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母亲的侍女杜鹃正准备煮茶烫的工具，程蕙兰问母亲：“阿娘，怎么不用我带回来的茶叶？”

招秀英道：“你阿耶带了一半到衙门，家里这点喝完了！”

秦军说了最近的情况，他父亲秦铮任军器监主薄，从六品，而秦军则在将作监任一个小官，还无品级。这次随上司前往洪州[今南昌]鉴定一种木材，准备要用于宫殿使用，特地拐弯来池州看望表妹一家。他跟上司约定了，三天后在洪州相见。

程峰皱眉问：“朝廷仍然每年从南方调木材、石料？”

程峰笑道：“那茶容易泡，喝着也容易，不用劳烦下属来煮茶叶，那样会误了公事！”

程蕙兰继续用低沉的声音道：“秦郎君，请问夫人可好，孩子可好？”

秦军大笑。“好好，夫人好，孩子好，我的表妹兰儿也好！”

程蕙兰格格地笑了，恢复了清脆悦耳的女声，在别人面前，她是时时保持谦虚的，但在表哥面前不用。虽然十年不见，但她的记忆里，满满是这表哥的影像和回忆。程峰夫妇见了，摇头笑了，这孩子，有几分是好玩，有几分是胡闹呢！

春红带着茶叶来了，跟杜鹃一起泡茶，因为人多，就用了两个茶壶。春红跟杜鹃最要好，每天都会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一通，程夫人和程小娘子事情在她们这里是共通的，至于有没有向外流传，那就无法知晓了。当然，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话题，将来会不会嫁人，但愿夫人能帮挑个好人家。

接着，招秀英自豪地说：“军儿，你表妹前些天参加池州乡贡，取得第二名呢！”

“啊？”秦军大吃一惊，他知道表妹自小读书就厉害，比亲哥表哥学得快，学识肯定不在话下。“表妹，你怎么参加考试呢？难道，池州允许女子参加科考？”

“啊，表哥提前来了？太好了！”程蕙兰欢喜极了，表哥秦军居然比信中说的提前一天到了。她立即放下琴谱，跑向父亲的书房。书房里，父母正与一个年轻男子交谈，这男子正是招秀英姐姐的儿子秦军。

“表哥！”程蕙兰跑到秦军面前，可是想到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年纪，又生生停住。将近十年不见，但表哥的面貌仍然清晰好认。那种亲情油然而生，他变得高大了，可是轮廓还是他，最亲切的表哥。

“你是兰儿？”秦军站起来，看着面前高个窈窕的俏丽佳人，犹豫着不敢相认。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变得如此美丽动人。怎么看起来，找不到孩童时代的痕迹了，这真是兰儿么？

这天晚上，程蕙兰在房中，不时拨几下琵琶，不时弹几下筝，又摘下竹笛吹几下，寻找感觉。这些天，她一直想写一首曲子，用于纪念老师莫天赐，但几天了，只谱出短短一段，一直无法连成一曲。她明白，会弹琴和会谱曲根本不是一回事，那些行家，莫不是积累多时才能创作出新曲。自己最多算是弹得不错，但离写曲，还差得远呢。所以，她最近也多看一些琴谱，想从别人的曲目中吸取养分。忽然，窗外传来春红的声音：“娘子，秦郎君到了！”

程蕙兰微笑站起来，走向门口，又折回来，扮作男子走路的动作。然后，她用男子手势拱手，压低声音道：“秦郎君，你我一别十年，今日相逢，定要痛饮三坛，不醉不归！”

秦军惊讶地道：“表妹，你怎么能发男子之声？”

程峰道：“小军也不错，既高，也健壮，仪表堂堂！”

“兰儿太美了！”秦军坐下来，向姨母招秀英道，“她一定很出众，很精彩！”

“呵呵，反正她就这么长大了，我们也说不清！”招秀英笑着。

“怎么不跟我说，定是你泡的茶太浓了，所以耗得快！”程蕙兰扭头吩咐春红，将自己的茶叶全部取过来。她本来预计能支撑半个月，没想到父母都喜欢这茶叶，天天泡着喝。估计父亲带到了衙门，又会请同事一起喝吧，用得比家里更快了。看来，又要找赵梓强去要茶叶了。她对杜鹃说：“小鹃，不用煮茶了，泡茶就行！”

杜鹃立即欢喜地停下手，为程使君和夫人泡了几天茶，她都不想再煮茶了。于是，她先准备用开水烫洗茶壶茶杯，只要等春红把茶叶拿过来就行了。这些步骤太简单了，即使再笨拙的侍女也学得会，而不像煮茶汤，步骤多仪式隆重，真是需要认真学习一番。而程府上下听说这种神奇的茶叶，都露出羡慕的表情，可是谁也没喝过。最多也就是总管薛宇有一点茶叶，毕竟他是程夫人的表哥，可是他当是宝，只有账房先生沾光喝过两次，但茶叶一片也不给。

