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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 移花计难了烦心病 负心女喜嫁老大粗

  • 作者:洞口笑笑生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7-01 11:23:12
  • 字数:21294

“没有啊?”秀梅用围裙擦着手回答道。

“下午我见‘马屁精’找她谈话了。”马校长真名马兰花,原来也是被划到那帮由老干部突击提拔起来的才俊行列,也属于打倒对象,下放做了校长,可她,人送外号“马屁精”,不知立了些什么丰功伟绩,一个华丽转身,点名要被结合进上面的新领导班子,官复原职了。若兰边说,边支起鼻子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

明仁洗了手,吵着要摆筷、摆碗,众人一起动手,很快都坐下吃饭了。

若兰一聊到学生,就气愤地说:“那刘阿强越来越不像话,今天上课居然交了白卷,还批评不得,我把答案让他抄,他都不愿意,还叫嚷着要去告状。”

“那‘马屁精’找竹君有什么好事?”秀梅觉着若兰有些神神道道的。

若兰舔了舔嘴唇,喜道:“改善伙食啰,伯母烧的菜就是好吃,什么夹生饭不夹生饭,总比学校食堂烧的‘石子饭’强多了。”

“别脸皮厚了,来,饭钱交来,天天让你搭伙也没问题!”

秀梅妈说:“什么饭钱不饭钱的,想来就来吃好了。”

“她马上要去上任,还有心管这事?八成她与竹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嗯,那老大粗这一阵天天往我们宿舍跑,和竹君一聊就是深更半夜,我一见他来,就找个借口溜到别处,前天他们一谈到深夜,我索性就睡在别人房间……昨天竹君还埋怨我,说害得她晚上只能半开着门和他说话,那那家伙又不老实,一会儿拉拉她胳膊,一会儿拍拍她大腿的……”若兰正说得起劲,秀梅打断她说:“我看她就是愿意,要是她反起来,那家伙连门都进不了。怪不得这两天背后有议论:那老大粗,教育别人为人师表时,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自己却借着谈心为名,往女宿舍钻进钻出的……”

此时,外间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秀梅妈饭菜烧好了,热气腾腾地端了进来,正听到若兰的最后一句,忙问:“钻进钻出,是老鼠吗?你不知道这老鼠最烦了,我们这老房子多的就是老鼠,出出进进都做了窝,放了耗子药也不管用……”

六十甲子分东西,

台上台下皆有戏,

你方唱罢我开锣,

第三回移花计难疗烦心病负心女喜嫁老大粗

秀梅和若兰相视一笑。

秀梅妈对若兰说:“别回食堂吃了,就一起将就将就,唉,今天这米不好,是配给米,烧出来像夹生饭。”

这天,若兰一下班就来到秀梅家,见秀梅妈忙着在做饭,秀梅正洗衣服,明仁在门口乖乖地打弹子入壁角洞。秀梅见她来了,赶紧让座,若兰一坐下,便问:“竹君找过你吗?”

这天秀梅妈吃完饭,拎出一只新炉子和一些锅碗瓢盆之类,对青松、如菊说:“你们也该自己学着过日子了,明仁呢,我带惯了,我还带着,明义再让我带,我这身子骨看样子也吃不消了。”如菊耷拉着脸,也不回话。

从此,如菊就只能自己照顾明义,青松每天总是很晚回来,吃完饭倒头便睡,有时火气大了,就拿明仁、明义出气,明义年纪小,性子讨巧嘴又甜,加之有如菊的庇护,而明仁耿直,也不讨饶,打厉害了则往奶奶、姑妈那儿跑,时间长了,如菊难免对秀梅母女多了些想法。

“就是,估计就是谈那事。”

“那有什么好谈的?那种老大粗,我们可高攀不上,那回‘马屁精’装模作样地找我谈心,探我口风,被我一口回绝:我说我妈有病要照顾,也不会做家务事,将来要拖这位事业心强的工人老大哥后腿。那马屁精皮笑肉不笑地拖我坐了好久……”秀梅已经有所察觉,给若兰倒了杯茶。

