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不大不小的火映在他眼中，点亮了漆黑的瞳孔，把里面框住的东西显得更加明艳。

回到医院，两人迎面遇到了尹鸿和许雅雅。

“生气了？”安静的房子里只有尹鸿的声音，薛烈头疼，根本顾及不到他在说什么。

“别碰我。”薛烈想要避开尹鸿的触碰，无奈受制于人只能被迫承受。冰凉的金丝眼镜框贴在脸侧，一道看不见的冰刀直直划开了皮肤，一路向下，刺到了心上。

许雅雅对着尹鸿说个不停，边说还配上动作，上扬的嘴角几头牛也拉不下来。她的模样不像是来逃生而是来度假。尹鸿不缓不慢走在她身侧，时不时推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似乎听入了迷。

“去哪儿。”

薛烈不想理他，面色难看，侧身要离开，猛的被尹鸿抓住了手腕，强硬进了身后的房间。

漆黑的房间里，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火/热又熟悉的温度，仿佛要劈开脑袋的疼痛让薛烈快要炸开。他感受着温度，又准又快的偏头躲开了压下来的男人。

穆迟眉头一跳，“知道了，我现在就上去。”

“等一下，”尹鸿侧身看向许雅雅，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她手里，“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应无予吗。”

“我不知道应无……”许雅雅本想让穆迟带上去，可看到尹鸿浅浅勾起的嘴角还是答应了。

从骨头的大小可以大概估摸原主人的年龄。

薛烈一声不吭，埋头再次小心翼翼挖了起来。几分钟后，一个面积不大的圆坑露了出来，里面杂草根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系着骨头。

穆迟拦住薛烈的动作，“别挖了，估计这一片全部是骨头。”

暗黄/色，干干巴巴的泥土紧紧扒在骨头表面，间隙露出洁白的骨头。小小的，蜷缩在穆迟手掌的一角，“是小孩子的骨头。”

穆迟最后看了眼薛烈，和许雅雅离开了。

在听到尹鸿的话时，薛烈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穆迟迈步离开他也紧跟了上去。一道高大的身影却挡住了他的视线，将他笼罩在阴影了。

“咔哒”一声，穆迟合上打火机，“走吧。”

从医院里抱出来的婴儿被埋在他们旁边，远远看去，隆起的几个鼓包宛如被雨水冲刷过的山丘，参差不齐，却透露着肃穆。

薛烈把带出来的婴儿用品拢在墓前，正要起身时，一只手快他一步，火舌席卷了它们。

“哎，你们怎么下来了。”许雅雅瞧见两人，主动打了招呼。

“我们去了后院。”穆迟坦然道，然而还不等他说原因，尹鸿已经打断了他。

怀里的人今天听话的要命，尹鸿直觉不对，他直起身，捏住薛烈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看到什么了。”

他的动作虽然粗鲁，却没有多大力气，甚至可以说得上轻柔，“薛烈，告诉我。”

下巴上的手指温热有力，这个人的体温似乎从来就是这样高，杂乱的记忆顺着热气蒸腾，薛烈向后仰去，脑袋贴在冰冷的墙上，仿佛这样可以抑制头疼。

“尹鸿，”薛烈道，“你可以不记得许雅雅，不能不记得‘庄园’吧。”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捏在下巴上的手僵住了，还在微微颤/抖。

安静许久，就在身后的凉意快要冰住心的时候，尹鸿终于低低说道：“我记得。”

“你快点，”许雅雅走在前面，步履轻盈，“尹哥还在等我。”

穆迟咳了一声，搞不明白尹鸿要做什么。他猜测尹鸿和薛烈又吵架了。刚才在楼下两人的表情都不对劲，特别是尹鸿。

“对了，”穆迟扫到许雅雅手里的纸，岔开话题道，“你拿的是报纸？”

“是。”许雅雅脚步不停，“我们在一楼大厅找到的。”

她没有给穆迟，进了二楼一直在找应无予。

“奇怪了，”许雅雅哎了一声，“他人呢。”

穆迟瞥她一眼，仔细听了听。片刻后指着右手边，“在那里。”

他指的房间不近，在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里。

手术室的门半开半合，正好容纳一个人进出。许雅雅凑近没看两眼便跳了回来，“你不会骗我吧，里面又黑又冷，怎么看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里面发出动静的声音越来越大，穆迟没去管许雅雅，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平时，应无予知道他来了，肯定会出现。而且他和许雅雅说话声音不小，更不可能听不见。

“应无予，”穆迟打开手电，“你在吗。”

