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仁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从梦中唤醒，慢慢从四个铺成床的凳子上爬了起来，开门一看是姚茜，连忙让了进来。

姚茜先是一愣，看着他穿了睡裤，才进门，见秀梅从沙发上已经起来，正拉开窗帘，开口道：“呦，好睡呢，这两天看着吴经理睡得这么晚起来还是头一次呢。”

“你们还谈吃小灶，我睡下面休息室里，连个送早饭的也没有，早知道抢间客房先住着，又可以睡懒觉，每天又有人送早饭。”

“这你可冤枉他们了，那些客房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的，部队里的人哪有空睡懒觉？都是轮着班的来睡，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作息时间，这几天连打扫房间都省了，怕影响他们休息。”秀梅边说着，边从橱里拿了一个小锅子出来，顺手端起一碗小米粥，又拿了几个包子和茶叶蛋，然后用锅盖盖好，对冬梅说道：“你给楼上的那个姚茜送去。”

秀梅拉完窗帘，将一条毯子折叠了起来，然后整整衣服，才面朝姚茜说道：“你可别这么叫，我觉着别扭，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是叫‘吴姐’和‘吴所长’踏实。”

明仁刚想伸手去抓包子，秀梅在身后叫道：“快去刷牙洗脸，姑娘们面前，一些卫生都不讲。”明仁朝夏莲做了个鬼脸，和秀梅一起去洗漱了。

等两人再回来时，看着竹君拿了个包子正往嘴里塞，冬梅在一边说道：“这可是夏莲姐今一早偷偷包的，茶叶蛋是昨晚在宿舍里煮好的，食堂里还是那老几样，连这粥都是宿舍里阿金给熬好的……”

众人也不客气，迫不及待地都坐下吃了起来，秀梅笑着看看竹君、明仁狼吞虎咽的样子说道：“你们都像好几天没吃的饿死鬼了，我们在这偷偷地吃小灶，是不是有些不道义？”

又有冬梅轻轻的声音传来：“轻点，别把人都吵醒了。”

“都什么时候了……”夏莲答道。

听着这声音没几秒钟，就见夏莲那张胖胖的圆脸露出在门口，端了一个大盆，上面罩了纱布，冬梅小心翼翼地端了一个锅子跟在后面，明仁、姚茜站在门口，阵阵米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肚子倒有些饿的知觉了，姚茜对着夏莲笑道：“好香啊，今天又送什么好吃的呢？”

求得自在贫如洗，

一片赤坦入泉池，

人生最难共富贵，

第十三回凝众心众人搭台戏结善缘善后望江楼

“有什么好吃的，还不是老几样？这几天像是蝗虫扫荡过一般，存货都扫完了，你们的已经送上去了，凑合着吃吧。”夏莲径直将饭盆子往秀梅桌上端去，姚茜只得侧身让她们过去，转身上楼去了。

夏莲看着她走了，才将饭盆揭开，明仁探头往里一看，里面是白雪般小巧的小包子，还有红彤彤的茶叶蛋和一拼盘小菜。夏莲拿过一块木板垫在桌上，冬梅这才将那锅子放了上来，一揭锅盖，一锅黄橙橙的小米粥伴着香味直扑而来，把明仁明仁的胃催得咕咕叫。

散至庙门各东西。

万年可保江湖堤？

聚进佛堂花正好，

“还不是早晚的事？我还是叫您‘吴姐’吧。”

明仁这时看清姚茜眼睛微微红肿，脸也变得瘦黄，可她还是挂着疲惫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石镇长让我告诉你一声，我们今天搬回镇上去了，部队这两天也要撤退了，他一早赶到市里去开会了，说得空再来跟你打招呼。”

竹君嘴里还剩半个包子，一听这话赶紧呕到手里，急着说：“我们还不够吃呢，还给这狐狸精？”

秀梅脸色大变，眼一瞪：“你当孩子面胡说什么？”秀梅看着竹君红了脸低下头去，这才放松口气说：“昨晚我看她吃了几口白饭，就不吃了，她不过也是个孩子，都瘦成猴似的，将来同她打交道的日子在后面，俗话说：抬头不见低头见么。你要多吃，我少吃、不吃总可以？”