“还不是那老崔给挑唆坏的,不过上我的课,他还不敢。”秀梅一提“崔仁贵”,脸上不由出现蔑视的表情。

“你也不知施了什么魔法,那几个调皮的孩子遇见你一帖药,而且你对他们还那么严。”若兰这点确实佩服秀梅,每次经过秀梅上课的课堂,都是她在上面讲,底下静悄悄的,像刘阿强这种学生最多打个瞌睡,也不敢胡闹。

“唉,再由这帮老大哥折腾下去,我浑身长满手也管不过来了,这学习还是要靠自觉,同样姓刘,刘洋就不用管,全靠自觉,那天我经过他家门口,他借着路灯灯光还在看外文书……”(听老一辈说的,可真有这样的人)秀梅不无感慨地说。

“刘洋就是住如菊她们家楼下,平时不言不语,爱看书、戴眼镜的那个小孩?”秀梅妈一边吃饭一边问了一声。

“正是,他们家的老二。”秀梅答道。

“我听如菊他妈说,那小孩的爷爷可有学问了,给孙子、孙女起的名里都带了本人的生肖字,是个老工程师……”秀梅妈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赶紧站了起来走到外间,拼命咳了几声,秀梅跟了出来,倒了水,让她润润喉。

秀梅再进来时,若兰关切地问秀梅:“不带伯母去看看医生吗?”

秀梅见母亲在外间喝水,便轻轻告诉若兰:“她老肺病了,年轻时做纺织工得的肺结核,这几年又重了,幸亏苗老开的方子,撑到现在,可最近咳得厉害,特别是半夜……那苗老抄家时吓死了,他儿子苗回春学的半吊子西医,水平又不济,一看便是要动刀输液的,我母亲害怕,我家也没钱,只能依然吃那副药……”

秀梅妈咳完,就去床上斜依着,明仁上楼回了自己家。吃完饭,若兰向她们告别后,匆匆回学校去了。

秀梅在外间听母亲不再咳了,就将浸泡的衣服又洗刷起来,这时又有人敲门,(真忙)秀梅开了门一见是竹君,一手还提着一网兜梨(离,伏笔),秀梅就让衣服泡着,一边给竹君让座,一边擦干了手倒了杯水,端了过来。

竹君摆着手说:“别忙了,我还有事和你说呢。”说完就往桌边的凳子上大大咧咧一坐(就是爽快)。这时里屋传出秀梅妈的声音,竹君又站了起来,到里屋给她打了个招呼,返出来和秀梅一起坐到了桌边,竹君只是低头不语。想必竹君肯定有什么难缠的事,秀梅就先开了口:“‘马屁精’找你谈话去了?”

竹君点了点头,说:“还不是怨我这出身,如今倒像把柄捏在别人手心里似的,‘马屁精’又老生常谈了。”

“她说什么呢?”秀梅见她没说到点子上,就继续问。

“还不是说的那同一件事?”(大家都明白)竹君见秀梅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故意绕着说。

“那你答应了?你可想好了,他可是根正苗红的,你可千万别把人家给抹黑了!”(这理由管用么?)

“唉。”竹君说着,挤了挤眼睛,又用手试着擦了一下,没有泪水,眼睛倒有些红润,(没见一滴泪啊)哽咽着说:“还不是那死鬼纠缠不休?跑了你们俩,可盯上我了,今天那‘马屁精’说了,我父母的事可大可小,那崔仁贵早晚与她都要升迁,关系有多,兴许我父母就能早点被甄别,恢复工作,你说我还能硬扛着吗?”

