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石的出现打乱了应无予和尹鸿的计划，不然一切就会按照原计划进行，他们会顺利得到通往下一个副本的信物，可偏偏关石出现了。

应无予明白，这是“它”在试图干预，“它”不允许有人做超出范围的事，哪怕是一个副本重复进入两次。“它”要的是所有人按照规划好的路，有秩序的走下去，一个接一个步入更深的地狱。

据他的经验来说，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机。显然应无予比他明白。但他不仅不休息，反而急匆匆的出了家门，怎么看都不让人放心。

尹鸿耸肩，瞅着薛烈的眼睛眨也不眨，“大概知道。”

“它”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你们看好他，”应无予并不回答，直直走向了大门。

直到门合上，薛烈才眨了眨眼。

他甩下盖在身上的毯子，“他去哪？”

他收回视线，收敛着身上越发控制不住的杀意，转身看向穆迟。

穆迟仍睡着，脸色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潮红，应无予也能稍微放下心来。墙角的钟表开始报时，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但在地狱不管白天黑夜，永远都是现在的模样。

房间里极其安静，似乎没人存在，不仔细听，呼吸声也会被错过。摆放在房间角落的钟表滴滴答答走着，表似发条般，每一步都充满力量，走的越远越紧绷，生怕它在下一刻炸开，零件七零八落，脆弱的玻璃也散落满地。

这是应无予的房间，从温斯顿庄园出来后他直接将穆迟带到这里来。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身上严重的伤口，穆迟一出来便晕了过去。

穆迟高烧不退，吃了药睡得还是不安稳，应无予陪在身边才勉强睡着。

黑夜寂静，暗沉的猩红色光透过薄薄的窗纱透进来，落在地板和床上，勾勒出大致的形状，在床上隆起的地方下变成了一片深色阴影。

应无予给穆迟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出了房门。薄薄的窗帘微微晃动，似乎房间里从没出现过第二个人，只有穆迟的呼吸声。

“穆迟怎么样？”薛烈和尹鸿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他身上的伤已经包扎起来，并无大碍。

纸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记录的东西却能够救穆迟，只不过想要得到太难了。

应无予轻轻拉起他睡衣袖子，右手臂上的红丝线已经停止扩大了，但还是蛛网般留在了穆迟手臂上。红丝线下是之前受过的刀伤，现在看来，和被蛛丝粘住的昆虫别无二致。

他轻轻起身，靠在床头上，拿起了旁边柜子上的一张纸。

应无予来到窗边，从落地窗看出去的景色是异样的美，有人一辈子看不到，有人要看一辈子。抬眼看去，在最远处的山巅，猩红光释放出来，与天相接的地方，就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它”就在那里，到达山巅，通过“它”的考验，就可以回到人间。

沉默片刻，薛烈倏地看向他，眼神复杂，嘴张开又闭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在心里知道就行。

穆迟出事，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局面。没有人知道穆迟身上的东西怎么去除，但有一个人除外——关石。

当年应无予和关石决裂的事情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知道，但导致他们真正决裂的原因没几个人知道，凑巧的是，薛烈正是那极少部分其中之一。

若说原因，用“信仰不同”四个字就能够解释清楚。

关石忠实的信仰着“它”，他坚信“它”可以带来永生。而应无予胸口上的那一道伤疤，就是关石表示忠心的投名状。

“找关石的确是最快的方法，”薛烈道，“虽然我没立场说这句话，但我还是觉得应无予冲/动了。”

“不见得，”尹鸿道，“他们两个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不然当年也不可能一起共事。我看关石还没绝情到那种地步，你忘了，之前在列车上他还帮了穆迟。”

的确有这回事。

“那又怎么样，没人求他帮忙。”薛烈的话略显刻薄，“你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表面笑呵呵，心里早就把你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

“还有这次，”薛烈动了动被束缚在胸/前的手臂，“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说不定我们已经登上大殿了。”

尹鸿：“计划本来就仓促，出现各种意外都在情理之中，不需要太过计较，没有关石也会有张石，李石。出发之前我就说过很大可能会失败。”

“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薛烈突然提高声音，想起楼上还睡着的穆迟，又连忙压低了声音，“时间已经不多了，再等下去，就要永远留在这里。”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像极了天平。只不过天平晃来晃去，没有过重或过轻的一方。他们势均力敌，你来我往，谁也不肯各退一步。

