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的声音说。

“你不想用自己的脚走出去，去看看你的子嗣？冲破这些侮辱，回归自由……我给你这个权力，我给你这份力量。”

“去见爱莉安娜。”

“毁灭托利亚·威廉姆斯。”

泰奥努力不去回应祂。只要不去回应，祂就与不存在没有区别。房间里没有一本书，他就开始端详那些精妙的封印术法，研究它们如何作用与这个房间，如何将自己限制于此。

而后，他狠狠删了自已一巴掌，速度快到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保持……清醒……”他对着镜子里的泰奥说。镜子里那个苦大仇深的人，嘴唇一抖一抖，鼻子一抽一抽。

泰奥看到桌上还有一本笔记——那是三皇女的卫兵留给他最后的仁慈。他锤开本子，看到泛黄的纸页，看到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两句话：

我叫什么？

泰奥……对，泰奥。

他抚摸着自己的面庞，将目光从发光的法阵转移到房间里的镜子上——那里面的面庞，已经让他感到些许陌生。他记得那上面每一道伤痕的来处，也知道自己究竟走过了多少道路。可偏偏就是这张脸，他认不出来。

年7月15日，下午两点，奥塔兰境内，拿布领，斯威格城，某边界旅馆。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卫兵又在房间外跺脚了，不知在烦燥些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能够稍稍把注意力从脑海里的声音上移开。

————————————

这是我么？

他抚摸着自己的面庞，轻轻地抚摸，轻轻地思考。

“你不觉得这些囚禁，是对你的侮辱？”

但他不会这么做。

房间中加装了诸多的封印法阵，把这里搞得花花绿绿的，看起来乱眼。可一闭上眼睛，那些东西又出现了……

他会一点术法，懂得术法的精妙与美。他也是一位术法综合格斗的好手，在冻结之森与南边的大森林里都大显身手过。他不一定很有名气，但见过他的人一定也不少……

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隔着手上的石头，仅用之间夹着一旁的笔，又将这两句话紧挨着前面紧挨着前面的句子，重新写了一遍。

每次他觉得恍惚、失神又或是彷徨不安之时，对女儿的爱和对残害她之人的恨，总能稍稍唤起他的意识。

那块石头始终绑死在他的手上，左手能动的地方只有手指尖。掌心传来的隐隐痛感，也能让他想起自己是个人类。那块石头就像另一个心脏，在他掌心跳动。

恐怖。

“啊对……你想要见你的女儿？我会让你去见她的，我给你力量，让你去见她，见到她无人救治的、被丢弃的可怜模样……”

他不对这声音予以理会。他又在本子上写下同样的话语。一行又一行歪曲的字，已经越发潦草，越发让他无法认清。

而后，有敲门的声音。他扭过头看去。

而后，有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瞪大了眼睛。

而后，被术法封印的门外，站着一个漆黑的人。

“泰奥。”那人顶着一张冷酷无情的面庞，开口却充满了歉意与同情。

“……大人，大人！”

他近乎一下子就冲到门口，却一头撞在法阵上，吃痛跪在地上。随后，泰奥顺势跪下了。

“大人……告诉我，我的女儿……”

“我正是要来告知你此事。”

此时，泰奥正对着一扇紧闭着的房门苦苦哀求，而门外的士兵却感到诧异。这泰奥，怎地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但他们不敢把门打开查看，只是恪尽职守地站岗。

而在泰奥的眼里、耳中，门就是打开的，门口就站着这样一位他想不起来是谁的救主。

“泰奥，我很抱歉。”

“……您为什么要抱歉？您为什么要向我这样一个必死的人抱歉？”

他的声音穿过房门，来到卫兵的耳中，变成疯狂的祈求与呓语。

“您告诉我，我的女儿，我的爱莉安娜……她……”

随后，便有如洪水决堤般的啜泣声，传了出来。隔着一道木板的浑厚，串着一种失常的伤悲。嘶哑，哀嚎，毫无规律却又瘆人。

“……不……不怪您，大人，不是您的错……这都是……都是……都是……”

他该责怪谁？

他应该责怪谁？

或许是那个该死的纨绔子弟，将自己的女儿害到这般田地，也让自己陷入了必死的田地。他没有在意面前的救主何时消失了，也不知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亦或者它从来没有打开过。

他甚至快要忘记自己刚刚得知了关于女儿的噩耗。他只知道心中突兀多出一道浓厚的悲伤，化作激烈的恨和癫狂。

“明白了么泰奥？人类一直如此，凭所谓善恶做决断，将超乎能力的责任揽在肩上——自大地予人希望，却用无能夺走它……还有那些一直存在的恶，这就是我们厌恶人类的理由。”

他不去回应脑海中的声音，但这声音仿佛从他面前响起。

有一只手，伸到了跪倒在地的他面前：

“你是人类，但你不一样……你有资格接受我的力量。让我成为你……让我毁灭那些你所厌恶的恶行！”

那只手越深越近，仿佛抛出橄榄枝。

他骤然起身，将那只手扇开，自己则惊慌失措地缩在墙角，用曲起的膝盖护住仅剩的左手，护住握着的那颗小小心脏。

凄惨的哭声从房间里传来，而房门外的士兵已经近乎习惯。

他们像昨天一样，任由交接的法师进行法阵的加固，而后立得笔挺，就好像他们所看押的不过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泰奥听到悠久的低语逐渐变成清晰的劝服，时不时会堕入幻境之中。偶尔，他会看见滔天火海，又偶尔是深幽密林。偶尔，他看见一头纯白的鹿，偶尔他看见一个金黄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感觉自己仅剩的左臂上捏着的，不是那块白石，而是一柄闪耀的长剑，能够劈开一切束缚与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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