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周氏体态颇为丰腴，饶是她极力掩饰，冯月娘也借着月光瞧见了那梧桐树干之后的，与此情此景极不相称的一抹突出衣角。

冯月娘驻足在原地，沉思片刻，却不知这周氏躲在树后面究竟是意欲何为？莫不是准备等自己走近，而出其不意地吓自己？

“倒是有人先贼喊捉贼了呢。”冯月娘并不恼，反倒以笑相待。

“我今日诚心约你出来，你倒好！”

冯月娘眼见着那树与荷塘边不过几步的距离，想来周氏要是当真存了这不轨的心思，自己当真打那儿走过，被骇上一跳，说不准还真的就滑进了荷塘。

周氏猛然一个回头，便对上的就是歪脖子瞪眼吐舌头的冯月娘，吓得她是当即。腿软跌坐在地。

冯月娘见状，不由乐得捧腹大笑，“嫂子，你这胆子也太小了。胆子小，就别约我来这荷塘啊！荷塘无人，像你这般亏心事做多了的人，不怕真见鬼？”

周氏听清是冯月娘的声音，这才缓过劲儿来，扶着树干慢慢爬了起来。随即指着冯月娘的鼻子便开骂：“你这小妮子！一到就无人之地便现出原形来吓我了！平日里还装得客客气气的。”

只见她每多走一步，便向那棵大树的方向抛出一颗石子，要是一个欲做坏事，心不坦荡的人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倒真是能够起了那风声鹤唳，以假乱真之效，让人误以为正有人在步步走近那棵大树。

冯月娘抛出最后一颗石子之际，却见一道黑影飞速闪出，冯月娘当即了然，原来他周氏她当真存了这心思，难道就不怕自己当真的跌进荷塘，她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周氏欲吓人却扑了个空，一时满面愕然。正不知所谓何事之时，只觉自己的肩头被人轻拍了拍，吓得当即心跳骤停，血液凝滞。

而冯月娘自己便偷偷携了把前些时日在市集上买的雕花小匕首，前去赴那周氏的荷塘之约。

荷塘离他们这村儿并不算远，冯月娘只约莫走上了个一炷香的时间，便听见了蛙声阵阵。

入夜，凉风渐起，愈近荷塘，那自荷塘而来的夜风便携以残荷的香气朝冯月娘扑面而来。

冯月娘说服了自家阿弟冯月半不与自己同去，而是在家候着自己，若是她半个时辰还未归来，再出门来寻。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的时候，却觉着后方吹来一阵风，那风吹的她背脊发凉，险些没尿了裤子。

“我的好大嫂！你要找的人在这儿呢。”冯月娘故意将语调放的与平日不同，她原本就善于模仿各类人说话的声音，此时她模仿正是此前看了许多遍的那聊斋中女鬼惯用的空灵之音。

那梧桐树的树干粗壮，就是在其之后站一个人，从她这角度也是很难看到的。

这荷塘并不大，银月升起，清晖漫洒，月影风荷，浅浅的银光仿似将整个荷塘罩上了一层轻纱，让此处更显缥缈梦幻。

冯月娘朝四周望去，却不见荷塘边上有半个人影，随即她的目光便循着闻见的脂粉气飘向荷塘不远处的那株生得极为茂盛的梧桐树。

那她就试她一试！

冯月娘原地未动，而是先在脚边寻了颗分量够足的大石子，朝周氏所藏匿的那棵梧桐的方向扔了过去，她未有瞄准周氏，不过是故意扔在满地枯草上，将地上砸出些动静来。

“诚心约我出来作甚？道歉还是借钱？还是分明就是想问我讨钱？”冯月娘虽不喜她那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但她今日竟然出来了，=便存着十足的耐心与她周旋下去。

“哼，既然你便知晓了。那我这明人就不说暗话了。我要八十两银子，你就说给不给吧。”

