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乂笑而不语，将封着酒坛的泥封拍开，笑着给师傅斟满……

师傅喝的面色微醺，酒酣耳热之际，话就多了起来，天南地北的和李乂聊了起来，黑伯含笑看着李乂，故作神秘的问道：“小子，你可知老夫多大了？”

“七百多年前，老夫出生在中都的旸谷家族，世袭武成公，当时旸谷家可是中土最强大的家族，就连王室也无法相比，殿下见了我，也要毕恭毕敬的。”

“那时的旸谷家，强大到可以废立国王，第七任王小甲因仇视旸谷家，被秘密毒杀。第八任王外乙，本没继任大统资格，也是我们旸谷家扶立为王的。那时的我，目空一切，世间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连娶亲，都是王室所有女子站在那里，随意挑选，可是我厌倦了空虚浮华，想征战沙场，青史留名！”

“四十来岁吧，师傅。”按照自己的经验，认定了师傅的岁数。

“师傅，慢慢讲吧！天色尚早，徒儿有的是时间，这里的酒还多，师傅有故事，我有酒。”李乂给师傅斟满酒，将铜酒壶放入炉中温热一下。

“那就给你讲讲老夫年轻时的那些荒唐事吧！”黑伯呷了口酒。

往事悠悠，时光如流，黑伯的记忆慢慢回到七百年前的那段岁月。

看着窗外青山，黑伯感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李乂问道：“师傅，人若是无情，和这青山有何区别？”

黑伯怔怔盯着窗外，久久沉默后道：“老道三十年前曾收过弟子，叫‘根橐’，老道解说‘橐’字寓意深刻，‘天地犹若橐龠，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当时老夫在北地，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二十多年未果。当返回时，那名弟子也离开了老道。老道的事，也懒得去问，毕竟有太多的秘密不愿外人知晓。”

刚到家中，就见在家玩耍的小妹飞跑过来。

看到小妹盯着漂亮的羽毛，李乂将长长的尾翎拔下，顺手插在小妹头上。

小妹已是五岁，长着大大眼睛，眉清目秀，乖巧可人，一看就知聪明伶俐，冲着哥哥嘻嘻一乐，露出小白牙，让李乂对她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第151章 黑伯的故事

“师傅，给徒儿讲讲你的故事吧！”李乂把师傅从回忆中叫醒过来，他相信师傅是有故事的人，内心也相信，师傅活了数百年了。

“这会是很长很长的故事！”浅酌几口，微醺的目光游离，似在回忆。

看到李乂带来的酒食，黑伯笑道：“弗羊，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老夫修成内丹，就可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辟谷之后，不再食用有浊气秽气的五谷杂粮，而是食气龟息了。”

李乂家酿的高粱酒，用灵泉灌溉的高粱发酵，加上灵泉水来酿造，李乂的母亲还会蒸酒，蒸出来的这种酒入口清冽，力道醇厚，更是回味无穷，自从喝了这种酒，黑伯就不喜欢从外面沽酒了，一直盼着李乂从家里给他带酒喝。

李乂今日拎了酒肉过来，陪着师傅喝酒，就是为了让师傅一醉方休。

“哈哈……”黑伯爽朗大笑，拍了拍胸脯，豪气道：“七百多了。”

“七百多？”李乂惊讶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旋即心计一转，“师傅喝醉了，和弟子开玩笑的，哪有人能活这么长的？怪力乱神，弟子可是不信的。”

“十七岁时，强大的九黎部落屡屡寇边，披挂为帅。”

“九黎？史书记载的黎方，黎国啊！现在的五黎郡和广野泽？”

“小子倒是好学问！老夫当年讨伐的就是这里！我带着旸谷家的健儿们，纠合东国公子师道膺，统领十万王领和东国大军北征九黎，起初，战事很顺利，没想到，被云中暗中算计，骑兵断绝粮道，导致惨败，只能逃到东国避难。”

