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混杂着寒冷的焦味儿，阳光尚不足以穿透早晨的雾。清凉的风拂过并未完全损毁的石头楼房，用金色为背景谱成画卷。

一只只蚂蚁爬在画卷上，而不在画卷里。

她在脑海中翻找着吉娜所遗留给自己的知识，也搜索遍了自己所拥有的记忆，仅仅能够找到一种可能性。

吉娜有着贫苦的出身，她所遗留的记忆告诉了巫毓荫，这种带有向往的憎恨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这里生活的人就是这样与城镇割裂开的。

那好像是憎恨。

那个小孩在用眼睛说滚开，然而他却自己先一步离开了，在小巷的尽头消失不见。

为什么？

更何况她也不懂医学。

更何况他们的眼神如此麻木。

她选择坐在一栋小房子的台阶上，挪到一个可能被阳光照到的地方，目视街上一切的来来往往。

从阿丽娜的手被多萝茜用贤者之石修复后，菲莉安便离开了石头城。

但巫语毓荫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想留在这里。或许是动了应有的恻隐之心，或许是不再愿意参与荒唐而无畏的斗争。

或许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年6月16日，早六点，奥塔兰境内，齐齐米亚领，石头城。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目视自己对面小巷的阴影里，有人也在用同样的方式看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穿的比较华丽，那个阴影里的小孩眼神从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巫毓荫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里有了麻木以外的某种情感：

队伍里有自愿去帮忙的普通人，也有被抓来充壮丁的流浪者。事后他们能得到一些面包和粥。当然，那些只够正常人吃一顿。

她独自站在街上，看着来往的士兵搬运石料与尸体——他们的形态就好像一只只巨大的蚂蚁，被抬起来的是身子，前面和后面的士兵分别构成了头和尾。

石料运去修补受损的城墙和建筑，尸体则搬到城外，在确认了身份之后统一埋葬。

她想做些什么，却觉得做什么也没有用。

如果她多搬了一块石头，就意味着今天可能会有人少掉顿饭。

巫毓荫活得比他好，至少在那个小孩的眼里是这样的。

可这并不是巫毓荫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这是谁的错呢？

她想不透，想不明白。她至少想要帮助能够看到的可怜人，却发现自己甚至无从下手。

他们需要的是什么？钱吗？食物？身份吗？地位吗？认同吗？

他们要如何保护施舍而来的钱？他们要如何保证明天还有食物？他们要如何摆脱贫困的身份与地位？他们要从何处获得虚无缥缈的认同？

所以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她所能做的只是将头埋在膝盖里，蜷缩成一个不会被别人伤害的姿势，同时宣告自己不会伤害别人。

她以这样的姿势，迎来了一位坐在她旁边两米处的老者。

老者穿着破烂，身子硬朗，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样的面包，喘着大气津津有味地啃。啃完以后便坐在原地，看着一切来来往往。

他大概是在休息，而休息的人很自然会想要说话。

他说：

“不是我恭维您，小姐。现在像您这样，愿意亲自来外城监工的贵族老爷，已经很少了。想必您的工人一定不便宜。”

巫毓荫没有回话，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人和自己说话。

“啊，没有在我说第一句话之后就将我轰走，这也是您的修养和道德，让您变成了一个宽容的人。”

巫毓荫依然一言不发，也没有抬起头来。

“您不像我见过的大多数贵族，他们大多只会趾高气扬地使唤自己的下人，让他们跑往东边跑西边，搬完凳子搬橱柜，叫唤的样子就像害了病的狮子！”

巫毓荫终于愿意抬起头来，扭头看一眼他：

这是一位精瘦而壮实的老人，穿着最简单的烂布衣服，可他的表情总让人觉得他穿了盔甲，是坚硬而不可打倒的。

“不过说句实在话，像您这般沉默寡言的贵族，我也实在是没见过多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向您开口要食物了。”

她愣了愣，左顾右看，摸摸裙子也没有发现口袋，看起来有些慌乱。

在停止了寻找过后，她今天说出了第一句话是：

“对不起……我好像没有吃的。”

“啊……我承受不起您的道歉，小姐。像我这样粗鄙的人，应该早就料到您是不会随身携带食物的。只有那些随时希望向别人展示他们的慈悲的人，才会在包里带上那么一点塞牙缝的小麦和面包屑，把我们当做鸽子抛食……”

“不……我是说，我真的没有吃的，也不是什么贵族小姐……”巫毓荫低下了头。

“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

老头愣了愣，叹了口气，把身子摆正，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所以是内城区的那帮畜生，把您赶出来了？他们经常干这样的事。觉得谁谁谁配不上他们的圈子，又或者是什么人惹了事，他们一点要找个借口，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个人给赶出内城区……”

“不……和这些都没有关系——我才刚刚到这座城市。”

“受哪位大人的邀请？”

“没有邀请，我是自己来的。老爷爷，我身上这件衣服也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高贵——”

巫毓荫手捏着裙边，只希望用手掌上的力气将自己的不甘发泄出去。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一点也帮不了你们什么。我没有钱，没有食物，更没有手段让你们摆脱这样痛苦的生活，甚至没办法阻止一场灾难的发生……”

老人看着她，缓缓说：

“奇怪，您和这座城市没什么关联，为什么要把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账记在自己头上？”

她想去救助受伤的贫民，却发现在昨晚的灾难中，他们要么重伤致死，要么只是擦破皮。

簇儒府带着多萝茜去本地的商业冒险协会提交任务，而巫毓荫想在受灾严重的外城区独自逛一逛。

她身上还是那件看上去美丽的红色长裙，在破败的街道中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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