“那小江怎么办?你怎么回了人家?人家见你这阵子没信,把信都寄到我这来了。”说完秀梅去了里屋,一会儿拿出几封书信来,往竹君面前重重一放。

竹君轻轻地将那几封书信往旁边一推,说:“他是个没用的书呆子,出身倒是好,可父母早没了,如今他远在天边,远水救得了近火?我自己的事还得得自己做主。”

秀梅觉得也有理,知道事已无法挽回了。秀梅双眼盯着竹君,竹君那道眼神就像姜近才在拷问自己,心里难免慌乱,埋着头说:“姐,你有话直说,别再这样盯着我看,我全听你,拿个主意还不成?”

“如果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好坏你也捏得住,可他出身农民,又是工人大老粗,(人粗可心不粗)邋里邋遢的主见多,你毕竟有知识,有学问,你两个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你可能跟他过一辈子?”秀梅伸出手去轻轻按住竹君的手背。

竹君抬起头,茫然地说:“走一阵看一阵呗,至少眼前他对我挺好,你看昨晚他拿了许多梨来,多新鲜,刚才听若兰说你妈又咳嗽了,我挑了新鲜的给你送来,等会儿你让伯母炖着冰糖吃,这冰糖是……”秀梅瞅着眼前的梨皱了皱眉,竹君不好意思地又垂下头,说:“是小江寄来的。”

秀梅这才看清在网兜的一角有一纸包,嘴里刚动了动,把话又咽回去,心想事已至此,不能再说那家伙什么坏话,将来人家俩口子好,自己今天的肺腑之言早晚要成人家谈笑之资。(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竹君见秀梅沉默,便以为事默许,又嘱咐道:“姐,我和老崔结婚那天,你可千万得来,还有若兰,我就你俩最好朋友,怎么也要给我撑撑场面。”

秀梅勉强地点了点头,说:“我来是来,可能早走,你别拦我。”

“行。只要来,我们就是好姐妹,我知道你要照顾伯母,我还能计较这些?”竹君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可见前面是装的)听里屋秀梅妈又咳了起来,忙跑到里屋问候了几句,告辞了要走,秀梅赶紧拉住她,将那袋东西放到竹君手里,竹君送出的东西哪还肯收回?往桌上一甩,夺门而出,飞也似的走了。

秀梅见到她扔在桌上东西和那几封信,犹豫了一下,将那包冰糖拿了出来放在信旁,拎起网兜出了门。秀梅正往垃圾房方向走,(有志气!)迎面来了阿金,手里拿了畚箕正往回走,见了秀梅沙哑着喉咙说:“呦,秀梅啊,这么晚了还走亲戚去呀。”

秀梅见她眼睛盯着水果,心里一动,就顺水推舟地说:“今个同事送来许多水果,吃不了,想分给左邻右舍一些。你昨天不说感冒了吗?索性都给了你,吃了治咳嗽。”

阿金也来不及细想,眉开眼笑地客气了几句,就将网兜收到了手里。阿金还想聊几句,却见如菊也拿了满满一畚箕垃圾过来,就与如菊打招呼。秀梅见她们俩凑到一块儿,必趣味相投,就说了句:“我妈还等着我熬药呢,我先回去了。”转身就走了。

秀梅踏进家门,刚想返身关门,却见门口木铁柱似的站着一人,秀梅仔细一看,不由一跺脚,叫了声:“虎子!”来人正是郑虎。

秀梅心想待会儿阿金、如菊马上就得经过,一嚷嚷左右邻舍都得惊动,于是一把将郑虎拉进门来,帮他卸了手上的行李,顺手关上了门。

秀梅妈听见响动,问了谁来?(可见这老房子七十二家房客的,无事可保密)秀梅招呼郑虎坐下,进到里屋,轻声说:“郑虎来了。”

秀梅妈没听清,又问:“谁来了?”

秀梅又凑近了说:“虎子来了。”

秀梅妈倒笑了,撑着就要起来,秀梅急忙扶住,郑虎随后也进来了,笑着问候道:“伯母你好吗?”

