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再看仔细一点，镜子里的东西再一变，朦胧的事物变得清晰。穆迟看清后，瞬间直起了身，面上青白交替，呈现出死寂的灰。

穆迟惊讶的发不出声，那上面竟然是他和应无予！

穆迟倏地怔住，转头去看镜子，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泛红含着幽怨的眼睛，毫无预兆地两行血泪从眼角溢出，印在了镜子上。

他手下力气猛然一松，再回过神是，周围的黑暗尽数退散，刺眼的光让他挣不开眼睛。

紧接着，所有的画面隐去，镜子黑了下去，再亮起来时仍然是穆迟的模样。穆迟一口气还未喘匀，余光突然捕捉到了镜子右下角一闪而过的暗红色。掩盖在袖子下的手悄悄握紧，视线跟着红色影子在镜子上移动。

穆迟和身后的鬼具是一怔，因为掉出来的是在楼顶发现的戒指。

穆迟瞅准时机，双肘一弯，猛的朝后一击，实实在在打在了身后人身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再次抓住胳膊，用力一脚蹬在他腿上。

不等他有下个动作，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醒醒！”

一阵冷风吹过，穆迟露在外面的皮肤不由自主冒出了鸡皮疙瘩。阴冷，潮湿，他想到了藏在暗处的蛇。雨打在它冰凉的鳞片上，腹部一寸寸碾过泥水，不时吐出的红色信子和隐藏着它的那丛花是一样的颜色。

穆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力气正在流失，陌生的窒息感，再次袭来。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重影，他用力去看，他的半边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上一层宽大的红布，一双纤细苍白遍布黑色裂纹的手从缝隙悄然露出，五指伸张卡在他脖子上，正在一点点收缩。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穆迟一把用力抓住那双手，可那双手宛如千斤重，不论怎样不移动一分一毫。鼻尖的空气越来越少，另一双手也攀上了他的身体。

穆迟在黑暗里摸索，抽过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露出了异常警惕清明的眼睛。他不敢随意动，也不敢出声，谁也不知道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藏着什么。

飘忽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近，将穆迟牢牢地裹在了里面。离得近了，哼唱的声音也更加明显，穆迟静静听着，慢慢反应过来，她唱的不是京剧而是唱的民歌。听语调，大概是喜妹老家的方言。

穆迟眼皮跳了跳，扶着墙壁慢慢走，随手穿上了搭在架子上的衣服。

空荡的浴室里只听得见水流声，潮热的水汽蒸腾，烘的人头脑发麻，双腿发软。所有的血液逆流到头部，鼻腔封闭，是快要窒息的感觉。 m..coma

“……滚。”穆迟挤出一声，更用力掰扯她的手。

挣扯间，突然有东西落在了地上，发出了蹦跳的“咚咚”声。

镜子擦的透亮，穆迟可以从里面看到自己眼中的惊诧。他沉着脸，镜子里的人便和他做同样的动作。看的久了，就会发现两人并不一样，镜子里的他眉间多了一层凝重。

走出几步，穆迟脚下突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没有防备，整个人向前摔去。来不及反应，穆迟下意识伸手去挡，谁料双手按在了半空中，似乎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他手下。

手下触感微凉，来不及等穆迟直起身，眼前猛然一亮，一面镜子立在了两人面前。

她就在后面。

穆迟敛眸，装作没有发现，暗自寻找时机转身。

光芒褪/去后，穆迟望见了应无予的眼睛。

“我没事。”穆迟干涩道。

应无予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手指用力擦过穆迟的颈项，留下了鲜红的残痕，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他苍白的指尖沾血，浑身气息可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穆迟心狠狠一颤，手指松了力。

“哎呦”一声，他慌忙低头，只见老李捂着腰侧躺在地不住的深吸气。

“我刚才……”穆迟犹豫。

“你刚才抽风了，”老李骂骂咧咧站起身，“我们两个都按不住，你看见啥了这么激动。是不……”

他话未说完，腿上挨了一脚。

“出去。”应无予冷冷道。

后半截话憋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老李差点闪了舌/头，不敢反抗，悻悻的出去了，顺手锁上了门。门打开又关上，穆迟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女主人和陈适。

浴室里还有未散的热气，穆迟轻咳了一声，声带震颤拨动空气，不落的传进了应无予耳朵里。英语作业幽深的眼里只有穆迟的身影，他沉默地上前一步，把人堵在了身体和大理石梳洗台之间。

