯猛的亮了起来，穆迟打量着四周，不时听到有住户咳嗽的声音。楼道不尚宽敞，倒是很干净，粗粗一看，大约是十几年前的老楼房了。一层楼之间稍微有声音其余人便能知道。

在他们身侧的墙，上白下绿，一个大大的带圈数字写在上面，正是四楼。正对面人家外，防盗门上贴着倒悬的“福”字，门框两边还贴着对联。

“是这里？”穆迟迟疑，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有事情发生的模样。

“嗯。”应无予点头，抬手敲响了房门。

不一会儿，门里响起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拖沓的拖鞋声在防盗门后停顿片刻，穆迟耳朵一动，下意识去看猫眼，什么也没看见。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门后站着一个女人，身量不高，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穿着朴素的衣服。小巧精致的脸上一双眼睛微微肿胀，看样子不久前才哭过。

她打量着穆迟等人，穆迟也在打量她。

“你们是来驱鬼的吗？”女主人的声音很柔弱，意外的好听。

穆迟怔了一下，连忙点头，“我们是。”

女主人不疑有他，侧身让三人进屋了。

房子很正常，三室两厅，从客厅向左向右可以看到屋子的全貌。屋子里很整洁，处处充满着温馨的布置，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穆迟看了片刻，“只有我们三个？”

“是的，”女主人点头，从饮水机接了三杯温水放在他们面前，“听人说你们是业内最好的。”

业内？

穆迟偏头去看应无予，什么时候他们这也是一种职业了。

应无予习惯性木着脸和穆迟对视，他没碰水杯，也没坐下，而是在询问过女主人后径直去了阳台。

穆迟不再去看他，几口喝了水。之前几个副本每次都有十几个人，但这次只有他们三人。

他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询问女主人家里出了什么事。

“起先是家里的东西总是不在原位，”女主人道，“有时候就在我面前发生，我亲眼看到放在桌上的热水杯掉在了地上。”

“你有没有想过是科学原因。”穆迟试探着说。

女主人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说：“后来是在晚上听到歌声。”

穆迟摸摸鼻子，“是男声还是女声。”

“是女声，”女主人垂下眼眸，勾起耳边的垂下来的碎发，“唱的什么听不清。”

“你最近去过不该去的地方吗，”老李凑过来，“比如说荒郊野外，池塘，许久没人住的地方。”

女主人沉思片刻，缓缓摇头，“我很确定，没去过。”

“这就奇怪了，”穆迟只听到老李嘟哝了一声，又听他问，“你家里最近有人去世吗。”

“没有。”女主人面色不变，淡淡道，手下意识攥在一起。

穆迟的视线落在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眼底闪过晦暗，“你结婚了？”

女主人抬起头，第一次和穆迟对视，眼睛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迷惑，随即反应过来穆迟再说他的戒指，她放平手，“没有结婚，这只是装饰品。”

话止于此，穆迟也不好再问，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借口去洗手间。

刚进洗手间，还没来得及关门，一只手按住了门把手，应无予挤了进来。

穆迟站在门后，关门不是，不关门也不是，呆愣地站在原地，“我要……”

“嘘，”应无予伸手搭在穆迟胸膛上，指尖微微用力，把人推了进去，“别说话。”

他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甚至穆迟还要凑近他才能听清。

“哪里不对劲，”穆迟同样小声说，“是不是他家里真的有东西。”

应无予垂眸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穆迟身后的镜子。

穆迟回身去看，这只是很平常的镜子，不过比一般人家用的要大。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女孩子爱美，有一个大镜子会方便很多。

“看到了吗，”应无予在穆迟身后，手臂伸直，指着和他们平行的地方，“就在这里。”

穆迟喉结上下滑动，眼神瑟缩，强作镇定，“没看到，那有什么。”

“没什么。”良久后，应无予说。

他靠在墙上，指尖夹着一根烟，想要抽又抑制住了。洗手间里整理得当，还有清新剂的香味，不适合出现烟味。

穆迟见他不动，也靠在一旁沉默。

谁知应无予抬腿在他小腿上轻轻一踢，“快点。”

穆迟一头雾水，做什么快点。

应无予扬起下巴点了点，意思不言而喻。

穆迟：“……”

虽然是他主动要来洗手间，可他并不真的有感觉。

“我好了。”穆迟啧了一声，抬腿就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手臂被拉住了。

“伤口还疼吗。”应无予道。

“……不疼了。”穆迟不是很习惯应无予离他这么近，试图挣扎了一下。

对于他的挣扎应无予显然不满，手指用力把人拉向自己，“该换药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朵上，穆迟猛的一哆嗦，挣开了应无予的手，踢到了一旁的柜子。

柜子门没有关严实，脏衣篓里的衣物散了出来。 m..coma

穆迟赶忙收起脚，拉住应无予的手臂稳住身体，好在没有踩到。等到站稳，他才发现不对劲。

地上散着一件冬天的羽绒服，橙黄/色的，很符合女主人的气质，可就是这样一件衣服，在帽子处却有一大摊已经干涸的血迹。

“不是，”手表在应无予手里转了两圈被他扔去了一边，他扫过穆迟的表情，咳了一声，“表没什么意义，只是为了恶心我。”

“他做了什么。”穆迟说。

“他杀了我们的顾客，”应无予眼皮不抬，换了一个药棉，“因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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