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海没有跟温氏点透说明，也不晓得温氏心里知道多少，最主要是怕温氏本身不明白的，现在就只有舍不得骨肉分离的情绪而已，要是知道了这一层，还不知道要胡思乱想成什么样子。

所以归根结底，这种事情，他一个人清楚就行了。

而且这些天学堂那边我才刚刚稳定下来，夫子这些天还直夸我呢，我也确实是不想走。

在苏州这边什么都好，一切都是我最熟悉的样子。

跟孩子更是没法子说。

我不想跟着姑娘去金陵。

这么一走，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里面。

我想陪着阿娘，照看着阿娘。

他知道傅清宁，傅清宁也晓得他。

经年累月，也未必能够垮的过去这个坎儿的。

苏明海眸色略微暗了暗，眼皮也一并往下压着，很快就压下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只是没想到孩子这样坚定。

苏明海心里是最复杂的。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也最明白。

这样的回答也不算是出乎苏明海夫妇两个的意料之外。

好在他是稳得住的，缓了半晌之后，才叫小苏：“你不想跟着姑娘去金陵城，是因为什么？”

小苏抬眼看过去，眼底的茫然一闪而过：“阿娘现在病着，爹你每天要忙着茶行那边的事情，也腾不出多少的时间来照看着阿娘。

很显然，傅清宁就是难得的聪明人。

他如今做了茶行掌柜，现在是忠心耿耿，可是谁又能保证以后怎么样呢？

防患于未然，从根本上杜绝这些可能性，那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这也就是苏明海为什么这般纠结最根本的原因了。

现在小苏这样果断的就说不去，在苏明海看来，这事儿确实就有些棘手了。

我是生在苏州，长在苏州的人，也不是说谁给我一点儿好处，我就要跟着人家走的。

背井离乡，想想都觉得心酸……”

那其实说来说去，就还是舍不得爹娘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孩子年纪还小，想留在爹娘身边总归没有什么错处。

哪怕说傅清宁救过他一次，那一家人都是最好不过的，嘴上再怎么说恩同再造，真的要跟着她离开家，离开爹娘，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害怕的。

他就是年纪小，好些事情也不清楚。

主要是苏明海也没有那么想要他把这些事情都了解透彻。

那些黑暗的，阴暗处的。

孩子天真无忧的长了这么大，实在是没有那个必要。

“我同姑娘说定的是两日，两天后会给姑娘一个确切的答复，你也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苏明海叹着气，那一声叹息声其实很低，不过还是能传入人耳中去：“如果到时候你还是说一定不想跟着姑娘去的话，我就替你去回禀姑娘。”

“爹……”

苏明海却摆了摆手：“你先去吧，把你今日的课业做完，你娘才吃了药，叫她睡一会儿，等她小憩醒了咱们正好吃饭。

春云一早出门去买了鸡，专门给你做的辣子鸡。

今儿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快去吧。”

小苏本身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一听这话，思来想去，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到底是没有听着他爹的话退出去，反而是犹犹豫豫，捏着自己的指尖又站定住，然后闷着声儿问道：“爹您打心眼里还是希望我跟着姑娘去金陵城的，对吗？”

苏明海缄默不语。

小苏就觉得更加费解：“咱们家现在日子好起来，我也能读书能去学堂，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爹，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希望我跟着姑娘去金陵城呢？

就因为那是金陵帝都，会有更好的选择吗？”

“难道不是吗？”

苏明海见他也固执的不肯走，索性也不催他了，由着他留在这边问清楚。

“你也会说那是金陵帝都。”

苏明海摇了摇头：“你自己想想看，天子居所，皇城所在。你是个男孩儿，将来要出人头地，顶天立地，难道去金陵，不比窝在小小的苏州城要强出许多吗？

倘或说你是个女孩儿，姑娘今次开了这个口，都不用等着来问你，还要你自己拿主意做决定，我当时就替你回绝了。

你只要留在我跟你娘身边，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了家，和和满满的，我跟你娘也就没有什么好求的了。

一辈子拢共也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孩子，所求还不是只有你的平安康健吗？

但你又不是——”

他又叹口气：“就拿我来说吧。年轻的时候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不会留在苏州。

更何况你怎么想不明白呢？原本也不是说你今次跟了姑娘去，往后就做了别家人，不再是咱们苏家的孩子，不再是我跟你娘的儿子了。

姑娘说的很清楚，也就是跟着学几年的本事，早晚还是要送你回来的。

再则也要依着你自己的意愿。

倘或说你自己一心想要回到我跟你娘身边来，姑娘必定也是不会拘着你的是不是？

姑娘是顶好的人，霍家的两位姑娘也都是最心善不过的人。

你跟着姑娘去，是在姑娘家里，郡主府上，那忠勇侯府的二郎君也是个最好说话的小郎君，全然不似你素日里所见的那些个纨绔。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莫不成姑娘还贪图你什么，要把你扣在身边，一辈子都不叫你回来了吗？

说不定你去了金陵，乐不思蜀，倒把家里头就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便是真的不成，你去了，三五个月的，不习惯也不适应，成天想家，想我跟你娘，你去姑娘面前回禀，便说是你没有那个福气，不能留在姑娘身边当差服侍，还不是能回到我跟你娘身边来吗？”

傅清宁那边虽然说的是哪怕小苏不跟着她一起走，她也不会因此而对苏家有什么，可在苏明海看来，这种话既然已经摆到了台面上来说，心里总归就是生出了嫌隙隔阂的。

傅清宁要把小苏带走，留在她的身边，那就跟带了个人质没有两样的。

苏州茶行多少年来出了多少的黑心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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