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老者干瘦的大手一挥，女盈与小镜子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之时，已在参城千里外！

寒冷对着老者推出一掌，嘴中冷声道：“你不应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生灵吗？居然也会发善心，送她们离开。”

黑的如同不见星月的永夜，黑的仿佛世间真有一处幽冥！

黑眸扫过之处，灵气消弭，生气尽散，一切都要复归最原始的虚无！

老者只是看向寒冷，两人之间便似隔了一个世界，任寒冷掌势如山倾，灵力如海涌，却都像打在了另一界，徒劳无功，甚至连老者的衣角都够不着！

当然要打，不然眼睁睁看着这老头血祭参城千里内的所有生灵吗？

寒冷咬了咬牙，闭目又睁眸，眸子中便真的出现了幽冥。

那是一片不见眼白的黑，仿佛是世间最深刻，最深邃，最深沉的黑。

只一击，便如高乌与他之间实力是天差地别一般，他与这老者也是如此！

这就是五百年前的妖尊吗？这还只是他以天丹铸身不久，未能以血祭恢复绝颠战力的情况下。

寒冷身为尘境一人之下的持令，只是一击，便受了重创！

寒冷不想再和他这样交谈下去了。

既已入了尘都生的棋盘，在未能掀翻它之前，生死不由自主，抉择不为我定。

纵然对面山巅之上站立着的是曾与尘都生争境守的妖尊，寒冷没有天地令加持实力骤降一半，但该上也得上！

老者的话不轻不重，却每次都能打在寒冷心间的缝隙中。

虽无天地令加持，但也可见两者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这怎么打？

女盈和小镜子当然不肯离开。

寒冷低喝：“离开。”

一步跨出，翻山而至！

老者眸子中似是有缅怀，似是有向往：“一根青竹抵天倾！我辈后来者，承其大德！先辈遗孤，自不能亡于我手。”

他抬手，然后寒冷便感到了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瞬息而至，顷刻便让他胸塌腹陷，七窍之中血流如注，身子倒飞而出。

老者有些诧异，但也仅此为止了。

他叹道：“这般简陋的瞳术竟被你修出此种境界，可称得上是一代才华惊艳的人杰！当不输吾年轻之时。”

他抬手对着寒冷用力一握！

扫过来的视线似是被生生捏碎了。

甚至听得到咔嚓咔嚓的声响！

寒冷眼角血流一片，眸子褪去了那种诡异的状态，眼白浮现。

寒冷面色苍白，大口的拄着双腿喘粗气。

老者神完气足：“如何，还有什么本事，拿出来让吾一观。”

寒冷抬头冷视着他，轻叹：“你可能不太想见识。”

老者挑了挑细长的白眉：“吾这般阅历，什么未曾见识过，你这后生若是技穷，引颈就戮便是，吾给你一个痛快。”

寒冷右手搭左臂，缓慢的直起身子，他五脏六腑俱碎，若无不世大丹续命，只怕没有几个时辰好活。

寒冷却无视身体上的伤痛，压着声音道：“你苟延残喘五百年，可能不太了解外界的事。”

寒冷指了指自己：“如果有谁不会死，那一定是我。”

他沉稳的可怕：“尘都生让我来此，不是想让我来送死，而是他知道，整个尘境除他之外，可能只有我，有办法杀了你。”

老者眯起了眼睛。

五百年前输尘都生一手，自此万劫不复，所以说心中没有一丝对尘都生的畏惧之意，自然是假的。

但境守之位是荣誉，也是枷锁。

尘都生出不了中天宫，北方冰城中人向来不管外事，这尘境他又惧何人？

那小女娃娃可能有一丝机会，毕竟骨子里流淌的血脉非凡，说不得体内有什么先人遗留的手段。

但女盈已被他送到千里之外，想重回此山中，至少需要十五息的时间，而现在，才刚过了十息。

下一息，他就会杀死这个年轻人。

所以他只当那年轻人失了神志，在说笑话。

可是这笑话不好笑。

因为他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危险。

仿佛对面不是一个人族，而是一个各种妖异邪气汇聚成的漩涡，吞天噬地，亘古绝今！

老者第一次动容。

因为寒冷撕开了左臂上的蓝衫。

于是一点刺目的红，便暴露在天地之间。

寒冷腰间玉玦轻鸣，那抹红似是活了过来，在左臂之上欢快的游动着。

寒冷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对着那眸子明灭不定的老者笑了笑：“如何？”

老者神色阴沉了下去，如仙如神的气质便被打破，他咬牙低喝：“吞九？”

仿佛由然不敢置信一般重复了一句：“真是吞九！”

他死死的盯着那一抹鱼一般游动的红，脸上竟有些狰狞：“你疯了？！这与自杀何异？”