竹君又将那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着想说什么，却噎住了，忙拿起手里一只画了翠竹的小碗，低头喝起粥来。冬梅端了锅子走了。

这时，若兰刚巧来上班，见一桌人围着都不做声，又见明仁手里端着只合和二仙的小碗，此时刚好喝完一碗，又盛了一碗，对着那只碗在吹，笑着问：“吃什么好吃的，开小灶了把？”

秀梅放下手中的碗，站了起来，腾出自己的位子，说道：“夏莲她们做的，你尝尝？味道不错呢，我也吃饱了。”若兰看着盆里只剩最后一个包子和一个鸡蛋，就剥了个鸡蛋尝了起来，连连夸着味道不错。

竹君再也憋不住了，说道：“这两个是给冬梅留的，她还没怎么吃呢。”

若兰脸一红，停下手，站了起来，拉了秀梅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说道：“刚才出门前，老石打来个电话，让我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搞个军民联欢什么的，送送他们。”

竹君放了碗，看着秀梅并不回答，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耐烦地回答道：“镇里不搞么？我们这小地方哪搞得起来呢。”

“镇里还住着两边村里出来的灾民呢，唱唱跳跳的，太惹眼，我们这里可以以单位的名义，规模小些，也尽到了地主之谊嘛。”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了，明仁将电话机递到秀梅手中，秀梅一听是戴茯苓打来的，听她说着话，不时“嗯”、“嗯”地答应着。

秀梅接完电话，对若兰、竹君说道：“戴大姐后天组织局里的人要来慰问抢险的部队，还有其他机关的人恐怕也要来凑热闹，我们就搞个文艺演出，我看那些女孩子平日里唱唱跳跳的也挺好，索性放松放松，我们总不能连个炮仗都不放，闷声不响地送走部队吧？”

若兰点点头，竹君一扭屁股，说：“猴子出把戏的节目我可拿不出。”

秀梅瞪了她一眼，说：“那也不至于！”

恰巧肖百鲢也进了门，听她们正讨论事情，就乖乖地站到明仁边上，听到“唱唱跳跳”、“演节目”的话，就插了嘴：“春杏的琵琶、秋萍的歌喉、还有我们厂里那个文艺小分队的滩簧都可以拿得出手么，连夏莲都可以表演个杂技，顶碗。”肖百鲢侧身一指夏莲，夏莲马上抿着嘴在肖百鲢身后狠狠打了一下，肖百鲢想躲也没躲掉，只得用手抚着腰背，装疼。

秀梅倒笑了，指指肖百鲢说：“你看看，连小肖都说我们这里有人才，谁说我们拿不出一台节目，拿不出来，借一支队伍来，也要把这慰问演出搞好。”

“还有这位，吴所长，别把他给忘了，他可是会说滑稽戏呢。”夏莲指着肖百鲢大声说道。

秀梅更乐了，顺势答道：“小肖也得拿个节目出来，你平日里惯会说笑，拿个滑稽节目出来逗逗笑也挺好。”

“没有搭子怎么演。”肖百鲢故意脸对着夏莲说道。

“他不是么，你们平时一唱一和的。”夏莲指指明仁，明仁红了脸说：“我哪会演什么滑稽戏，我可不像小肖，看着这副模样也没人笑。”

秀梅说道：“你也该锻炼锻炼，我看你们也是一对宝贝，站在那里没准挺好，再说我们又不是专业演员，演砸了也没关系，关键是一片心啊。”

说到此处，正好冬梅回来，肖百鲢留心着冬梅，发现她手里提着马甲袋，露了几把团扇把柄，就要讨来看，冬梅见他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偏偏走得与他远远的，到了秀梅身边把几把团扇分给秀梅、竹君、明仁……又把剩下的最后一把怀抱在胸前，她的手臂把画面儿正挡住，那肖百鲢又不能上前去夺，怏怏地跑到明仁边上去了，冬梅这才把那把扇子递给了若兰……

秀梅接过团扇一看，扇面是绣着喜鹊登梅的双面绣，十分精致、华艳，只听冬梅道：“这是开发区送外宾的礼品，画面是银凤姐设计，请了江东老艺人织就，指名儿送你们的……”