穆迟无奈后退，腰部之下的地方抵着梳洗台，垂在身边的手腕在白光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白与黑，大理石上的细纹也随着灼目起来。

“我没事。”穆迟有些害怕，不敢抬头去看应无予。

应无予充耳不闻，视线还在穆迟手腕上。腕骨突出，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当，时时刻刻都带着让他贪恋的热度。更关键的是，这双手如此干净。

感受到应无予热切的视线，穆迟小指不自在动了动，蜷缩起来藏在掌心里，偏偏应无予不放过他。

“为什么要躲。”应无予轻声道，他很少这样轻声细语，更多时候他掷地有声。

蕴含力量的手指勾住藏起的小指，穆迟豁然睁大眼睛，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要收回手指却被拉的更紧更用力。

“放开。”尽管惊讶，穆迟还是低声说。

“她想要杀了你对吗。”应无予继续道，另一双手抚上穆迟的脖颈，拇指卡在颈侧的动脉上，微微用力便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穆迟察觉到应无予不对劲，他的眼神太过可怖，杀意毫不遮掩的露了出来，浮在表面，扎根内里，正疯狂的攥取他的心。

所有的谎言在他面前都无所遁逃，穆迟想要否定的话咽了回去，垂下了眸，“是。”

话说出口，穆迟才猛地意识到刚才自己是真的陷入了危险，若是晚醒来一会儿说不定就在黑暗中无知无觉死去了。

得到答案应无予表情不变，勾着穆迟小指的手不动，另一只手绕到穆迟身后，身体前倾，给了他一个拥抱。

穆迟身体僵硬，直愣愣立在那里，空闲着的手垂在身侧，不安的握在一起。这个拥抱猝不及防，所有的感官被迫放大，他甚至可以透过应无予厚实的胸膛听到他平稳的心跳。

他从没见过这样拥抱的。

应无予弯身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高挺的鼻子随着呼吸轻轻点在他脖子上，呼吸喷洒在锁骨和颈侧，比潮热的水汽还要冷。

没有办法，穆迟只好让他抱着，微微垂眸出神。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应无予半张脸藏在穆迟肩膀后，只露出一双鹰般尖锐的眼睛，他紧紧盯着镜子上干涸的血迹，眼神晦涩难辨。

门外，

女主人和陈适还在等候，见两人许久不出来颇为担心，只得去询问老李。

老李正从他巨大的背包里翻出喷雾，听后啧了一声，“穆迟差点出事，人家小情侣腻歪很正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适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事情多了，没多大反应，倒是女主人怔愣，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说他们是情侣？”女主人说话仍旧轻声细语。

“是啊，”老李腰间被穆迟踹青了，脸都扭曲在一起了，“怎么，你想说什么。”

“没事，”女主人难看的扯了扯嘴角，“就是问问。”

这下陈适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主动提出让她回去休息。

女主人没有推辞，几乎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望着她瘦弱的身影，陈适双指揉/搓，直到房门关上才移开了视线。他保持着沉默，尽管他知道女主人有事在瞒着他，特别是有关喜妹的事。

虽然不应该，但他还是有一丝怀疑，怀疑的种子一旦冲破了缝隙，便如开闸的洪水再也收不回去了。

从浴室出来，穆迟的腿已经麻了。他从没想到应无予发脾气的模样和别人一点也不同。

“下次我会保护好自己，”穆迟动了动酸麻的腿，“不对……没有下次。”

应无予还没有反应，穆迟只好又说：“有情况第一时间喊你。”

应无予这才缓缓放开环着他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穆迟总觉得从浴室出来后屋里所有人看他和应无予的目光都不太正常。

“我听到了歌声，”穆迟说道，“不确定是不是喜妹。她穿着红色衣服，脸部很糟糕，除了眼睛其他很难辨认。”

他静静说着，默默地观察着陈适和女主人，“你们确定吗。”

听了他的描述，女主人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干到起皮的嘴唇开合：“确定。”

身边没有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他不知道应无予有没有发现异常，但在那之前他必须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是谁。”他系上扣子。

歌声没有停顿，一直在唱。眼前一片黑暗，穆迟壮着胆子朝前走，走出的越远歌声越近，仿佛唱歌的人就在身边，凑在他耳朵旁唱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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