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迟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停下。”

收拾妥当，应无予也已经醒了。

他靠在床头，夹着根烟把/玩，没有抽。看到穆迟出来，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这次他真真切切听见了声音。

左右睡不着，穆迟起身进了洗手间。

光洁的镜子上，穆迟和自己对视。他左右查看着脸，似乎第一次见这张跟了他二十多年的脸。仔细看过，穆迟并没有发现异样。

反倒是在洗澡时，身上分布稀疏的青紫吸引了他的注意。磕磕碰碰在所不免，现在出现就很可疑了。

他每走一步，身后的喊声越清晰，直到最后他站在光前，那声音就在他耳边，用着他最熟悉的声音——应无予的声音，求他留下来。

听着熟悉的声音，穆迟低头撇嘴，毫不犹豫跟着应无予走进了光幕。耀眼的白光让他挣不开眼，下意识闭上了。等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让他直接做了起来。

他又回来了，回到医院的病房！

穆迟脑袋搁在应无予肩膀上，鼻尖贴着颈侧，萦绕着的全部是应无予的味道。清冽的味道中掺和淡淡的烟味，一冷一热，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应无予放在他后背上的手温热有力，让穆迟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安心。急/促的心跳在安抚下慢慢平稳，穆迟这才松开圈着他的手。

“这是哪。”穆迟嗓子干涩，轻轻一咳带起了胸/前的钝痛。

怀里的人温度偏高，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的到暖人的热气。冰凉的手指搭在他肩头，攥皱了衣服，温热的呼吸顺着弯曲的褶皱喷洒进了衣服里。

穆迟坐在床上，急切的去找应无予，却发现他还躺在床上睡着。平躺着，双手规矩的放在两侧，没有离开的模样。

“又是梦。”穆迟叹了口气，抬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

“穆迟，别过去。”

走在漫无目的的黑暗里，应无予带着他朝一个地方走去，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蒙蒙光亮。不亮，但能让他更清楚看到身边人的侧脸。

离着光亮的源头越来越近，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人声。

男人的声音很熟悉，一时半刻竟然想不起来是谁在说话。穆迟满头雾水，正要回头去看，猛然被身旁的男人捏住了下巴。

“别听。”应无予道，轻柔的拂过穆迟眼尾，在他震惊的眼神下，俯身侧首在穆迟耳垂上轻轻碰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甚至还没能感受到温度就已经离开了，“跟我走。”

穆迟没有多想，走过去坐在了应无予身边。

“知道错了吗。”应无予道。

穆迟脑袋发懵，一时拿不准应无予在说什么，想来想去只有自己被两个小鬼戏弄的事，“你是说我之前看到的不是幻觉。”

“你觉得呢。”应无予垂下眼眸，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穆迟拉下右手臂的衣服遮住了那道一指长的伤疤，“不是。”

“我是怎么被拉进去的。”穆迟问道。

“从你睡着的那刻起，你就已经在梦中了。”应无予说道，百般无聊的歪在床头，一点一点撕扯着烟纸。

穆迟“哦”了一声，看着应无予撕纸玩。他目光呆滞，不知怎么逗笑了应无予。

听到笑声，穆迟抬眸看他，耳垂突然一痛，短暂的疼让他眼神彻底清明看清了应无予此刻的表情。明明嘴角是勾起的，可偏偏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穆迟知道他在等什么，却张不开口。伸手拂开应无予手边的碎纸和整整齐齐码在烟盒上的烟灰，试探着靠近应无予，双手合拢，轻轻抱了他。

穆迟那句“错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到达应无予耳中，他便弹开了。

应无予：“……”

两场梦境消耗了穆迟的精神，直到天亮之后所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从哪开始找线索时，仍是神色恹恹。

许雅雅站在尹鸿旁边，毫不掩饰盯着穆迟看，一大早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发现穆迟看她的眼神躲躲闪闪不知道心里面想什么。

实在不是穆迟有想法，而是看到许雅雅那张脸他就情不自禁想起梦里那两个小鬼可怖的脸。

“他怎么了。”许雅雅和穆迟搭不上话，转头去问应无予。

谁知，应无予没搭理她。

许雅雅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发/泄出来，憋的脸色都变了。

薛烈正在看导视图，听到动静，手肘碰了碰尹鸿，“你和她去一楼找找线索，别在这里杵着。”

隔着金丝眼镜，只有薛烈一个人看到了尹鸿的视线。不过，要是薛烈会妥协，他就不叫薛烈。

“就这么定了。”薛烈在导视图上拍了拍，一锤定音，他转身叫上穆迟，“走。”