李乂没想到结果如此，有些惊讶，“师傅也失败过？”

黑伯不以为意，“小子，哪有不败的大将。”

李乂隐隐担忧，“兵败会责罚大将的，后来如何处罚？”

黑伯风淡云轻，“这对旸谷家不是事，后来又带兵出征。”

“师傅，你都败了，怎么还能带兵出征？”

“因为旸谷家，虽然败了，可别人承担了战败的责任。”

“还能这样啊？这承担责任的可就倒霉了。”

“小子，等你大了，自然就明白了，想揽下这万丈风波的，大有人在，因为旸谷家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在旸谷家的羽翼下，我依然是不败的战神！人是善忘的，只要不断提醒他们我的胜利就可以了，所以我又带兵出征了。”

“师傅，这次是不是大胜了？”

“不，这次敌人更强大了，九黎和东夷联合，加上云中和南臧，共同对付我们王领和东国联军，我们依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最终还是败了！”

黑伯眉头紧锁，“在逃亡路上，偶然碰到两人，就是这两人，彻底的改变了我和家族的命运，这两人让我充满了爱恨情仇啊！让我的人生波澜壮阔，也变得不可把握，到现在我还在想，是我选择的他们？还是他们选择的我？”

李乂感觉心跳加快了，“师傅，这两人是谁？”

黑伯摇头叹息，“说不清，道不明，到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

“那日，在残破的道观中，遇到了一生中的真爱！当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被深深的震撼了。”黑伯笑道：“我见过美女无数，却从没有像她那样的女子，不着尘埃，真的不是尘世中的那种美丽，最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她叫妫穆！那个道观上的对联我还记得，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黑伯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了无尽的落寞，低声的呢喃道：“自在，自在，东西，东西……”

“我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了。”黑伯冷峻的眼中露出了淡淡的温柔。

这种眼神李乂很少见到，像白姑凝视黑伯时，也有点这种意思。

“在他们二人帮助下，终获大胜，挫荡九黎，横扫锋尘，将百万黎民罚为奴隶，发配到了荒蛮的南方，修筑阳铎大道，进入大越林垦殖蛮荒地。”

“大胜后，在家族羽翼和祖父宠爱下，天下认我为绝世名将。没有我得不到的权势、荣耀和女人。我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嚣张跋扈，尽情挥霍着家族的一切，整个天下都知道我的名字，连王族都要屈从我旸谷家的权势。”

“当时的旸谷家不但决定国王的去留，连东国公也承受旸谷家的恩泽，东国公子师道膺后来率兵远征大越林，却不想被东国权臣，王弟师不惑和王领合伙算计，这导致师道膺失去强援。元越也畏惧突然到来的这股力量，王领和元越合谋封锁了阳铎峡谷，致使远征军滞留大越林。这让其父师不疑心痛不已，从而荒废朝政，师不惑借机独揽大权，最后竟然阴谋篡位，我一怒之下，擅带大军将其驱逐，另立师道膺的嫡子师令长为国公，才重回东国正阙。”

听到这里，李乂瞠目结舌，看着眼前黑黑的师傅，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久久不能言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黑伯看到弟子神色，得意的大笑。

对过往更是好奇，催促师傅快讲，师傅连饮数碗酒，更有醉意。

“我太陶醉了，忘乎所以，没想到，秘密被人发现和告发了。”

“最为隐忍的国王成内戊，他隐忍不发，借机私下联合太一教，加上王领的众多世家大族，前来我们旸谷家，逼迫我交出妫穆。连家父也不允许我收留这名女子。可是，我不惜和家族决裂，和他们开战，也没有交出妫穆。”