竹君看一眼是把竹报平安的扇子，屋里正湿热，就直接扇了起来……若兰擒上手，见扇面是兰石图，端详着那色彩较其他三把墨黑而黯淡，枯笔兰、丑怪石，绣得再好，也不大欣赏，见肖百鲢与明仁要他手里的那把《菊花图》，索性就递送了肖百鲢……（若兰恐怕早有了，这把扇儿必是送给冬梅的，没想到却落到了肖百鲢手里）

若兰把冬梅挽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着秀梅说道：“我把我们这里一位‘舞蹈家’给忘了，她还会跳孔雀舞，当年市里青少年比赛还得过奖呢。”

众人惊讶地朝向冬梅，冬梅腼腆不语。

“当年演出的衣服还在呢，就不知道这两年忘了没有？”若兰又把准备慰问演出的事告诉了冬梅。

冬梅回答道：“怎能忘怀呢？练练就成。”

夏莲在边上轻轻拍手道：“太好了，三个姑娘（三个女人一台戏，作者巧用俗语。）、两个光榔头（兄弟么？）就搭成一台戏了，就看你们的了。”

秀梅那手一指夏莲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和绿萝给她们化化妆，让钟心给搬搬道具。”

“哎，说到钟心，我看着还有一档子节目可演，那钟心可舞得一手好刀法，早晚凑巧时，不都看钟心在后面树林里耍过？”竹君拍着脑袋说道。

“在部队的人面前舞刀弄枪的，那不是在官（好个“官”字）大爷面前舞大刀么。”若兰嘲笑道。

竹君正色（对着“嘲笑”二字）道：“我曾问过他，那可是独门绝技……他肯不肯露一手还是个事呢。”

“我看调节调节气氛也蛮好，都是些女孩子跳跳蹦蹦的，阳刚之气正显不足，正好他这一舞大刀来个平衡，我看就这样定了，他的工作我去做，总之，让你们饱饱眼福。”这事算是定了。

后来，秀梅跟钟心一提，钟心面露难色，先是推脱，经不住秀梅一番开导，才应承了下来。

若兰很快就将那条鹦鹉绿的长裙子翻捡出来，大家一看，觉着素了些，秀梅让绿萝赶紧去镇上买了闪光片做孔雀眼来，到了晚上，亲自与冬梅两人裁剪后缝上，很有个孔雀羽毛造型的模样。

若兰又联系了部队的华榕，回来说：“大部队都先撤了，剩了华榕的一帮后勤兵们正在扫尾呢，他说了没问题，到时再把首长请过来就是。”

秀梅说道：“我们这地方庙小，也不能不自量力……不过，面对千人也好，面对一人也好，演出质量可不能马虎，还得苦练，虽说出了洋相不怪你们，可也要努力一把不是？”众人听着都是道理，就各找各自地方去排演了，明仁、肖百鲢因王昌还没让他们回去，也找了个空客房排演，临时凑台词。

这肖百鲢总也不安份，到处乱窜，一回，脸上带了红印子回来，明仁问她怎么回事？

他说道：“哎呀，别提了，被鸟啄了。”

明仁笑着说：“哪来那么大鸟会啄你？”

“冬梅么，好心去看看她躲在房间里怎么演孔雀，谁知她拿手装了孔雀嘴啄我脸，那手指甲尖尖的，下手重了划出了道道，这女人可心狠手辣，你可小心了。”

明仁笑得前仰后合的，反正磕磕碰碰的事发生了不少，这里一笔略过。

到了那天早上，天大晴，却大热了起来，娇柔的风儿摆柳魅人，新嫩的翠叶藏鹊纳莺。

秀梅的办公室里已开了吊扇，底下秀梅正最后与若兰、竹君、秋萍商量晚上演出的细节，秀梅正点道：“……最好往管徳广那里再借几名电工过来，这照明要更加强烈，让舞台、广场、河水融为一体……领导座、慰问人员原则是前两排，不行，就混坐一下，不必太刻意……”说到这里，秀梅见明仁、肖百鲢早早地站在门口，就问：“有事么？”