“我这银子，难不成是风刮来的吗？你别以为我不知晓到底是谁，散播我大哥好吃懒做，是吃软饭的谣言，周翠呀，有的时候呢，人还应该是要点儿脸皮。”

“我不知在说什么，反正啊！你既赚了这么多钱，不拿出来照顾照顾亲戚，也说不过去呀是不是？”

“手艺也教你了，银子也给过你了。你非但不知知足，还变本加厉，我今日也把话给你撂这儿，这八十两银子，我不会给，从今往后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任你跟谁说跟谁闹都甭想！”

冯月娘依旧笑态相对，不急也不恼，用最温柔的语气，将最狠的话说了。

谁料那周氏也未有恼羞成怒之态，而是不时看向后方，探头张望，远远地望见了那点点火光，面上的笑态便盛放了起来。

“行呀，不给便不给吧，今儿个便好生理一理咱妯娌之间的那些个恩怨吧！”说着周氏便将冯月娘往荷塘边上引去。

冯月娘对这人突变的脸色隐隐觉着不对，但却不动声色，跟着她往荷塘边上走去边走这周氏边向冯月娘开口：“此前的事儿，咱们不如就一笔勾销吧。其实我一直也都把你拍当成亲妹妹！我不过性子急了些，你也别往心里去。”

冯月娘还是第一次听周氏这般温柔的说话，立时便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冯月娘正等着她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煽情的言辞之际，这周氏却突然握紧了她的手，准确的说是缚住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冯月娘立时警觉起来。

“做什么？你当真以为咱们那个账算得清？我今儿个便是同你一次将账算清楚。”周氏立时变了脸色，那阴森的笑态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许可怖。

周氏拖拽冯月娘的力气越来越大，冯月娘亦出言警告：“你若是将我推一下这荷塘，不但捞不着半分好，还会惹得自己一身臭，阿半可是知道我来要来此处的，你以为你逃得开？”

“你当我傻吗？”周氏反问一句。

说罢，笑的更加猖狂起来！只见她的目光于越过冯月娘的肩头朝后望去，冯月娘这才发觉身后的火光竟愈发的明亮起来，亦有大片的人说话的声音。

“你说这全村的人。要是都在此处眼睁睁的看见你。将我推了下去。你会有什么后果？”

周氏带着笑意，咧着嘴，一口森白的牙，将她衬得像是从阴间爬出鬼怪。

冯月娘细细一思量她这话，再看一看她身后渐近的火光，便霎时明白过来。

原来此人玩的，左右不过是一招栽赃嫁祸的苦肉计。

即使如此，那她倒不如索性倒打一耙。

这时只听周氏忽地高声大喊：“月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我诚心与你和解，却是要……”

冯月娘瞧着她这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好笑。不等她说完，便照着她那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接着只听周氏啊的一声大叫，随即传来的便是“扑通”一声坠水的声音。

只是那坠水之人却由周氏变成了冯月娘。

一时间不明状况的人群轰然炸开，火光以飞速推进前来。

火光逐渐照亮了那呆立在岸上傻了眼的周氏，冯月娘则在荷塘里，故意扑腾了几下，做出溺水状，而后听到另有“扑通”入水的声音传来，她才浑身放松，好让自己慢慢漂浮起来。

怎么说她冯月娘当年好歹也是拿过学校女子蛙泳冠军的人，难不成还会怕了这不过几尺深的荷塘？

不过做戏嘛，自是要做得像些的，于是她便在被捞出水面之前故意吞了一口水，如此一来，该想有何后果的人，便不是她冯月娘了。

而后她便小心翼翼地朝树后方绕行而去。

残荷所带有的香气极淡，但冯月娘快走至荷塘边上时却闻见了一股浓厚的脂粉香气，那香气瞬间便盖过了荷花的清香。

冯月娘想着，估摸是那周氏已经到了，不然除了她，谁还会用这么呛鼻又落俗的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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