秀梅妈正要站起,嘴里兴奋地答应着:“好,好,没吃饭吧?我给你煮荷包蛋去。”

秀梅朝郑虎使使眼色,说:“他吃过了,我和他外间坐坐,你就别起来了,当心着凉。”

“对,我吃过了,火车站吃的,可饱了。”郑虎接过话来。

秀梅妈这才又坐下,问:“你父母可好。”

“好,身体好着呢。”

“那个和你一起的小豹子……?好吗?”

“叫石豹,哪里又多了个小名?”秀梅低身扶住她妈的肩。

“他和若兰快成了吧。别学竹君啊,喜新厌旧不好啊……”

“妈,你又扯远了,我和他还是到外间,等会儿让他进来再陪你聊。”

秀梅见母亲又依靠到床头,这才和郑虎到了外间。秀梅倒了水,特地到碗厨的盖缸里拿了两只月饼送到郑虎面前。

秀梅见郑虎嘴里嚼着,眼睛却不时地在看桌上的那几封信,就轻声说道:“这是姜近才写给竹君的,先寄给她的,都石沉大海了,所以就寄到我这儿了。”

两个月饼转眼就进了郑虎的肚子,秀梅倒懊悔刚才将那些梨全送人了,这会儿家里再要找些现成的东西也难。

郑虎吃完了这才开口:“我这次特地来看看你们,有些当地的特产……”说着郑虎翻开了包,拿出葛根、笋干、莲子等,又拿出些东西说是石豹带给若兰的。递完东西,郑虎和秀梅静默着相互望了好长时间,突然,郑虎抓住秀梅的手说:“我们登记去吧。”

秀梅看见那双深情的眼睛,想回避都回避不了,只能以低头、沉默来凝固这一时刻。

郑虎终于又开了口:“这一点,石豹比我胆子大,他已经偷偷往这跑了好几趟,这回他让我回来,自己留着给我打掩护,就是让我听听你的态度。”

秀梅终于止不住内心的激动,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她强压着千言万语,只是点了点头,嘴里发出蚊子似的声儿:“还得征求一下双方父母的意见……不过,就算跟了你,你们那儿,我暂时不能去。”说着用手指指里屋:“我妈还病得不轻。”

“行!”郑虎仍紧拉着秀梅的手说道:“最近我和石豹的境遇也开始好了起来,据说还有人来重新审查我们,可能要提干,石豹比我还好呢,他家里没问题了,可我,我爸还下放着……”

秀梅听到里屋又传来咳嗽声,连忙将手从郑虎手里抽回,起身回到里屋,谁知她母亲却挥挥手把她往外赶,秀梅正想返身出来,郑虎倒进来辞别,说还得赶快回家看看呢。秀梅妈撑起身来要送,郑虎连忙上前按住,秀梅妈顺手抓起郑虎的一只手,又拉过秀梅的一只手合到一块,对着郑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就把秀梅托付给你了……”说完,好一阵咳嗽,咳得放了他俩的手,拿起旁边的手帕捂住嘴,身体也弯了下去,秀梅替她又是抚胸又是捶背。

秀梅妈等缓过气来,将手帕紧紧攥在手里,朝郑虎笑了笑,说:“老毛病了,还幸亏那副药撑着,你快回去看你母亲吧,我这里你改日再来。”郑虎点了点头,说:“您老放心,我还会来看你的。”说完就走了。

秀梅再扶母亲睡下,拿起那块手帕,一看里面红红的,急忙转身跑到外间,眼泪已经止不住像潮水一般涌出。

秀梅和青松第二天请了假,将母亲送进了医院,早就熟识的医生苗回春负责抢救,认为秀梅妈情况很不好,还须进一步会诊。

秀梅又通知了老家亲戚,不几天就来了秀梅父母曾领养的喜丫头和她的儿子童强。

喜丫头赶到的这天,要出最后的诊断报告,秀梅正忐忑不安地守候在母亲床前,秀梅妈见青松、郑虎都出去了,就含含糊糊地说:“那……炉子……盆……”