肖百鲢抢先跨进门去，将王昌再次打电话来表示支持的话与她们说了，秀梅见好事凑上门来，正好把借电工与探照照明的事交代了……这时门口出现了小红，而且还挽着一位中年汉子，众人目光聚焦过去，见他长得：平头刺根根，黑面粗犷犷，身子瘦削无油水，可却似万仞壁上一劲松……小红腼腆地对秀梅说：“这是我爸爸，叫薄明，他有事找您呢。”

秀梅连忙迎了上前说道：“认识认识，见过，也是老师呢，这次亏得你父亲发现北面大堤管漏及时，才早做了抢险布置……”

“吴老师，您客气了，哪能归功于我们这些人呢，要谢也得谢我们的老祖宗，告诉您也无妨，之所以周边村子都淹了，而我们村子从秦家祖屋到福云寺中间包括葫芦河两岸大部分没事，是因为这里的地势比两边高许多，估计建村时，老祖宗大概故意挖了河与湖，一来蓄水。二来出来的土石将这洞口村的地势也垫高了，即便水淹下来也能抵挡一阵……今天来则是……”说到这里，小红的父亲有些犹豫了。

秀梅爽快地问：“老薄，有什么话尽管说。”

“就是……就是其一么，感谢您借了我们那么多防汛器材，救了我们村，低洼处连着抽水，现在水也退了……老村长不巧病倒了，让我代表他来再次表示感谢……”

秀梅听了摆摆手。

“其二么，那些沙袋都垫了缺口或扔了江里，恐怕将来大部分收不回来了……还有件事……”

说到此处，秀梅微笑着插了嘴：“没事，这我早料到了，您就别吞吞吐吐的了，有事说吧，只要我帮得上忙……”

薄明这才下决心说：“南边那栋望江楼塌了……”说着那凹凹的眼眶里有些湿润了，小红在一边噘着嘴咕哝着：“塌就塌了呗，一个破楼都多少年了，也没见人管过，倒了也值了。”（古建筑也薄命啊）

“你懂什么！”薄明严厉的瞪了女儿一眼，又转过来脸用哀求的眼神对秀梅说：“那可是几百年前的古物了，风吹雨打到今天，不想这次也难逃一劫，我今天去看了，虽说倒了，可整体还完整，部队快清到这幢楼了，听他们说要当废品清走，我们也不敢阻拦，特意来跟您商量，您和部队的人熟，是不是让我们收了这些砖瓦木头，将来也好重建这幢古楼。”

秀梅听了二话没说，抄起电话听筒找到了华榕，先将晚上演出的事再定了定，然后就将那个望江楼的事情原委说了，哪知这华榕一口应承，不仅要将这些砖瓦木头完好地保留，而且派卡车运到招待所存放，秀梅把这好消息告诉了薄明，薄明激动得有些发抖，连连握紧秀梅的手说：“我代表老村长，哦，不，代表周边全体老百姓谢谢您！”

“要谢还是谢部队！没有他们，别说你这望江楼，就是周围十里八村的都保不住了。”秀梅被薄明有力的双手握得生疼。

“对，对，没有他们，淹了四周，也会殃及我们，同样也难逃厄运。”这时小红牵动薄明的袖管，嘴朝两人握着的手方向努了一努，薄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歉意地说道：“什么时候上我家来喝茶，吃桃，削梨，我们村里的桃与梨可是远近闻名的……”（逃离尘世么？）

秀梅又邀请村民们晚上来一起看演出，薄明有些惊喜，连连答应，这才和小红一起离去。

等她们走后，若兰不无担心地对秀梅说：“座全排满了，他们来了怎么挤得下，再说这帮子农民没见过世面，叽叽喳喳一顿吵闹……”

秀梅打断了她的话：“农民怎么了？不都靠农民养活着么？我们可以在两边多放上一些长板凳，这些村民别看着平时是乱纷纷的，可多数人本质纯朴得很，谁说他们没见过大场面？他们平时看戏，发现不够坐的，也都会旁边站着的，怎么会胡闹？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不能太势利了。”

若兰没听完，就躲到一边，拉了秋萍问起她们排演的节目，秋萍眉飞色舞地将众人排演各个节目的情况细细地汇报给她们听，秀梅冷静下来，想了想，猛然间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对众人说了一声要去大堤看看，就走了。