强光扫过手术室的每一角，的确没有人在，可耳边的敲击声没有听。跟着声音，穆迟在手术室徘徊，却怎么也找不到声音到底从哪发出来的。

无奈之下，他敲了敲墙，没想到真等到了回应。

“叩叩。”

两声，是应无予惯用的敲门方式。

紧接着，墙的那头回了他一模一样的声音。

穆迟：“……”

许雅雅也听到了，惊讶道：“他穿墙了？”

穆迟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跑了出去。边跑边想，他原以为尹鸿说应无予找他是为了支开他和许雅雅两人，没想到是真的。

尹鸿和许雅雅在一楼，应无予在二楼，两人若是见面许雅雅肯定知道，可看她的反应，根本什么也没发现。

穆迟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问：“你和尹鸿查了整个一层？”

“没有，”许雅雅扬声道，“我们只查了右手边走廊和大厅。”

右手边走廊，对上了。

右边走廊的尽头是办公室，破破烂烂的门挂在门框上，随时有可能掉落。里面的物件摆放乱七八糟，穆迟却注意到桌子上连张纸都没有，只剩下了土。

他现在没工夫注意这些，大步朝里面走着，来到了最深处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保护完好，门平安的立着，推开后也没有多少土落下来。

“我们来这里了，”许雅雅说道，“没见到应无予。”

穆迟“嗯”了一声，平复下心情，一寸寸查着。敲击声近在耳边，应无予肯定就在这里。

办公室的装修很平常，办公桌，靠椅，书柜其他的一切都和穆迟记着的相同。他慢慢走着，最终停在了书柜前。

这座书柜大概一人多高，穆迟站在这里还能余出一部分。他轻轻捏住门把手，拉开了书柜门。里面的书大半部分没了踪影，零星分布着随处可见的医药书。

穆迟在书柜后壁上重重敲了敲，“应无予。”

不过这次却没得到回应。

心下一慌，穆迟不敢再出声，连忙蹲下/身寻找着什么，他有预感，应无予就在后面。他一点点敲过木板，直到敲在了最下面一层。

是空的！

许雅雅也听出不对劲，“踹开它。”

穆迟摆手，“不用，可以推开。”

他双手撑在木板上，十指用力，朝里推开木板。一声轻微响动，真的露出了黑压压的洞口。

许雅雅站在穆迟身后看的并不真切，不得不踮起脚尖去看，“穆迟，你看里面是不是有光。”

黢黑的洞里确实有一部分与旁边的颜色不同。

洞口窄小，穆迟试了几次，不得不脱下外套才能钻进去。他对许雅雅说：“你在这里等着，等不到就去找薛烈和尹鸿。”

说着，他转身爬了进去。

周围的墙壁光滑，显然是人工打磨过的，尽管如此。成年人在里面还是难以行动，这里更像是给幼儿活动使用的。

爬了一段距离，穆迟感觉到身下的路越来越陡，似乎在盘旋向上。

终于，在他手脚酸麻，呼吸不畅快的时候，他看到了昏黄的光。他认得那个亮度，正是手电筒发出来的。

“应无予。”穆迟不敢大声说话，爬行的速度也变慢了。

他扒在出口，找到了手电筒，周围却没有人。应无予不在这里。

出了甬道，所有一切都变得开阔起来，穆迟直起身，刚走一步便被突然响起的婴儿哭声吓了一跳，背后的冷汗问冒了出来。

他连忙朝脚下看去，刚刚经过的地方有一个仿真娃娃，轻轻一按便会发出婴儿的声音。若是在外面任何地方见到它穆迟都不会害怕，可现在情况不同，见到婴儿，他只想赶紧离开。

这个地方并不大，在最里面还有一个门。

穆迟想也没想，轻轻推开了房门，刚踏进去，一只手从身后探向面前，轻轻捂住了穆迟的嘴，另一只手横放在穆迟腰上，将他牢牢锁在怀里。

“别出声，看上面。”

应无予几乎是贴在穆迟耳边说出的这句话，温热的呼吸全部喷洒在了穆迟耳朵上。

头顶有什么穆迟暂时不知道，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下应无予那只探进衣服下的手。

“穆迟，”尹鸿说道，“应无予在找你。”

医院后面这块空地宽阔，半人高的杂草遮挡视线，一时竟然找不到尽头。看着杂草，一个荒唐的想法盘旋着出现在穆迟脑袋里，也许他们脚下是个万人坑。

这些重见天日的骨头凌乱错杂，穆迟和薛烈只能尽力把他们摆好，另外换了地方把他们埋进去。材料有限，没能立下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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