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到这话的巫毓荫，感受到的是解脱。

“呃……”仿佛活死人的呻吟从她嘴里传出来，白嫩的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天顶：

私人浴室……在她的印象里，这是吉娜的待遇。

这可真是……叫人心情复杂。

“……怎么让那东西暗下来？”

“好远啊。”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她说出了嗡嗡耳语般的话。

其实也就是走廊这头到那头而已，只是她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让她觉得这路很远而已。

“百步的距离。三皇女殿下吩咐过，您是贵客，您的洗浴场所，一定是她的私人浴池。而您的房间和她的已经很近了。”

奥塔兰人早一个澡晚一个澡，这是有钱人才干的事情。吉娜的记忆里有这段，但巫毓荫终归不习惯。她艰难地起身，看到一个微笑的女仆毕恭毕敬站在房间门口，手搭在半掩的门上。她想了想，还是跃下了床，走到那个女仆跟前问：

“真在等我？”

“热水已经为您备好了，我们会在您洗浴的时候打理您的房间。”

年7月14日，晚十点，奥塔兰境内，拿布领，斯威格城，三皇女行宫。

巫毓荫懂了，巫毓荫完全懂了。

他说的，“我不是一个好老师”，是认真的。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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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走吧。”

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她看起来又拘谨了不少，像个害羞的小孩子。女仆在前面走，她在后面低着头跟着，走过一排又一排厚重的门，地毯从蓝底变成红底，然后绣着金边。

“嗯，这些应该够了。”簇儒府合上手中的书，确认再无遗漏之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他已经有足够的信心，让巫毓荫去面对凯瑟琳了。

至于她背下来的那些内容，其实她一点都没懂。

反正她现在就躺在床上上，整个人像是被榨干了一样，看着比平常还要瘦削，无精打采地看着顶上的吊灯——一颗颗火结晶也不晃眼，也不明亮，模模糊糊的。

簇儒府顺着手指朝上看，说：“仆人会把那些结晶取下来的，但你得给他们时间。”

“那你倒是让他们来啊……刚才来了好几个不都让你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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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儒府站在窗前。他身后的仆人悬浮在空中，一颗一颗地将吊灯上的火结晶取下。

夜晚的斯威格城中心，仍旧灯火通明，那时贵族们夜夜笙歌的象征。在更远的围墙之外，泰奥被关押在某座旅馆内，等待着他女儿的消息。

三皇女已经派人去请了医生，但泰奥必须时刻在她的监视之下——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就此状况持续下去，簇儒府还有约莫两个月，将巫毓荫变得足够强大，同时修复自己的身躯、筹备足够强大的队伍来对付苏醒的神眷。

他试着像里的人一样，凝望夜空，合情合景地轻叹一声，心里依然毫无波动。

「凡性」啊……那些肮脏而又美丽的凡性，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告诉我吧，簇儒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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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一点。

巫毓荫披着浴巾，独自一人推开房门。她挥手招呼走身后护行的女仆，将身上的浴巾交出去，露出红色的吊带睡衣，随后把房门关上。窗边站着的簇儒府回过头来，眼里还是熟悉的波澜不惊：

“你洗澡挺久。”

“浴池中心有个喷水池，”巫毓荫缓步走进来，将烛台放在床头柜上，“淋着热水什么也不想，很舒服。”

“但只有想了很多的人，才会在淋着热水的时候忘掉时间。”他回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一如在吉娜的房间里那副样子。

巫毓荫不知道自己相较几天前究竟成长了多少，或许没有多少。她现在只想睡觉。

跳上床，翻个身，裹被子。

床铺上的被子不算厚，摸起来也很清凉。但这样的被子盖着，哪怕把自己卷成毛毛虫，也总觉得身上空空的，不踏实。

她坐起身来，轻声道：

“簇儒府。”

“什么？”黑衣的人回过头，看到白发的人伸着手：

“抱枕。”

“床上有两个枕头。”

“这个太小了，不够长。”

簇儒府想起来，她会把抱枕抱得很死，仿佛恨不得把这个无机物勒死在怀里，连腿都得夹着枕的下端，好像八爪鱼抱罐头。

“好吧……但我不希望你依赖它。”他从囊中神奇地摸出那个和巫毓荫一样高的大白枕头，捏在手里看。“如果你以后必须抱着它入眠，反而是不够坚强的表现……”