肖百鲢看若兰和秋萍说得起劲，朝竹君、明仁招招手，三人都到了楼下，肖百鲢神秘地说：“你们知道么？上面风向又要变了，这回明仁你的姑妈可要脱开了体制大干一番了，我听说，若兰姨却宁可留在供应局呢。”

竹君一向急人急性子，一听这话就问：“谁说的？我反正不不要留，怎么着也要跟秀梅出去闯一闯。”

肖百鲢见竹君盯着问，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我也是偷听着我妈打电话，模糊听来的，好像是严阿姨透露出来的……我还听说把你姑妈抛出来，一则试探上面的口风，二是想看她怎么将这新建的大酒店经营下去，犯了错，可就……”肖百鲢说到此处，用右手做了个刀劈的动作，补充道：“或许就麻烦了……”

“我看朱老总夫妇不可能听任有人做这种事的，虽说他老朱没扶正，可好坏也是秀梅的顶头上司，管着这摊，大家平日里一起亲亲热热的，难道有人拿秀梅做牺牲品、试验品，她们眼巴巴看着不管？”竹君疑疑惑惑的。（难道不会就是这对夫妇搞得鬼，贼喊捉贼？）

“我可只知道这些，今天都交代了，反正有人要明仁姑妈好看，要把你们拆散，如今这世道但凡能掌权的地方，叫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好话！别看着今后秀梅热闹，光鲜，可危机四伏啊。）

两人又胡乱猜测、分析了一通，明仁至始至终没插上一句话，只是云里雾里地听着……

此时，传来汽车刹车声，他们一看是秀梅的车，车一停，前后下来了华榕和秀梅，华榕依旧回了新楼，秀梅迈步向他们走来，看他们傻乎乎地看着她，就问：“你们俩调皮鬼那档子节目都排演熟了？千万别冷场啊，可指望你们掀个小高潮，调动调动大家的情绪呢。”然后又对了肖百鲢说道：“刚才我忘了说，先前那个卓秀菱打电话来，她还要和你合唱对歌呢，你们不用练练？”

“不用，这种俗歌我教您一遍，您也会唱了，她也只能唱唱这种歌，啊，那架钢琴来了么？又是谁会弹奏呢？”肖百鲢一想起卓秀菱，脸上不由流露出不屑的表情。

“这可保密，下午人来了，你就看见了。”秀梅和肖百鲢半开着玩笑。

“那栋破楼的事了了？”竹君想着刚才秀梅去大堤上的事来。

“亏得我去一次，他们部队都动用机械设备，那些古砖古瓦被那铲车一铲，和垃圾有什么两样？所以我拖了华榕一起过去，现在他们正手工搬呢，而且那华榕还办了件好事，将部队里要处理的旧帐篷留给了我们，我看将来这里改扩建堆放建材，这帐篷保护这些古建材倒是都用得着呢。”秀梅不无兴奋地回答。

竹君笑笑说：“你还真有心管这些闲事，只要上面开恩大笔一挥，大票的扩建费下来，那还不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还在乎这些？你还是想想下午这一大帮子姐妹们来了怎么招待吧。”

“兵来将挡……那不还有你么，我晚上退居二线，由着你和若兰大闹天宫去。”秀梅轻轻松松地回了一句。

“我可负不了责，如今食堂存货都见了底，今晚上连办一顿像样的客饭都难，你又抠着不让外面酒楼里铺张……还有心思跟我闹。”

“别担心，到时自有贵人来帮我们的，什么时候姐真让你忙乎得没则过？”

一到午后，酷热难耐，竹君也懒得走动，换了一身打皱褶领子的米黄色衬衫，一条黑色的小喇叭口裤子，晃动着脚下一双红色闪亮的高跟鞋，（通过描写她的衣着来彰显她个性：出挑、时尚，略去了相貌描写）早早地坐在秀梅办公室的沙发上，开了吊扇，又嫌不足，打开了风扇对着自己两头吹了起来，不一会儿若兰也换了套少见的新衣服来了，若兰抖动着光鲜亮丽的百褶裙站在吊扇下，对着竹君说道：“真热啊，刚才我又看着秀梅找来了刘阿强，两人嘀嘀咕咕地不知商量着什么，这种小流氓有什么好与他多啰嗦的。”