秀梅给她掖了掖杯子,摇摇头,想止住她说话。

“真善法师……托付的……不能丢,我走后……咳,咳……”秀梅又把她头垫高。秀梅妈睁着眼睛看着她:“给我……念……‘阿弥陀佛’,别忘了。”

青松等人陪着喜丫头和童强这时风尘仆仆地进了病房,喜丫头已了解病情,就止不住眼泪扑簌簌而下,秀梅妈已说不出明白话了,眨了几眼,挤出两滴眼泪,喜丫头又不好当面痛哭,把眼睛揉得红红的,青松、童强、明仁他们退了出去,秀梅妈望一眼郑虎背影,面对喜丫头与秀梅伸出干枯的手向他指上一指,然后又看着喜丫头,露出了一丝笑容,蜡黄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微微的红潮。(回光返照)喜丫头赶紧握住她那只手,秀梅妈不知哪来的力气,又伸出另一只手来,尖尖的手再次指指秀梅,又指向门外……她深情地看着喜丫头,喜丫头强忍着悲哀,点着头。

郑虎出了病房见童强正陪着明仁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明仁正拿着他的军帽在拔弄那颗五角星……青松拿了报告,见了众人垂头丧气地说:“没希望了……”

到了第二天凌晨,果然秀梅妈就仙逝了。众人一阵忙乱,亏得里里外外有郑虎、童强相帮张罗,若兰、竹君又赶来安慰秀梅。过了三七,郑虎不得不要赶回单位去了。临走前,喜丫头帮着秀梅请郑虎和他母亲在老饭店吃了顿饭,又有青松一家和童强作陪,大家肚里明白也算是定了秀梅和郑虎的事。

除了孝不久,竹君便来邀秀梅参加婚礼,秀梅与若兰只能勉强前往。

这天,秀梅也没怎么打扮,穿戴整齐素净,只带了明仁一起赴宴。秀梅带着明仁一进学校,就见食堂大门上挂了大红横幅,老崔胸前戴了盘大的一枚像章,又挂着大红花,身上要再寻一丝空地也难。老崔赶紧伸出手来,秀梅却笑着迎了上去,改握了竹君的手不放,客套起来,老崔嘿嘿地在一旁笑着,拿多余的这只手想去摸摸明仁的头,谁知这明仁把秀梅常说“男孩头上有三昧真火,不能随便被外人摸着”的玩笑话当真了,就将头倔倔地一偏,往秀梅身后一躲,老崔只好缩了手笑道:“这小孩警惕性倒蛮高的。”

恰好若兰也来了,老崔赶紧迎上去把那双粗黑大手握住若兰的纤纤玉手,若兰本要去握竹君的手,没想秀梅未放手,被老崔抢了先机……若兰的手细腻酥软不说,更有绢绸之感,老崔稍稍用力,也怕碎了豆腐似的,自己身子先酥麻了半边,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幸亏竹君手肘及时从腰里顶了他一下,老崔这才还过魂来,将她们往里面让。

食堂大厅里热气腾腾,香烟缭绕。原来这老崔与马校长连升三级,自有一班羽朋吠友,借了学校食堂给他们办喜事,(难免公家里头匀些好处)老崔趁机将但凡沾友带故的都一并请来,满满坐了一食堂人。

老崔先来到一位肥头大耳、张着两片薄嘴唇的比他大几岁的年轻人,向秀梅、若兰介绍说这是供应局下属厂子的领导叫朱新飞,那朱领导倒没一些架子,原来他是搞技术的,三不靠的人物,也被结合进了领导班子的,被老崔拉来撑面子的。

接着,老崔走向几位老朋友:黄脸凸牙的王昌,黑脸横肉的管德广,白脸瘦骨的白胜,都是熟人,秀梅不免应酬了几句,王昌便是王珰的小儿子,王珰几上几下,这王昌只能夹着尾巴。

