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软的脚踩在地上，穆迟险些瘫倒在地。扶着墙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右手扶着墙，睡衣袖子落下来一截，穆迟眼睛一刺，被触目惊心的红扎了一下，呼吸也不自觉的放轻了。

原本光洁的手臂上，此刻布满了红色细细的丝线，以伤口为中心，蜘蛛网般向外扩散着，不过一晚上时间，已经蔓延到了小臂，马上就要接近手掌。

“他……”

“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应无予打断穆迟的话，手指拂过穆迟的眼尾，“这是他欠我的。”

冰凉的指尖在皮肤上轻轻碰了碰，触感一如往常，没有想象中快要撕裂的疼痛。穆迟抬动手臂，也没有异样感。看起来就像是手臂上多了层装饰物一样，全然不妨碍日常生活。

“别怕，”应无予手掌覆盖住那片丑陋的痕迹，在穆迟头顶轻轻吻了吻，“我找到了，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闻言，穆迟直起身体，和应无予那双分布着红血丝的眼睛对视片刻，“你去找关石了？”

应无予沉默片刻，“嗯。”

穆迟用手抹掉镜子上的水雾，静静看着。

镜子里的自己赤/裸着上身，头发上还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脖颈的纹路滑下，一路没进睡裤的边缘。他肤色偏白，红色丝线在他身上格外明显。不仅右手臂，红丝线已经蔓延到了后背右肩胛骨上。

穆迟背对着镜子，转过头来看，那片痕迹像极了天使残缺的翅膀。

穆迟与他对视着，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中间隔着虚无缥缈的黑雾，仍旧看的真切。那个人的眼睛亮亮的，穆迟可以清楚看见自己的样貌。他看见自己同那人一样，赤身裸/体，红线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全身的皮似乎是被极细的线缝起来的，且让人找不到头尾，没有办法将他抽开。

突然，穆迟对面的那人笑了，好看的唇在他脸上变得扭曲至极，配合着红线让人不敢直视。突然额头一凉，穆迟倏地瞳孔缩紧，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穆迟都不知道，他在梦中浮浮沉沉，永远脱离不开浓厚的黑和梦中与他长相一模一样，身上遍布红线的人。

倏地，另一个人闯进了视线。

他身材高大，肩膀和穆迟的下巴持平。脸色苍白，好看的唇没有一起血色，紧紧抿着，有无限的凝重心事。他伸手将穆迟半抱在怀里，冰凉的手指碰到穆迟的皮肤时，穆迟不禁打了个哆嗦。尽管如此，他没有躲开，反而埋首进应无予的颈窝，贪婪的呼吸着熟悉的味道。

无人回应，他这才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穆迟猛的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剧烈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这才意识到，汗濡湿了被子。

“应无予。”他叫了一声。

穆迟垂下手，在原地叹了口气。

浴室里雾气蒸腾，穆迟面无表情，任由偏热的水冲刷身体。水珠划过右手臂时，他会忍不住抖动小拇指，痒痒的，无论如何都忽略不掉。

他单手按在穆迟下巴上，附身在上轻吻一下。不知为何，穆迟在这一触即分的吻中尝到了苦涩和血腥交织的味道，连同他的心拧在了一起。

“我没事，”穆迟回抱应无予，学着他的样子在应无予后背轻拍，“你别怕。”

应无予眼神顿了片刻，突然笑了下，再次吻了上去。

镜子里，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温度不断攀升，和浴室里的发烫的水一起变成了水雾，无依无靠的飘荡在空中，拥拥挤挤，非得突然出现的冷水才能让他们降落。

红色丝线似乎突然停止了生长，安安静静缩在现有的领地上，任由那双温度不断升高的手揉/搓他，直到原本的底色的底色变成淡红色才放开它。

浴室里的墙又湿又滑，穆迟无法固定自己，只有将全部的重心放在身前人的身上，和他一起浮沉。应无予格外沉默，可偏偏那双眼睛一刻不曾离开过穆迟，里面翻涌着的情绪穆迟熟悉又陌生，最后只能将他们归为可以烧烬一切烈火。

时间指向十二点，

四个人坐在客厅，对着桌上放着的东西相对无言。

“你确定关石没骗你？”薛烈首先打破了寂静，拿起东西来在手里翻看，“这怎么也不像个有用的信物，是不是他敷衍你。”

薛烈手里捏着一束头发，长度不过手指长短，被红色皮带捆着，有半个手指宽。

尹鸿也看向应无予。

“不会。”应无予道，“我能闻到，上面有穆迟身上的味道。”