竹君正半躺半睡在沙发上，听了这话，看看四周没人，对了若兰试探着问道：“听说秀梅要离开这啦？”

若兰有些惊慌，坐到了竹君边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然后看着竹君盯着她看，不由低了头，看着自己翘起的一双银色凉鞋，说道：“我怎么知道呢？”

“别瞒我了，我们当初可都说好了，将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今社会，这话连信前半句也不能信了），如果她走，我可跟着，我在这儿可闷死了。”

“在这里可是体制里的人，旱涝保收的，你们出去混，日子可有这么省心？秀梅也是，上面不支持么，还非要老话重提，这回好，上面顺了她的心了……生生拆散我们，可不是她自找的？”

“我看才不是呢，我们两个都决定走，你非要留着……”两人说到此处，肖百鲢和明仁都跨进门来，肖百鲢嚷嚷着热，也跑到电扇前对着吹了起来。

“当心，别着凉了，你晚上可是主角，病了可没人替。”竹君虽然一副把这沙发当做了海滩，吹着风乘凉的感觉，可内心却是火辣辣的，翻腾着对若兰不满的火焰。

明仁去坐了秀梅的座位，谁想竹君又说：“今天那位子可是你坐的？马上要换人坐了，连你姑妈都轮不着呢。”明仁一听这话，只能站了起来，去给她们倒茶水去了。

若兰听着刺耳，站起身来走了。竹君见她一走，就坐了坐正，让明仁、肖百鲢在她身边坐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们都是大学生，当代的精英，你们说是在锅里煮着等死好呢？还是跳出锅外被火烧死的好？”

两人看着她今天有些反常，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肖百鲢的反应就是快，答道：“我看还是跳出来的好，哪那么巧就掉进火坑里了？”

竹君倒是乐了，拍着肖百鲢的肩膀说道：“到底是我的好外甥，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就听你的了。”

这三人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发着时间，这时就听下面人声鼎沸起来。

随着一阵子琐碎的脚步声，一位穿着深红色丝绒旗袍的高个子女人先踏进门来，后面紧跟着两位也穿着同样颜色服装的中年女子，等这三位成品字形地走到了屋中央，明仁认出前面那位是戴茯苓，后面不是别人，正是严莉和史金花，再后面的如风挽着若兰一起迈了进来，最后是一位却长得如若兰一般瘦弱，脸有些瘦黄，和如风她们一样也穿着红色演出服，走路缓慢稳当，只是不认识。

屋里瞬间已是一片红了，竹君站起身来，戴茯苓伸出手来，两人握着，竹君就说：“呦，今天戴大姐看着就要表演节目啊。”

戴茯苓一指身后的严莉说道：“还不是这小鬼头想出来的？我们昨儿可排练了整整一天。”

严莉这时也走上前说道：“还不是戴大姐的意思？我不过执行罢了，还好练一练，真是不练不知道，一练吓一跳，这嗓子就像个破锣似的。”

如风听她们说话，挤向中央位置，说道：“没有戴大姐的周密组织，我们也不会凑一块了，今天你们这里慰问演出，我们岂能空手而来？”

众人寒暄过后，戴茯苓才想起什么，拉了那位最后进来的瘦弱女子介绍说：“这可是刚调来没多久的辛老千金、牛总夫人，叫辛楠蓉，现在在教育局，你可认识？”

“你不介绍，我怎么会认识呢？”竹君抢先伸出一双大大的手来握住了楠蓉的那只纤细柔弱的小手，瞪大了眼仔细看了一回，说道：“我怎么看着怎么像若兰，两人就像双胞胎姐妹了。”众人都笑了起来，连这楠蓉的嘴角也起了一丝微笑，点了点头，叫了声：“大姐。”

“她可是我们局子里有名的交际高手，号称‘熟人头’的庄竹君是也，今个可吃瘪了，也有你不认识的。”戴茯苓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刚来，可不算，你是管人事的，这回你可占我便宜了。”竹君松了那双握紧的手，楠蓉抽回手来，仍端端正正地站着。