秀梅她们这才入座。婚礼由马校长主持,马校长先热情洋溢地介绍了新郎新娘的情况,秀梅今天倒挺佩服这“马屁精”,不仅嗓门赛过喇叭,肉麻之词都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往外说,最后由马校长代表组织赠礼——一套四本裹着红绸的红宝书,老崔恭恭敬敬地收了,放到悬红花、供画像的桌上,夫妻双双答礼鞠躬,然后马校长,哦不,马领导宣布仪式完毕,食堂里马上加倍热闹起来。

明仁第一次参加婚礼,眼里盯着桌上的八大盘,早流了口水,明仁见若兰夹菜,筷子是横插入盘里,也想学样,刚横出筷子接近盘子,却见秀梅的严厉已经跟了过来,见她摇头,明仁只得轻轻夹了一片送进了嘴里,秀梅胃口不大,帮着明仁夹菜,明仁么,毕竟是孩子,上来贪吃,等正菜大碗的一上便吃饱,于是就跑到边上去玩。

“明仁!”明仁听见一声尖厉的叫声,觉得耳熟,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同桌朱星(诛人心也)。明仁见了她即喜欢又怕,喜的是她人长得漂亮,怕的是她说翻脸就翻脸,也没个预兆,于是站住了问:“你怎么来了?”

朱星昂着头说:“我怎么不能来,你是混进来的吧?”朱星见他还穿着平日那身寒酸的蓝衣蓝裤,就作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才是混进来的呢!”明仁说完,就有些后悔,怕她发作起来,抓脸咬手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谁知今天朱星斯文了许多,珠眼一瞪,翘嘴一张:“没功夫跟你斗嘴,来,陪我逛逛。”就要明仁去给她摘个气球玩玩。

明仁见周围人多,悬挂的气球又高过自己很多,有些胆怯。

朱星双手叉着腰,斜眼看着明仁,鼻子里发出“哼,哼”之声。明仁没法想,只得跳了几跳,刚够到气球底部可又无法拿下来。

“明仁!”秀梅的声音传了过来,明仁见秀梅快步过来,就站住不动了,可朱星龇牙咧嘴嚷嚷:“快点啊,真没用!”

秀梅横到朱星面前,虎着脸,目光扫到朱星的脸上死盯着,朱星像被电到似的,魔幻般地收敛了起来,成了凤眼小嘴的小姑娘模样。

“哎呀,要气球还不容易,待会找老崔叔叔帮你们取几个玩玩。”竹君边笑着说话,边和一位面容娇好、身材苗条的女人走了过来。

秀梅见是竹君来了,拉起明仁的手,脸也转了晴色。

“吃了饭,可不能跳哦。”那女人又像对明仁,又像对朱星教训道,转脸露出笑模样向秀梅伸出手:“吴老师,久仰大名,教子有方,你儿子长得挺文气的。”

秀梅也笑着跟她的手握在一起,竹君却在旁捂着嘴笑,秀梅也懒得解释。

“我们家星星(猩猩,好形象)就是调皮,什么时候转到你这学校来,找你这样的老师才好。”

竹君这才介绍说,她是朱新飞的夫人叫严莉,单位刚给分了房就住附近。此时有几桌闹起酒来,秀梅乘着竹君、严莉赶去劝和,便悄悄拉若兰想走,若兰犹犹豫豫地说,还是打个招呼再走为好。两人找了竹君,竹君赶紧拉了老崔过来敬酒。

老崔此时面色已转成猪肝色,走路自然也不稳当,把马校长也当成像不认识似的,跌跌冲冲直奔若兰、秀梅而来,竹君和马校长急忙上来一边一个扶了。秀梅、若兰用杯中的桔子水和他碰了。

这时,老崔请来、自己原来厂里的掌勺大厨范韶也来凑热闹敬酒,马校长、朱新飞都夸赞了一番他的手艺。明仁见了老崔,倒想起了竹君提到的要他拿气球,可见大人们闹哄哄的,连朱星也不再提及这事,自己也只能作罢了。(大人可不能随便糊弄孩子)

