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起了跟子佩的初次相遇：当时她挂在一棵被洪水冲倒的大树上，湍急的洪水把她冲到了堤坝的边缘。第一眼看到她时，她双眼紧闭昏迷不醒，身体冰凉，虚弱得如同漂落在激流中的叶片。他心理慌慌的不知她的生死，一声轻微的呻吟告诉他此刻自己双手托起的这位小姑娘是活着的。

从此他多了一个妹妹。

“不，他不是我的负担，永远不是！”子佩斩钉截铁地说，目光炯然，不容置疑。

林宏铭眼见刚刚还绽放在子佩脸上的笑靥一下子收敛得无影无

世界很大又很小，人海茫茫，老天总有办法把跟你有缘的人摆渡到你的面前，即使她没有登上你的码头，可能够远远望见她的风采也是件令人欢悦的事情。

逆转的话风让叶子佩霎时消沉下来。

不好，很不好。叶子佩紧咬牙关默默对自己说，眼泪流向心理。她想起了刚刚失去的工作、每天递减的生活费、让人头疼的合租人和还没有着落的子昂康复的医疗费。

“也许……我是说也许，现在疫情当头，子昂的康复又是个漫长的过程。也许把他送回到家人的身边才是最好的安排，这样也可以……减轻你的负担。”林宏铭小心翼翼的说，唯恐伤到子佩的自尊。

“你是说我短短两年就变成了熟女一枚？”林宏铭的谨慎措辞引得子佩忍不住捂嘴窃笑。

“那道不是。”一句话问得林宏铭脸红心跳，连忙矢口否认。

“我知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嘛，不然粮食不是白吃了！”为了打消对方的尴尬，子佩急忙俏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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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吧。”林宏铭挥手示意叶子佩坐在桌对面。

“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林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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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说着话就原形毕露了。”林宏铭的眼神中充满怜

惜，“言归正传，十几天不见，你和子昂过得还好吧？！”

看着子佩认真说话的样子，林宏铭有些感动。她长大了，也会安慰人了。

“不抽烟能干什么呢？”林宏铭轻叹一声，抬头环视了一下楼上楼下空荡荡的茶楼。

“林大哥，你可不要泄气。全国多少人都在坚持呢，疫情总有过去的那一天，到时候这里又会像以前那样宾客云集热闹起来。”

想到这儿林宏铭淡然一笑，抬起右手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框，对子佩说：“你好像长大了不少，也变得坚强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那个……”一时没有找到恰当的词汇，林宏铭的话停在了半空中。

“……”叶子佩睁大双眼耐心等待下文。

踪，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你这个傻姑娘，单薄的肩膀能撑起多少重量？!为什么要承担起本不是你的责任？！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物欲横流的社会怎么还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傻姑娘？！

一个个问号重重敲打在林宏铭的心坎上，也湿润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和正凝望着子佩的眼睛。

“你等一下。”他站起身迅速向二楼的办公室走去。没过一会儿又蹬蹬蹬地跑下来，啪的一声把一张卡片拍在了桌子上。

子佩低头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一张银行卡。这张卡她太熟悉了，就是几个月前林宏铭在滨海酒店不辞而别时让前台服务员送给自己，后又被自己寄回给林宏铭的那张银行卡。

“林大哥……”

“你已经拒绝我两次了，让我想想都是什么时候拒绝的……”林宏铭眯起眼睛仰头冥想状，“第一次是你毕业去外市当老师，我去火车站送你的时候；第二次是在滨海的酒店，大概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吧。”

林宏铭嘴角上扬，前倾上身恳求的目光盯着子佩：“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次别再拒绝了。”

说着林宏铭把银行卡轻轻推向叶子佩。

“林大哥，这个……我真的不能收。我们……我是说我和子昂过得很好，就是还行。”子佩涨红了脸颊嚅懦着，不敢抬头看林宏铭。

“你的眼睛永远不会说谎，不管你长大了几岁还是经历了什么。疫情这么严重，没有收入怎么行，再说子昂的病不能耽误治疗呀！倔强是留给外人看的，在我面前永远不必掩饰你真实的一面，因为我是你的林大哥。”林宏铭拿起桌子上的银行卡，拉过子佩的手把卡片放入她的掌心，然后合上了子佩的五指。

“……”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但子佩的心理却是暖暖的。

这时，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两人同时望去，原来是王舒。虽然停业了，她仍旧穿着工作礼服，手里拎着一只透明的文件袋。

子佩急忙侧身擦干眼泪。幸好大厅里灯光昏暗，王舒并没有觉察到子佩的异常。

她简单地跟子佩打了个招呼，然后从文件袋里取出几张打印好的A4纸递到林宏铭的眼前，告诉他这是按他的要求整理的从年初到现在茶楼的经营情况和银行的收支流水。

“辛苦了！放在这里吧，有时间我再仔细看。”林宏铭示意王舒把报表放在桌子上。

王舒照办了，可是并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你有事吗？”林宏铭仰头望着王舒。

“我……我打算辞职。”王舒的声音很低，却像炸雷一样响在了林宏铭的耳边，眼镜差点儿掉下来。

“为什么？虽然关店了，可我并没有要辞退你的意思呀！”林宏铭满脸惊愕。在他的记忆中她跟随自己多年，跟眼前这座茶楼早已浑然成为了一体，从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开口提出辞职二字。

“服务员都走光了，我这个大堂经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外面的疫情不知什么时候结束，茶楼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开业，我……我还是先离开吧，也省下一笔费用。”

王舒始终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差这点儿费用，茶楼离不开你呀！”林宏铭急了，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已经有十多年没回家乡了，想趁着疫情回去多陪陪父母。”王舒坚持辞职。

见王舒语气坚决，林宏铭不再强求了。他轻叹一声，无奈地冲王舒摆了摆手。

空旷的茶楼里回响起王舒的脚步声，子佩望着王舒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无限惆怅。她忽然想起几年前自己去坳北小学教书的前一天，王舒告诉过自己藏在她心底多年的秘密——王舒一直暗恋着林宏铭，在林宏铭自认为认识她之前，她就已经见过他的脸了。而且多年来她像只小麻雀一样无怨无悔陪伴在林宏铭的身旁。那天她曾坚定地对子佩说，她会等着林宏铭在未来哪一天回头认出自己！

可是她现在要辞职，要离开他！她一定是心灰意冷到了绝望的境地。子佩浑身一颤，猛地意识到也许林宏铭还不晓得这个秘密，否则的话极重感情的林大哥怎么能轻易放王舒离开？！

想到这里子佩急忙把这个秘密和盘托出，一字不漏地讲给了林宏铭。

听了子佩的叙述，林宏铭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自己的身边还隐遁着这样一段卑微到尘埃里的感情。

不安，惶恐，忐忑，内疚，懊悔……所有这些同时向他涌来，敲击着他的心灵。他情不自禁地呐呐自语：我怎么在感情上总是负债累累！

然后，他无力地垂下头，把脸颊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双掌之中。

“那个柔弱怯懦的小姑娘。”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好久没联络了，不知你们过得怎么样。”林宏铭一脸倦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烟盒。

“别抽了，林大哥，你看烟灰缸里都满了。”子佩起身夺下了林宏铭手里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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