“后来怎样了？”李乂担忧的问道，他隐约感知这样做的后果。

黑伯眼中流露伤感落寞，“我的固执付出了无比的代价，为了她，我背叛了家族和王领，背叛了整个中土，还背叛了整个人族，我的痴迷和任性，让家族蒙受了灭顶之灾。成内戊隐忍邪谋，善用大势，在姚若蒙的谋划下，先联合太一教，逼我带着妫穆离开王领，让旸谷家族失去了军队这个最大的凭仗，将旸谷家不动声色的削弱，最后诈死，在葬礼上布下刀斧手偷袭，族诛我们旸谷家。”

“师傅怎么办？”李乂急切的问道。

黑伯眼中流露出无畏，豪迈的言道：“只能统领家族自救，各处的旸谷家将领响应叛乱，东国也相助我旸谷家。战火波及了周边各国，整个中土陷入混战，王领、邕梁、元越和东夷联军对抗东国、云中、九黎和北戎联军。”

“四年的战事极其惨烈，王军溃败，项城一度危机。在最后关头，联军分歧，王领通过和亲和财宝拉拢云中，才将东国联军击败，迫使对方再次称臣。”

李乂面露紧张，“那师傅去了哪里避难？”

“我和她只得逃入大越林，在那里，我见到了东国王子师道膺，那时的师道膺称王了，他和属下吸纳魔气，修炼魔功了，希望凭借力量杀回东国。”

李乂好奇的问道：“师傅，什么是魔气？”

黑伯解释道：“天地分阴阳，自然也分为阳气和阴气，这生气、元气和灵气都属于阳气，神族为天地所创造，他们的力量为本源之力，为元气；天地灵脉蕴含的灵气是真修的来源；人族世界充满勃勃生机，以为生气；这死气、冥气和魔气都属于阴气，来自大地深处的幽冥地府，冥气是死亡的本源，这魔气其实是冥气所来，将其中的死气祛除，就是魔气了，魔气能让力量倍增，寿命加长。”

李乂有些不解，“修魔这么多好处，那岂不是大家都愿修魔？”

黑伯嘿嘿笑道：“哪有白白的好处，好处自然伴着坏处！别忘了，冥气来自死气，最大的坏处就是魔修无法生育，没有子嗣了；再者，冥气中的杂念使魔修容易癫狂，随着力量增强而日益暴躁，很多最后无法自控，以至疯癫，以杀人为乐，最后只能被铲除。少数依靠坚强的意志，来压制魔念，才不至于疯癫。”

黑伯接着言道：“我们去了大越林，发现那里还有残败的神族，被迫迁徙而来的灵族，躲避追杀的妖族，被驱逐的易朝王族和四方汇集的百蛮部落。”

“师元被称‘魔国’，是越地最强大的势力，可师道膺不想北伐复仇，我力劝师道膺出兵，他才答应出兵进攻中土，讨回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可力量还是太弱，正彷徨无计时，见到了大魔神，在他的帮助下，我们蛰伏待机，准备两年，万事俱备，大魔神幕后坐镇，我和师道膺统领百万人马，浩浩荡荡的杀向北方，那是何等的壮阔啊！整个世界在我们的足下战栗。”

“师傅，那可是东元义战？”李乂已猜知这段历史。

在中土，无人不晓这段历史，这场千年大战让无数热血男儿心驰神往，热血沸腾，恨不得投身其中，无数的史书、诗歌、说书人都描写过此次大战。

李乂也不例外。他绝没想到师傅竟是当年的统帅，李乂震惊的看着师傅，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可是最大的战争了，亘古未有的百万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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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伯顿时语塞，感慨不已，“真是仙凡殊途啊！你这孩子，淳朴聪明，通情豁达，但寿元有限，老夫收为弟子，看你生老病死，心中怎能不起波澜？虽说大道无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终会影响修行的。”

父亲把猎物收拾干净，做了酒菜，让李乂去孝敬师傅。

李乂拎着酒菜，到了师傅那里，师傅一看有酒，喜形于色。黑伯不擅酿酒，每次出山沽酒，总嫌弃打来的酒不合口味，酒味太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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