转眼便到了冬至,郑虎、石豹又请了探亲假回来,众人帮衬着给秀梅妈落了葬。马校长、崔仁贵都如愿以偿升了职,崔仁贵还协管着新人掌管着学校。不久,这崔仁贵居然授意新校长、竹君做说客给秀梅、若兰介绍男朋友,秀梅、若兰索性将两人的婚事同时办了,顺便死了老崔的心。巧的是,喜丫头正好也来参加秀梅妈落葬,这事秀梅同她们一商量,一拍既合。

石豹在自己老家所在的石船镇,找到了供应局下属招待所的负责人,就借用他们的食堂,还请到了范韶来主厨,将两家婚事一起办了,由于若兰、秀梅再三关照石豹、郑虎要简办不张扬,只挑亲朋挚友参加,因此学校里就请了竹君夫妇。

竹君此时肚子已经隆起,由老崔乐呵呵地陪着。喜丫头和石豹的母亲都是农妇出身,见了面就像故友重逢,由这几位长辈主持两对新人成了大礼。

晚宴结束,当秀梅等在门口准备同宾客一起搭乘石豹借来的公共汽车时,这才仔细环顾招待所四周,但见散乱而低矮的房子几幢,黑灯瞎火的一片,隐约中是许多树木雄壮的身影,远处又传来声声犬吠,一股寒风夹杂着江水的腥味袭来,过后,细细品味,其中又夹杂着阵阵腊梅的暗香,秀梅猛然想起了那首著名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婚后,秀梅、若兰都有言在先,一个要给母亲过周年,一个要照顾母亲,暂缓迁移,郑虎、石豹只能依依不舍地回去了,至此天各一方,石豹性子急经常来信催若兰过去,倒是郑虎和秀梅鸿雁传情,相敬如宾,两对“鸳鸯”只能利用寒暑假相聚,真是聚少离多,双双肚子也都不见动静。

来年,形势已经缓和,郑虎、石豹的父母回了城,急急忙忙各显神通要把郑虎、石豹曲线调回。竹君生了个女孩,取名鹂群,老崔常有不悦之色,也不知还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夫妻两人开始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甚至动手动脚,后来成了家常便饭,也无人愿替他们拉架、排解了。正应了秀梅当初的预言,竹君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自家肚里咽,实在闹得不像话时,躲到秀梅家来避风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絮絮叨叨的。

这样没多久,这一年地陷正北,风云骤变,马校长、老崔一干人等突然被清退回原单位,不仅打回原形,而且有血债的还要清算,不久后,马校长、老崔就被管制隔离,竹君趁势离了婚,还带走了女儿,也算了了一段孽缘。

不过,接下来对秀梅、若兰她们倒是佳音频传,先是石豹的父亲官复原职,托了关系将石豹弄回石船镇里坐了办公室。接着,郑虎的父亲郑秀平步青云,选了供应局搞清理整顿,除保留朱新飞少数几个,其余全换了难友故人,这时未免有好事之徒帮忙将郑虎捧了起来,直到郑秀退休前,又提了好几级。

竹君离婚后不久,秀梅她们所在的学校被指定与其他学校合并了。

郑虎在供应局,上面安排他轻轻松松地管着后勤这摊,虽然夫妻俩暂住宿舍,不过分房也快了。郑虎得了权势,将秀梅推荐去石船镇的那个供应局属下招待所任职,接替原来退休的老所长做代理所长,虽说路远一些,可是天高皇帝远的,上下班时间活络,一年也没几单生意,又是体制内的人。(好地方!)