“哪有什么坚强不坚强的……拿来罢你！”

巫毓荫爬过去，一把夺过枕头，死死抱在怀里，然后坠倒在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看着她这副样子，簇儒府开始考虑一件事情：她是不是不适合干这些？练习异能和战斗，学习一辈子用不着的术法知识，跟着自己一天到晚在大陆上跑东跑西的——

“你不找个地方睡觉么？我可以给你腾点位置。”他的思绪被言语打断。

“不比……我无法入眠，只能在形式上躺下。你想聊聊？”

他坐在床空出来的那一边，整张柔软的床垫为他倾斜。

巫毓荫侧躺着，只能看到他夜色中的背影，被身后柜上的小烛打亮。

“……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我无法开心，也不会伤心——我没有感觉。”

“但你看上去就不开心……或许是灯光的原因？”

或许是她自己不太开心，簇儒府想。

“好吧……我其实确实想了很多，在洗澡的时候。”巫毓荫翻过身去，两人背对着背，眼神都往下望去。

“有多少？”

“很多……从我干了什么，到我该干什么。”

“听起来是很挣扎的思考过程。”或许是背对着的原因，两个人的声音在彼此的感官中都略显沉闷了。簇儒府掏出了笔记本，抬笔准备写些什么，却迟迟未画出一痕。

“嗯……怎么说呢……以前觉得没什么，但满打满算，我也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一个多月吧？结果这么多事下来，感觉半年都有了……还有好多要我考虑的事情。从吉娜的父母，到菲莉安和阿丽娜，然后就是很多无关我们但又无辜的人……我一直被卷些奇怪的事情里。”

簇儒府一言不发，也迟迟不落笔。

“可能多萝西说得对，我是‘主角’，好多事情都会经过我的手，变成后人颂唱的模样。”

簇儒府终于转过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其实……”

“不过我觉得，这样反而还好。如果我是‘主角’的话，那我所经历的这些，其实就是编剧本的人给我的考验？”巫毓荫轻声地说，把身子又翻回来，眼里对上他的眼神，充满期盼和求证。

“……不尽然。你所看见的苦难客观存在，哪里都有。要参与多少，也是由你决定的。这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编剧本的人，只有你的意愿和客观现实之间的冲突。”

“对，就是这些——”她突然笑了，“你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

“……是么？”

“这种说教嘛……听多了会烦，然后就习惯了。我觉得，这些比夸赞来得顺耳一点。”

簇儒府看着她，缓缓道：“你不爱承担。”

“但我还想多救几个人——这算不算是矫情？”

“很正常的心理，像小孩子。小孩子就是想像大人一样做到很多事情，但畏惧成长本身。我在反思，会不会已经将太多的责任引到了你身上。毕竟，神眷这些事情，我们本就无需掺和。但我无法知道，你究竟愿意做些什么。”

“是啊，那么多事情，好像都是你在做主导……但我乐意。”

簇儒府愣了一下。

“我想了这么久，就想到了这个。既然你也想救人，我也希望帮你，那有什么不这么做的理由呢？我乐意跟着你走，你的目的地就是我的目的地了呗。”

曾几何时，簇儒府也对巫毓荫这么说过。

而他一如曾经的巫毓荫，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许久，能够说出的只有关切的话语：

“睡吧，我守夜。”

“可这也不需要人守夜啊？你也该找个时间休息了。”

于是他停滞了两秒，在巫毓荫无瑕的目光中，缓缓躺在床的另一端。两人之间的距离，能再躺下两个人。床垫太过柔软，以致他能感受到巫毓荫的心跳。

他也看着天顶的吊灯，试图领会她有过的心情。

这次，反倒是巫毓荫在呢喃着：

“睡吧……睡吧……”

“他们在等你洗浴。”

四五个小时中间，除了吃饭就是在读书，或者说背书。簇儒府完全没有教她一点有关于术法实践的知识，而是让她大段大段地背基础概念。

现在，“术法研究是一门理论与实践结合的学科”她背的可深刻，但这建立在她背了数十遍的基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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