秦军点头。“是的，朝廷有这个打算，又要准备修缮宫殿了！据说，这两个月让将作监出图示，写筹划，看需要多少钱财，多少劳工！”

程峰叹了一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劳民伤财啊！”

程蕙兰问：“肯定花费不少吧？”

秦军苦笑。“这里面，有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程蕙兰撇撇嘴。“表哥，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你不说，我也猜到大概，让工匠在估算是一万贯，被将作监改成两万贯，上报给朝廷某大臣，改成四万贯，结果上报给皇帝，就是八万贯了！”

秦军吃惊地看着她，我还担心污染你的耳朵呢，结果你什么都知道。程峰夫妇对视一眼，都是一般苦笑，这女儿抄公文看邸报，熟知天下事了。但是，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招秀英问：“小军，这次能呆几天？”

秦军回答：“我这次跟同行的老张告个假，但我最多晚他三天，也一定要准时到达洪州！”

“三天后要到达洪州，就是只能在池州呆两天了！”程蕙兰有点失望，池州离洪州算近了，一天可。从秦军的描述，他们知道，秦家父子在京城也是挺有压力的，普通的官职，算是一般的殷实人家。秦军有个两岁的女儿，还准备再要一个孩子或两个孩子。

程峰不再问这鉴定木材了，他为官多年，肯定知道这里面涉及得益。秦军这样的鉴定，最多是收一些小礼物，而真正决定者，是将作监某个高层官员，以及朝廷某实权人物，当然，洪州的供应方也肯定是获益者。因此，他主要问了一些朝廷的事情，三省六部尚书的风格。当然，他少不了要问到那所谓的亲家，御林军归德将军潘威。他明年就要调职，现在还无法知晓，若不在京城托人，恐怕也不难以确定明年的去向。

秦军能回答的，也是一般公开的情况。或者是自己任职的将作监，他父亲任职的军器监，也了解一些普通的消息。至于归德将军潘威的情况，秦军想了想，道，“听我阿耶说过这个名字好几次，好像是来催军器监催要兵器。听说他可能是第二批出征的将军，我也不知道准不准！”

程峰沉吟道：“若要开拔，兵器和粮草要准备，至少一年时间。这第一批刚走没多久，还没消息传回来，估计即使要开拔，也要等第一批的消息，是胜还是负！这样看起来，估计是等秋收的粮食，为军粮做准备。”

程蕙兰有点紧张了，虽然潘家说过潘逸在第一批开拔的队伍里，但却没有更多的消息。按潘家的习性，有什么消息也不会通知程家，这让人有点被忽视的感觉。她接口道：“阿耶，我认为如果他们现在没开拔，就是明年了！”

程峰问女儿。“你有什么看法？”

程蕙兰道：“等秋粮是没错，但是真正开拔应该是现在，或者提早一个月。这样，随军的部分粮食可以供给两个月左右，接下来的秋粮补给可以持续几个月，坚持到来年春天再战。西北冬天寒冷，大唐士兵能否经受得住，所以必定要在冬天到来之前，结束战斗。但这是没有把握的，所以，去再多的人，也是对峙。既然是对峙，第一批军队就够了。这样，也可以节省运输补给的巨大耗费。表哥，你在京城，如果能够了解到，兵部这半年有没有大量采购冬衣冬靴，那就确认了！”

秦军惊讶。“表妹，你居然能分析出这种，看来朝廷的决议，你也猜个差不多吧！”

程蕙兰不以为然。“这些，朝廷有商议，阿耶能猜到，你也能猜到，我当然也能。事实上，有分析头脑的人，只要了解一些基本情况，都能得出这个结论，这不算什么！”

秦军扭头看姨父姨母，终于叹了一口气。“我阿耶也跟我聊过这些，提过类似的看法，但我没想过这些。看来，表妹看书多，是有用的！”

“表哥，你也可以啊。莫非，你只顾着照顾孩子了，什么都忘了？”

“呵呵，是啊，我只顾着养家，没精力去钻研这些学问了！”

秦军听着奇怪，便问怎么回事，于是程蕙兰简单解释几句，这是朋友赠送，制作稍麻烦一些，所以数量极少。其实她明白，是那赵梓强太忙，没空制作茶叶，至于难不难，她还真的不知。

程蕙兰忽然鼻子一酸，上前抱着他。“表哥，我好想你！”

秦军一愣，如果换回十年前，他不会这样手足无措，面前的兰儿已经是大姑娘了。程蕙兰只是轻轻一抱，就松开了，她当然知道这一抱不合适，可是面前的表哥是她记忆里最深刻的。程峰和招秀英看到女儿这一动作，笑笑，是啊，在外多年，能遇到亲人实在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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