秀梅听了合意,就顺带着要招兵买马,自然少不了若兰、竹君她们,那若兰肚里已经有喜了,巴不得快回石船镇与石豹团圆,竹君单身带着孩子,在原单位里被人指指戳戳,听说这好事,姐妹们又都在一起,何乐不为?三人欢天喜地地办妥了手续,就如挣脱了牢笼的小鸟自由自在地扎向蓝天碧野去了。

要说明仁儿时记忆最深的就是一家制药厂旁的一个死胡同,只有弄口有一盏昏暗的路灯,胡同里黑漆漆的,走到底有一间铁皮屋,以前是收废品的住着,自从刘阿强和他父亲闹翻之后就住进了这里,每天早出晚归,同几个小混混一起,也不知做什么营生,晚上倒也有酒有菜地吃着。

秀梅上班路远,每天早出晚归的,明仁放学后也不急着回家,到了快傍晚的时刻经过这家药厂,就看见刘阿强坐在这条死胡同口,拿了个油光光的茶壶喝着,旁边总断不了几个妖形怪状的女孩陪着打情骂俏,其中蔡大厨的大女儿,一个看上去长得很结实、脸蛋俊俏的女孩最常来,甚至还给他带吃的喝的。遇到刘阿强心情好的时候,顺手拦来几个过路的小孩,然后就一手搂着那女孩,一手握着啤酒瓶,说几个不成文的故事和笑话;心情差的时候,就见他孤身一人,坐着喝闷酒,凡见到路过的小孩,上去不是屁股上一脚,就是头上给一下……不过见了明仁倒是从不为难。

明义也上了学,如菊单位离得近,又有午休,中午明仁、明义就回家吃中午饭。这天,明仁吃完饭又从这弄口走过,走着走着尿急了,看见前后无人,一拐弯就进了那条死胡同。刚刚贴着乱砖蓬草的尿完,还未舒口气,就听那栋铁皮房里有动静,而且声儿渐渐大了起来……

明仁听着那铁皮房里有女人□□之声,就好奇地慢慢挪近,心想从没见刘阿强中午回来过,这是谁发着声呢?于是他壮着胆接近铁皮房门口,就见有风从里面一阵阵吹出,那布门帘子时不时掀着露出一角,顺着外面的光线往里一看,就见刘阿强那乌黑结实的后背,又露了个光屁股背对着门外一耸一耸的,腰里架着两只白晃晃的腿儿,缠着绕着,脚上的女鞋还没脱去。

明仁刚想看仔细,就听那女的喘着气说:“有人!”刘阿强没理她,照旧动着,这时那女的提高了喉咙又问:“谁啊?!”

明仁情知不好,一转身一口气就跑出了胡同,刘阿强将布帘子掖着自己下身,探出个头来张了张,看见一个小孩身影飞跑,就在背后骂道:“勒你妈妈的,没见你妈你爸睡觉啊!”

明仁也没听清,就听着“睡觉”两字。这一下午他也没心思听课,时时想起看到的那一幕,只是不明白刘阿强为什么这个样子去欺负那女孩,而且被人发现后,那女孩还护着刘阿强……就这样头昏脑涨地混到放学,明仁特地邀了几个同学从那条路一起走。

经过那条胡同口时,刘阿强今天已经早早地坐在那儿了,举着啤酒瓶就着菜,嘴里还叼着一支烟,那女孩照理陪着,还给他打蒲扇,明仁往同学身后躲躲闪闪。谁知刘阿强眼尖,等他们从眼前走过时,刘阿强将手里的啤酒瓶往小桌上重重一放,一个箭步窜了出来,一把抓住明仁的后颈衣服提到自己桌前,明仁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就是嘛,‘笑嘻嘻不是好东西’!”若兰不屑地说:“她也与我死乞白咧谈过,我说我小,成份也不好,家长嘱咐好好改造思想要紧,况且父母还在农场劳动呢,不要把响当当的他抹黑了,喂她一个软钉子,让她噎死。”

作死苍蝇尤未奇。(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

明仁出生后,青松、如菊早出晚归的,就将明仁托付给了秀梅妈带着,秀梅妈带了明仁几年,老毛病又犯了,偏偏这时又添下一个男孩:明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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