“你知道吗，”薛烈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闭上了眼睛，沙哑的嗓子里充满了无奈，“我最讨厌你这幅模样。”

“为什么越来越不敢胆小？”薛烈睁开眼睛，眼里布满了血丝，“之前的你不是这样，我认识的尹鸿不是胆小鬼。”

“胆小鬼”三个字在尹鸿神经上跳跃着，他坐的仍旧挺直，可从侧面看，竟然有些佝偻。

“是你太任性。”他平静道，“那些教训还不够你吃吗。”

“任性”两个字精准无比炸到了薛烈的雷区，火气腾地冒了出来，有那么一刻，薛烈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耳边只有砰砰的心跳。

“没错，我就是任性。”他嗤笑，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点上，翻腾的烟雾在没点灯的客厅里并不明显，“总好过你是个骗子。”

黑暗里，尹鸿只能看到薛烈指尖的一点红，随着薛烈的呼吸若隐若现。他闻到了烟味，冰凉的手指在身前虚虚一握，仿佛抓到了珍宝。

薛烈说的每个字都砸在他心上，砸得破了无数个口子，鲜血淋漓。偏偏他不能反驳，薛烈说的对，他就是个骗子。

薛烈盯着尹鸿的方向，还数着尹鸿的“罪行”，“你敢说当年主动找我，只是为了过副本？嗯？这个问题你到现在都没回答我。”

他说着话，嘴里也没停下吸烟。

烟雾大片大片飘在空中，薛烈又点上一根。

“你一而再再而……”薛烈被掉下来的烟灰烫了一哆嗦，“再而三的出现在我面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可能了。”

尹鸿的方向一直没有传来声音，薛烈静静看着，发抖的手几乎夹不住烟。

良久，他突然听到一声低叹。

近在耳边。

来不及反应，他已经被尹鸿握住了手腕，指尖的烟被取走，在一旁按灭。

“我给过你答案，”尹鸿的呼吸喷洒在脸侧的皮肤上，“是你不要。”

他把眼镜摘了，薛烈下意识想到。

意识到尹鸿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薛烈呼吸都在颤/抖。混乱的记忆在脑子里毛线般乱做一团，他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揪出来剪断。

“放你妈的屁，”薛烈骂道，“你给的答案我能选哪个？继续当做不知道还是当做咱俩什么都没发生？尹鸿，你不能……不能太自私。”

尹鸿捏住薛烈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双发亮的眼睛。尹鸿在薛烈身前单膝跪下来，恰好与他平视。

“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尹鸿道。

薛烈倔强的和他对视，不出一声。在尹鸿面前他不能显露出任何脆弱，不然那人就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再次闯进他的世界。

“你骗了我两次。”薛烈沉了口气，“每次都在我准备给你答案的时候，你让我还怎么相信你。你自己看看，老天爷都不同意我做选择。”

“不对。”尹鸿垂眸，“他是在催你做选择。”

薛烈：“……”

一直压抑的火气突然爆发，薛烈倏地挥开尹鸿的手，胸膛剧烈起伏着，垂在胸/前的手剧烈的疼，大滴大滴的汗水出现在额头上，顺着流了下来。

眼前的一切都好没意思，薛烈再也压抑不住翻涌的厌恶。

“你想的没错，”薛烈索性破罐子破摔，“你骗我，所以我恨你，咱们不可能回到从前，就这么简单。”

“咱们的时间都快到了，若是顺利，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用在谁面前碍眼，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见。”他道，手臂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连带着胸膛一起疼了起来，“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满意了吗？”

“满意的话，就放过我吧，以后出了这个门，咱们还能是朋友。”

尹鸿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垂眸看着薛烈，手指沿着他下颌线滑到耳垂，眼睛，再往下到鼻梁，嘴唇，他俯身轻轻在薛烈嘴角吻了下。

“我不满意。”

他按住激动起身的薛烈，在他耳边无比真诚，轻声说道：“倘若哪天我死了，就放过你。”

“这次，说到做到。”

应无予看着看着，眼里浮现出毫不遮掩的嘲讽。纵使“它”是地狱的主人，但也只是用谎言欺骗众人的神。

借着窗外的光，应无予能看到穆迟干燥微张的嘴唇，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不时游动，显然穆迟陷入了梦境。他的额头上汗涔涔的，看来并不是好梦。

应无予侧躺在他身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手有规律的在穆迟身上轻拍着，哄他入睡。渐渐的，穆迟安稳下来，彻底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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