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币并不值得他重视，最重要的是这枚银币上缺了个口子。

他只在薛烈手里见过同样的硬币。

应无予视线在薛烈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向了巴特莱。

两人视线相接，似乎是无声的谈判。巴特莱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让他原本清秀的模样透出些狰狞，穆迟却注意到从侧面看，巴特莱分明的下颌线和温斯顿如出一辙。

“艹！”

薛烈甚至感受不到穆迟在拉扯他，断断续续听到穆迟在叫他的名字，可有刹那又和脑中恶魔的声音重叠。

谁都不能相信，薛烈低声呢喃。

“应无予。”穆迟一手拉着薛烈，看向应无予。

“我说，”薛烈脑子快要爆炸，他才不管仆人是怎么死的，他只要那枚银币。仅存的理智让他头晕目眩，耳边似乎有恶魔低语，呢喃着让他冲上去抢回属于他的东西，“还给我。”

“抱歉先生，”巴特莱双手背在身后，“我做不到。”

“毕竟这是证据。”

“证据？”薛烈嗤笑一声，“你不拿出证据，这一切就只是你的猜测。巴特莱先生，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巴特莱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想到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举起双手重重拍了两下，门外立刻有人应声推门而进，仆人手里托着托盘，纯白的布上放着个小东西，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仆人在巴特莱身边停下，恭敬地将托盘举高，送到巴特莱面前。

人群静默一瞬，所有人面面相觑，各自眼神里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场面陷入沉默，每个人都在打量薛烈。疑惑，愤恨，厌恶，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海水般朝他扑来，薛烈眼眶发红，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之前永不见天日的地方。视线无法固定，薛烈止不住的去看巴特莱身边呃呃呃斗篷人，可他没有丝毫动静。

好黑。

银白色圆圆的一枚，上面什么装饰也没有，但在地狱却有巨大价值——一枚通关游戏后奖励的银币。

他特意走近众人，让每个人都能清楚的看见。转了一圈，最后走向了穆迟几人。

巴特莱越走越近，手里的东西慢慢放大。穆迟盯着看了会儿，眼底闪过一丝隐晦，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的阴沉。那东西他认识。

穆迟听到薛烈低声骂了一句，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他脸色惨白，额间的青筋暴起，红棕色的鬃毛在他颈间翻飞，琥珀样的眼睛里瞳仁竖了起来。宛如蓄势待发，即将扑食的狮子般。

“还给我。”薛烈咬紧牙关，恶狠狠道。

“凶……”

“凶手是谁你再清楚不过，”应无予上前一步，“你主人更清楚。”

他特意咬住了的“主人”两个字如同最低沉的钢琴音，让人没由来的一震。巴特莱身旁的仆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不稳，摔了镀了金边的托盘。

“啪”的一声在大厅里回荡良久，把所有人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虚空中揪了回来。

“温斯顿的尸体还好吗。”

巴特莱瞳孔微缩，应无予的眼神似乎能看透所有，在他面前谁都无可遁形，无可奈何在他面前露出所有不可见人的肮脏污/秽。

“劳您挂念，”巴特莱声音僵硬如木头人，“老爷正在水晶棺里沉睡。”

“那就好。”

应无予对他伸出了手。

巴特莱顿了下，微微欠身，嘴角挂上微笑，故作轻松的将硬币放到了应无予手里，“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没有。”

应无予没有给他转圜的余地，硬邦邦一句话打破了巴特莱的幻想。

硬币再次回到手中，薛烈拇指按在银币缺了的一角上，戳破了皮，鲜血流了一手也没有感觉，自顾自走出了大厅。

看着他的背影，穆迟脸上的担忧挥之不去。

“不用担心，”应无予按住他的肩膀，“他不会有事。”

的确，如果薛烈这么轻易被打倒，他就不会站在这里。对于薛烈的过去几乎没有人知道，但是显然应无予是那“几乎”里面的，他不说，穆迟也不会问。

只不过……

穆迟瞅着地板上清晰可见的倒影，巴特莱身边的斗篷人太可疑了，每次薛烈情绪有波动都和他有关。

“尹鸿去哪了。”穆迟问道。

应无予面色如常，眼睛漫不经心般扫过穿着斗篷，看不到脸的斗篷人，“不清楚。”

