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茜突然发话，却不接下文，嗦一口茶又不说话了。她只是打量着巫毓荫眼中所韵涵的某种东西，脸上的微笑意味深长。

甚至分不清她是不是假笑。

“嗯……这就是我不知道的范围了。你愿意和我说说吗？我想听诶。”

她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把脸凑近了些。

但巫毓荫突然发觉，她们俩意外地达成了共同话题。自己在听到多萝茜说“他”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带簇儒府进去，而对方也从不怀疑自己会不会想错了人……

有一个簇儒府在前，巫毓荫似乎并不讶异于有人惦记着她。现在，面前的多萝茜和簇儒府都表现出了很多的相似性：

过分强大，来历不明，让人感到可靠，而且或多或少和自己有点关系。

“你也是，来找我的？你也签了什么契约？和……前世的我之类的人……还是前世的他？”

抬手，喝茶，放杯。多萝茜脸上的从容，让她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多萝茜并没有给巫毓荫思考的时间，而是马上接了下一句话：

“我是谁，对你来说其实没有多重要。但你是谁，对我来说很重要，‘主角’小姐——我记得……你叫巫毓荫？”

“……你也认识我？”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巫毓荫点点头。

一切都静止了，唯有她们二人所在的这一小圈还存在着气息，除此以外的万事万物，仿佛被冻结了时间，一动也不动。

一切都暂停了，让人有喘口气的机会。

“你已经很熟悉他了？”多萝茜每说一句话，就要抬起手来喝一口茶，好像几辈子没喝过了一样。

“今天刚认识，之前只能算惦记。”

她又喝了——她的茶杯是不会空吗？巫毓荫不禁自己也喝了一口，发现杯子并不会自己充满。

“嗯……善良属于高贵的品质，是他中意的类型。”

比如，她能从城门往里窥见，怪物似乎都消失了，但死者的尸体还堆在那，无人处理。

她只能用目光表达怜悯，除此以外别无可为了。

这又不得不回到一个经典问题：

“你是谁？”

巫毓荫看到，那张脸上还有未完全消去的擦伤。

“我就是想知道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才会来找你的——不，也许我不一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多萝茜两只手撑在桌上，身体逐渐离开了她的椅子，慢慢地往前凑，眼睛死死的咬住巫毓荫不放。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使得她往后，她的身子已经顶在了靠背上。

“我想看看，他旅行了万年所寻找的‘主角’，到底是什么样的——”

两人的眼睛不过一指之隔。

那双碧眼，带着深幽的记忆与严肃的审视，将疑问抛进巫毓荫漆黑的眸子里。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气也不敢出一口。

这样近的距离，让多萝茜此时的姿态十分夸张，整个人都已经快跪在桌子上了。

可下一瞬间，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姿态优雅地抿着茶，坐得稳稳当当。这中间没有任何动作，就像她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巫毓荫虽搞不懂，但还是随着距离的拉开而松了一口气。

“见到你之后，我才发现我自己一点都不惦记你，我惦记的还是我自己……”多萝茜终于愿意放下茶杯了——她的茶杯似乎已经空了。

巫毓荫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而对方似乎还有话要说。

“我并不想听你的事情，反倒是我要跟你说说我的事情才对。不把话都说干净，我可不想上路。”

她莞尔。

“上路？”

“对呀，上路。我终究不能老占着这副躯体不放吧？而且她的脑袋乱糟糟的，在这待久了我也会疯掉的。”

巫毓荫不明白，但隐约能感受到潜藏在话语之下的无奈——可她说得好轻松，语气就好像只是不得不少吃一顿饭一样。

“所以，你愿意听我和你抱怨抱怨吗？”

对于巫毓荫来说，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了。这样的问题，就好像在示弱。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

“……你能先告诉我簇儒府在哪儿吗？如果他的状况不好的话，我得赶过去。”

多萝茜没有回答，而是罕有的沉默了。她摇摇头，脸上笑容依旧：

“不用担心他，他现在很安全。他现在也不必担心你，因为你和我在一起。”

巫毓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吧……你说吧。”

她又沉默了。

只是这一次随着沉默时长的增加，多萝茜脸上的笑容也缓缓的消失，逐渐变成面无表情。而她的眼神也短暂地离开了巫毓荫，变成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好像，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还是说，看似从容的她，其实并没有为这一次抱怨打好草稿？

又或者是她觉得，冲一个小女孩抱怨，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也许吧。

最终，所有的无奈与犹豫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携着温暖的湿气在夕阳之下缓缓散开。比意料之中更温柔的嗓音，也一同传出：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叫你‘主角’吗？”

她将目光交过了巫毓荫身后的残阳，它已经在地平线暂留多时。

巫毓荫以沉默表示不知。

“这个词，本来是我对自己的称呼。我可是一个很自大又自我的人，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是为我而生的，我就是世界的主角……你能理解吗？”

巫毓荫以沉默表示不解。

“诶……看来他真是对的，你的品质很适合当主角。我好像都没有什么资格和你抱怨，也没有什么资格抱怨你……”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世界为你而生’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世界的主角是什么……”

多萝茜想了想，很干脆地说：

“我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我存在、为我服务的。”

“你不会还想让我重来一遍那么长的自我介绍吧？”

连带着巫毓荫的心情也缓和了下来，让她能够集中精神去观察更多的事情——

比如，她发现自己穿着和多萝茜一样的红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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