两人去了三楼，应无予独自一人去了二楼。

安静废旧的医院里似乎只有他们五个活人，其余的八个人没了踪影。

医院没有电梯，上上下下都只能走楼梯间。

三楼的情况和四楼完全不同，看表面甚至不能看出这里是一座医院，还是在他们口中远近闻名的医院。

“难怪让我们来，”薛烈啧了一声，“恐怕之前来的人都死光了。”

“怎么看出来的。”穆迟问。

“邪门啊，”薛烈指着走廊，“你能感觉到冷吗。”

穆迟集中精神，偏头去看走廊，细细感受半天还是摇头，“感受不到。”

“不过……”穆迟不确定道，“我能听到声音，很小，或许是我的错觉。”

听到声音？

薛烈举起手在穆迟耳边打了个响指，“响不响？”

“响。”

薛烈点头，转身进了几步开外的病房，严严实实关上了门，再次大声说道：“听好了响不响。”

穆迟站在原地，保持不动，所有注意力放在了耳朵上。突然，细小的波动将空气弹成波浪模样，钻进了穆迟耳朵里。

旁人或许听不到的声音，真真切切出现在了穆迟耳朵里。他有些不可置信，在这之前他的确能听到小动静，只不过从没注意。

“不用惊讶，”薛烈从门里出来，“可以把它当做一种奖励，能够在必要时候保护自己罢了。”

“你可以和应无予深入探讨一下，他对这方面比较在行。”薛烈眼睛打了个转，貌似无意道。

“对了，”薛烈转开话题，“我看到个好玩的。”

穆迟跟着他进了刚才的病房，打开手电筒的那瞬间，穆迟满目疑惑，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在医院而是在某个幼儿园或者某个婴儿室。

眼前的房间以浅蓝色为主题，在天花板上挂着浅色系的星星和月亮，除了这些，角落的架子上还放着奶瓶和婴儿衣物。手电光将他们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房间正中央的婴儿床上。

婴儿床外罩着蚊帐，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穆迟和薛烈不约而同走了过去，围在床边朝里面看。

“里面不会有小孩子吧。”薛烈调侃道。

穆迟瞥了他一眼，若是床上有小孩，不是怪物就是鬼。

“你来，”穆迟往旁边让了让，“我运气不好。”

薛烈：“……”

没办法，他捏住蚊帐的一角，缓缓把它掀开了。

“我艹！”看清里面后，薛烈瞳孔微缩，猛的骂出了声。手一抖，把竟然把蚊帐扯掉了，露出了下面的婴儿床。

手电光正好照在上面，穆迟猝不及防和一双大眼框对上了视线。光在空中抖了两抖才稳住。

“孩子？”穆迟不确定道。

“是。”薛烈扒拉开掸在床沿的蚊帐，再次确认，“就是个孩子。”

躺在婴儿床上的小孩子不过几个月大，皮肤因为萎缩紧紧贴在骨头上，露出了大大的眼眶。身上捂着厚厚的棉被，取下来时甚至有一小部分露出来的棉絮连在婴儿身上。

薛烈猜测婴儿是死后被放在这里的，若没有特殊的方法，是不能阻止血肉腐烂的。

“一群畜生。”薛烈骂道。

穆迟隔着棉被捧着孩子，将他轻轻放在离婴儿床有些距离的地上，“把他埋了吧。”

薛烈没有异义，临走前拿了不少婴儿用品。

瞧着阴冷恐怖的走廊，穆迟动了动耳朵，试图听到什么，却只是徒劳。他不知道面前紧闭的房门后，还藏着多少像怀里这样的婴儿。

他和薛烈在医院后面的草地里选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好不容易扒光了一小块地的杂草，刚挖了几下，穆迟的动作猛然停下了。

“下面有东西。”穆迟脸色退下血色，取而代之的是苍白。

薛烈眉头夹紧，把婴儿放下来，上前接过穆迟手里的工具，轻轻铲开表面的一层干燥的土，露出了穆迟碰到的东西——一截手骨。

穆迟怔愣，下意识点头同意。

应无予却不出声，拉着穆迟示意他起身。他的手在穆迟掌心里转了个圈，不容反抗地握住穆迟的手，强硬和他十指相扣。

穆迟垂眸看了眼两人相贴的手掌，源源不断的热气沿着掌心的神经蔓延着了全身，烫的他左手麻痹。逃离不开，只能强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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