所有事似乎只发生在一瞬间，大厅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再次蹲下看尸体，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只是听声音便能感到来人的急躁。

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穆迟和应无予看向大门，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是梁铎。

“这位先生，出什么事了。”巴特莱问。

梁铎没有理他，看着应无予浑身战栗，冷汗止不住的从鬓角流下，全然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也没有穆迟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精神，穆迟这才发现梁铎瘦弱的可怕。

“哥……”梁铎的嘴开开合合，没有焦距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干痒酸涩，身体自动分泌出的眼泪并没有用处，“雅雅……雅雅她不见了。”

不见了？

穆迟倏地睁大眼睛，和应无予相视一眼。

猝不及防出现的事彻底搅乱了本就不平静的温斯顿庄园，穆迟和应无予跟着梁铎离开，其余所有人也纷纷走了。偌大的大厅里最后只剩下巴特莱，关石和斗篷人。

“我想你们需要一些空间。”巴特莱声音低沉好听，优雅的俯身行礼，转身要离开。就在转过去的瞬间，脖颈被双带着巨大力量的手捏住了。

巴特莱丝毫不怀疑他会下不了手。

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意志不允许他屈服，可身体已经痉挛着去掰开掐着脖子的那双手。手上的冷汗在皮手套上打滑，根本没办法固定。

巴特莱说不出一句话，再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倏地，

身后人松开了手，空气大股大股涌了进来，呛得他止不住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为了这点小事不至于。”关石说了句风凉话，“真想杀他，走之前杀了就行了。”

他拍了拍斗篷人的手臂，却被躲开。

“怎么，”关石倒也不介意，摸了摸光头，“你想违背‘它’的命令？”

“别意气用事，想想你的小情/人。”关石再次拍了拍他。

斗篷人甩开关石的手，径直离开了大厅。宽大的斗篷随着走动在他身后翻飞，像极了巨大的黑色蝙蝠。

“行了，”关石眼见着他走远，嫌弃道，“别装了。”

原本伏在地上咳嗽的巴特莱渐渐停止了动作，乍一看他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关石话音落下，巴特莱站起身，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几分钟之前快要死掉的痛苦神情。

关石眼睛扫过他的脖子，那里一个手指印都没留下。

“招惹他干什么。”关石招呼等在门外的高二，拍了拍巴特莱，“你们俩个死一个都够我烦的了。”

等不到回答，关石的声音陡然低了几个度，甚至带着柔情，“听到了吗。”

巴特莱一个激灵，“明白。”

关石满意点头，边走边吩咐到，“少盯着他的小情/人，把精力全放在应无予身上。你放心，你的愿望神都会帮你实现的。”

“许雅雅在哪失踪的。”穆迟两人跟在梁铎身后，一圈又一圈走在旋转楼梯上。

“房间里。”梁铎气若游丝。看着他这副模样，穆迟莫名想到了被女鬼吸了精气的男书生。

“她当时说饿了，我等不到仆人来送饭，就出去了一趟，”梁铎道，“前后不过几分钟，再回来的时候雅雅就不见了。”

“我问了楼层里所有的仆人，他们都说没看到。”梁铎转身深深看了眼穆迟。

“古堡里我找遍了，都没有她的影子。”梁铎站在楼梯最上一级，忧愁的目光看向墙壁，“只有外面还没找过。”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古堡这么大，”穆迟说，“你一个人怎么找的完。”

梁铎回了他个虚弱的笑，并不说话。

穆迟：“……”

事已至此，不管怎么说，现在找到许雅雅是至关重要的事。

应无予和穆迟仔细查了梁铎的房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后，从这里能够看到整个塌陷的玫瑰花园。即使塌陷了，玫瑰园仍旧如同之前那般好看，泥土只不过给它换了种萎靡风格而已。

玫瑰还是玫瑰，谁也无法改变。

“怎么办。”穆迟低声道，他看到一束月光从云间洒了下来。

“找。”应无予也看到了，只不过在他眼里，月亮不是月亮，是“它”在监视的眼睛。

巴特莱捏着银币的手一顿，下一秒将它牢牢握在手中，言语中带着惋惜，“你看先生，证据我们有了。您的东西怎么会在死去的仆人手里。”

巴特莱带着白手套的手指微曲，捻起了那个物品。

“各位请看，”巴特莱将手送出去，“这是在死去的仆人身上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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