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日里不是这样的性情。

温氏是最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

苏明海垂首叹气：“这要怎么同你说呢？我想着，有些事情我一个人知道就算了，莫说是小苏，就算是你，也不想叫你知道的。

免得你心里不舒坦，对你养病也没有什么好处。”

婉约，和善。

所以她忽而这样子阴阳怪气的，一概的后话都没有，就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嗓子，反而把苏明海给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我……”

温氏剜了他一眼，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刚回家那会儿，怎么还瞒着我？”

她总是爱笑的。

甚至是温声细语去宽慰苏明海。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苏明海夫妇两个总是恩爱如初，感情甚好最根本的原因。

不过苏明海能跟他说的也都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自己也应该能够想得明白。

说是两天之后给傅清宁答复的，最要紧的还是得小苏自己想清楚。

否则就算是家里头逼着他跟着傅清宁去了金陵，他心里面不舒坦，成天不高兴，难道傅清宁瞧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能高兴的起来？

小苏从屋里出去的时候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倒也不是说生气，单看起来，更多的还是不解和困惑。

她从来不会抱怨，更是从来都不会去埋怨。

说白了，温氏是最柔婉的一个人，能把苏明海遇到的所有不平和所有坎坷都给抚平掉。

温氏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多少带着些阴阳怪气。

苏明海当然也看见了。

他心下无奈，便长叹一声：“你也瞧出来了。”

素日里连说话都不会大声一点儿的人。

无论是小的时候在家里做姑娘，还是长大了出嫁做了苏家新妇。

温氏就皱了皱眉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孩子年纪小，尚且不晓得这些，你也不想让他知道好些外头的事情，那也就算了。

他这辈子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本来就是咱们最希望的一件事。

可你总不能连我都一并瞒着吧？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晓得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苏明海也就不再瞒着她：“姑娘想把他带走，其实也是对我的一个制约，这就像是古时候待在身边的人质是一个道理的，你能明白吗？

姑娘开了茶行，这么大的生意交给我来打理，叫我做掌柜，管着所有的事情。

她又不是在苏州城长住的，要在金陵城生活，这边的好多事情并没有那么及时的得到反馈，包括账目一类的。

你想想看，苏州茶行这些年出了多少的黑心管事，那些人压榨着我们，瞒着上面，还不知道捞了东家多银子呢。

你说这么大的生意，姑娘就算再怎么信得过我，难道不得留点儿后路吗？”

温氏顿时哑口无言。

苏明海看她的神情，只好又劝她：“你也不用生气或是寒心，这有什么的呢？人家说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姑娘同咱们呢？

姑娘是何等金贵的人，肯抬一抬手，帮着咱们家里渡过难关，我们本就已经该感恩戴德。

不管是你的身体状况，你的病情，还是咱们家如今这个一贫如洗的境况。

甚至是我的前程，小苏未来的发展，诸如此类的，不全都是得益于姑娘相助吗？

哪怕姑娘带走小苏最根本的目的是把小苏当人质，最起码姑娘还给了咱们一个体面，说是要栽培孩子。

你瞧着姑娘像是那样狠毒的人吗？

她既然说了这样的话，肯定会好好栽培小苏。

只要咱们尽心尽力的替姑娘办好差事，打理好茶行的生意，难道姑娘会莫名其妙的亏待小苏吗？

既然都不会，你又有什么好寒心难过的呢？”

要是这样说起来，也有道理的。

这样的道理温氏也能够明白。

实际上也就是说得难听了叫做人质，说得好听点儿确实是在帮他们家里面。

小苏这孩子也就七八岁，跟在他们身边所能收接受到的教育，肯定是不如跟在傅清宁身边的。

尽管傅清宁可能不会像是他们这样尽心尽力，但哪怕只是上心一两分，都比跟在他们身边所能见识到的要好太多。

温氏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茶行的生意的确油水多，傅清宁会心存疑虑那是应该的，毕竟也没有道理说要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们夫妇两个，那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的。

温氏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半晌之后，才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那要是这么说起来的话，你其实是想叫小苏跟着郡主娘娘一起去的的是吧？”

苏明海也叹气：“我也是舍不得孩子，但是权衡下来，实际上是叫他跟着姑娘去最好。

这对谁都好。我说句实心话，就这么一个儿子，难道我想把他送去别人身边做人质吗？

但这也就是咱们说的难听的。

我换句话说，姑娘对咱们恩同再造，论理说都不应该叫姑娘来跟咱们开这个口，咱们自己就应该主动想到这些事情，把小苏送到姑娘身边去，给姑娘一个安心。”

温氏略想了想，说了句也是：“你起初说这个，我确实是心里一沉，觉得不能接受。

实际上脑子转过来，想清楚了，也就没什么了。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好像一下子也就想通了。

虽然还是舍不得孩子，可真要叫他跟着郡主娘娘去，也不是狠不下心来。

这个事情你拿主意我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小苏他自己——”

温氏把声音拖长了：“你看这个事儿，你要是早些把事情跟我说清楚，咱们也不要想着叫小苏自己拿主意了，索性给他做了主，叫他跟着郡主娘娘去，不是也没有后面这么多的事情了吗？

如今又僵在这里，他自己又不想去，你可怎么去跟他说呢？”

当年苏明海出事，苏家的近况一落千丈，温氏都没有这样子过。

回头还是麻烦事儿。

那边小苏一出门，这头温氏始终噙着淡淡笑意的那张脸就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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