他指的是穆迟手臂上红丝线的味道。

在他身旁坐着的穆迟借着捏眉头的动作试图遮掩胡乱的视线。

“哎，”薛烈却在这时碰了碰穆迟，“你感觉怎么样。”

穆迟“啊”了声，“没什么感觉，和没有它是一样的。”

正说着，薛烈猛的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忙去看灼痛的手指。不出意料，拇指发红，是中毒的前兆。

“什么玩意，”薛烈没有躲开尹鸿来捉他的手，任由他上药，“它咬我。”

穆迟捡起那束头发，细细观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木着脸将它放回了桌上。

“这不是头发吧，”他看向应无予，“是虫子。”

细看孤零零躺在桌上的头发，就会发现尾部的地方在缓慢蠕动，和蛆虫一样。它们的确是头发，只不过在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下，变成了会咬人的虫。

这种虫子虽然细小，但耐不住它们有细密的牙齿和过多的数量，半个手指宽的虫子，就足以杀死并吃掉一个成年人。

“收拾好就可以出发了。”应无予并没有过多解释，留下句话起身去了二楼书房。

穆迟下意识要跟上去，才起身便被薛烈拉住了。

薛烈使了个眼色，穆迟只好停下来。

“怎么了。”等到应无予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后，穆迟才问道。

薛烈不放心的又看了眼楼上，压低声音道：“小心关石，这个人最喜欢出损招，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在少数。我看这次是他故意要杀你。”

“因为应无予？”

“不一定，”薛烈啧了声，“也有可能是单纯不喜欢你。”

穆迟：“……”

“不管怎么说，离他远点就对了。”

尹鸿也附和道：“关石既然给了线索，他自己手必然也有，此次副本必定会遇上他。没有我们在身边的时候，尽量不要和他发生冲突。”

“还要注意他身边的那个人，他不是善茬。”尹鸿道，“几年前发生过一次副本玩家大逃杀事件，为了通关，高二把那次的人全部杀害，包括他的队友。”

“我有印象，”薛烈转过头看他，“但没听说有什么惩罚。”

说完，薛烈自己都笑了，“我忘了，他们是一伙的，有惩罚也落不到他头上。”

穆迟听着听着，一个藏在心底的问题再次冒了出来，他道：“应无予之前是什么样的。”

薛烈和尹鸿对视一眼，“他从没和你说过？”

“说过一点，不过大多数和关石有关。”穆迟诚实道。

薛烈眯起眼，似乎在考虑说不说，而尹鸿已经起身去收拾东西，把客厅留给了他们两个。

“他很凶。”薛烈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惹不得，事后证明，我的眼光没错。我比应无予早进这里，稍有名堂的时候，他就已经名声大噪了。”

名声大噪？

是不是太夸张了？

薛烈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摆了摆手，“一点儿也不夸张，前面说高二杀人，后面就跟你说应无予杀神。”

“杀神？”穆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忙降下来，看着薛烈的目光也变了，似乎他在说某个虚假的神话故事。

“你别不信，”薛烈拍了下大/腿，“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副本吗，看到他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误进了高难度副本。”

“那你怎么确定不是的。”问完穆迟就后悔了，他直觉薛烈后面的不是好话。

果然，薛烈笑了两声，“后来不是看到你了吗。说起来，你能和应无予走到这一步我挺惊讶的，以前从没人做到过。”

穆迟眼神闪了闪，手指下意识按在胳膊上，隔着衣服蹭了蹭，“我也很惊讶。”

他垂下眼睛，“没有他，我也活不到现在。说不定第一个副本我就死了。”

“话别这么说，”薛烈凑过来坐在穆迟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相信我，你们能一起回家去。”

“他还没告诉过你吧。”薛烈道。

穆迟摇头，“什么？”

“我们有个计划，”薛烈道，“相信再过不久就要成功了。到那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去想去的地方。”

“什么计划。”穆迟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瞬间充斥全身。

“弑神。”

应无予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

他盯着穆迟，声音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们的计划就是弑神。”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双能映出他模样的眼睛，正在慢慢变化，眼白慢慢褪/去，变成了黑曜石般的黑色眼睛。一眨不眨，极其诡异。

他张了张嘴，话音还未传到穆迟耳朵里，他身上的红丝线再次扩大，而那人也皮开肉绽，在穆迟眼前化成了碎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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