寒冷喘着粗气，缓缓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痛苦极细微的降低了些许，他只是笑：“你知道什么是反派死于话多吗？”

老者没能理解寒冷的意思，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很快便恢复常色，跺了跺脚，山巅便晃了起来。

寒冷右手轻抚腰间玉玦，入手温凉。

玉玦轻鸣。

轰。

山巅崩塌。

寒冷的身子摇摇欲坠。

左手臂上的那一抹红，在他的手腕处停了下来。

似是扎根。

然后盛放。

一朵妖异到世间极点的红莲，就从寒冷手腕处倏然绽开，莲九瓣，巴掌大小，赤红如血。

方一现世，便似夺了天地光华，方圆万里内天色黯淡了一瞬。

只这一瞬，老者确信无疑，是那吞九莲，他脚下踩着塌陷的山巅，以丹遁之法，游转腾挪千里。

寒冷双眸无神，身子跟着山巅一起往下坠，只是用尽气力出声道：“吞了他。”

声极细微，微不可闻。

但那左手手腕处的红莲听到了。

于是莲花瓣盛放，宛若张开了自己的樱桃小嘴。

千里之外的老者惊骇转身看向寒冷所在方向。

入目便是一片红。

跨越空间而至的红！

吞九吞九，不是其莲有九瓣而名吞九，而是其曾吞了九境天地故名吞九！

老者再强，也只曾是尘境的妖尊。

如何能与吞九莲比？

所以老者一息间手段尽出，搬山断海般的伟力尽放，那片充斥他身前天地的红依旧无阻的向前而来。

在他手段尽施而无用后，老者眼中凶光闪，口喷乳白之血，气息萎靡，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双手沾白血，然后掐决。

位于参城中心位置，被层层看守的宝库之中，那五颗放于精玉之中妥善保存的大参天丹，丹身之上一缕缕紫光缠绕，极快的渗入了丹身之中。

接着，大丹摇动，从丹身上下噗嗤噗嗤的钻出手脚头颅来。

五颗天丹，转瞬成妖！

虽气息不及老者强大，却也非同一般！

再说那老者，掐完决之后心中稍安，只要五丹妖不死尽，他便有生机！

但此时的他也不敢犹疑，脚下生根，身形陷入大地。

再出现时，又是千里外！

然老者刚从地上现出身形，那铺天盖地的红光便又入眼帘。

更诡异的是，明明他已出现了一处人口密集的村落中，那红光却仿佛透过了他人，无视了那些本应是吞九血食的人族，只针对他！

“疯了疯了！你敢以灵入莲，也不怕吞九噬灵！也对，反正都要死了，哪里还在乎的了这些？”

老者咬牙切齿，双脚再次开始陷入地面，正要消失身形，却恍然惊觉，大地之下，也是一片红！

无路可逃，退无可退。

于是只能被吞噬。

红光在此处村落消散，只带走了那白眉白发白须的老者。

村中居民对一切皆无所知。

寒冷身坠半空，左臂上九瓣莲花瓣闭合，似是在消化。

毕竟是天丹成妖，也算大补。

可这与寒冷无关，他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要死了。

死在他乡。

寒冷有些悲伤。但他很快抑制住了这种情绪，闭目回想。

大参天丹，宝库中还有五粒。

是不是本质上，那妖尊已是不灭身？

除非毁掉丹方，不然几百年后，又要来上这么一出。

不过这些都与寒冷无关了。

莲花缩回手腕，化作红点游移，移到了寒冷心口处。

它在吸寒冷的心头血。

在身子即将坠地的时候，已过十五息。

寒冷感觉到身子被人温柔的抱住了。

当然是女盈。

此时她妙目噙着水珠，定定的看着怀中身躯残破，气若游丝的寒冷。

她玉手轻抚寒冷身子，手上盈光流转，奈何伤势太重，等闲手段已然救不得。

女盈无声的流泪。

寒冷想说宝库里的五粒天丹要毁掉，但已无力张口。

一切似是成定局。

至少救下了参城千里内的数万生灵。

寒冷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死的也不算太冤。

然后他微弱跳动的眼角余光，就看到有极细微的光，从遥远的北方亮起。

天地一线，只那道光存在。

用力细看，原来不是一道，而是十二道更细微的光汇在了一起。

十二道。

原来是寒城方向啊，原来是刘治疾养在心窍之中的十二道救世针啊。

寒冷眼角泣血，只觉荒唐。

耳边回响起妖尊所言。

有人因你而活，就有人因你而死。

他来参城，寒城破；他去东郊，参城灭。

原来两个选择，都是死路。

原来他真的，没得选。

在即将从山顶坠落的一瞬，寒冷脚跟点地，生生止住了退势。

寒冷没得选！

这妖尊本就屠戮无辜，更欲意血祭参城方圆千里，寒冷既然得知，便更没有退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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