“不过，你们这里可有人认识她呢。”严莉边上一插嘴，楠蓉也点了一下头。

“谁？”竹君有些惊讶。

“秀梅就认识……不过她陪着朱总、王昌他们先去看望部队的负责人去了，等会儿过来，我倒要问问她怎么会认识的。”

楠蓉脸带桃红，说：“别问了，当年我和她弟弟是大学同学……”

“你看看，以后我们可把你这‘熟人头’的诨号给了秀梅了。”

“你们又在背后说我什么闲话了？”秀梅正巧跨进门来，听了这话就故意板着脸问。

“咦，你不是陪着朱总他们去新楼了么？”如风有些诧异地问。

“贵客都来了，我还好意思陪着那帮老爷们在那儿发呆？你们看这是谁？”

众人朝秀梅身后望去，果然秀梅身后还站着一位衣服熨烫得端端正正、挺挺括括的女子，右手里还提了个装衣袋，此人正是郑玫瑰。

“难道你们晚上准备干嚎着嗓子清唱么？可忘了伴奏的？这是我请来的‘演奏家’，还搭配钢琴，不过出场费你们可得给报销了。”秀梅这才露出笑容。

“啊呀，劳你的大驾。”戴茯苓、如风都先后迎了上去同玫瑰握手，郑玫瑰将手里的那个装衣袋交给了明仁，明仁随手挂到了边上一个红木的立式挂衣架上。

秀梅拉了那位楠蓉走到明仁的面前给她介绍说：“这是青松的大儿子明仁，还有个弟弟明义今天不在，他暂时跟着我过。”

明仁主动上前打招呼，那楠蓉看着明仁，眼里有些莹莹湿湿的感觉，嘴里像蚊子似的嘀咕着：“像，真像……”

那史金花转过身来，刚好就站到楠蓉的边上，将这话听成了“香，真香……”，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多喷了些，天热，出汗，所以……”

楠蓉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秀梅又拉了楠蓉走到肖百鲢跟前说：“这可是风姐姐的儿子，你看长得俊不俊？”

如风听见到处都是“姐姐”“姐姐”地叫着，心里挂了蜜，兴头上来了，拉着若兰她们一起凑了过来，问起了各人的年龄，一排，戴茯苓最长，依次是严莉、秀梅、如风、若兰、竹君、楠蓉……（是不是要义结金兰？）当问到史金花时，史金花笑着说：“如今都学国外，忌着打听年龄呢，反正我最小，别多问，我可怕老得快呢。”这时，郑玫瑰已悄无声息地转身去了洗手间。

明仁看着众人笑吟吟的，想着上午肖百鲢透露出来的消息，不由内心一抖，不过马上又被她们情如姐妹的言笑举止迷惑了，想想肖百鲢从来说话不靠谱，不知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一地鸡毛，再七拼八凑起来，用来唬人，最好笑的是他常常自己说过什么时后也都忘了……想到此处，他又渐渐恢复了常态，幸亏大家都只顾着说话，谁也没注意明仁表情上的这些细微变化。

屋里正热闹之时，门口有个剃了光头的人往里探头张望，秀梅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刘阿强，秀梅忙到门口招呼道：“钢琴搬好了？”

刘阿强点点头，接着递过来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菜单给秀梅，秀梅看了看说：“你这字怎么写得越来越差了。”

刘阿强低了头，搓着手说道：“不是忙么，让我女儿写的，回去我好好管教管教她。”

秀梅听了皱皱眉又摇摇头说：“要那么多菜干吗？不是说好了照客饭标准办么？”

“唉，我不是想你们人多么，又都领导的，正好老丈人也在，他听了你要慰问大军，他一起帮忙张罗的呢。”

秀梅正想说什么，戴茯苓走了过来，正色道：“秀梅，别太铺张浪费了，菜只要够量，看着清爽一些就可以了，我们和他们大兵得吃一样的，千万别搞特殊化！”

秀梅将刘阿强手中那张纸拿了过来，用笔划了几道，然后交给了刘阿强，刘阿强接了单子看看，皱了皱眉走了。

戴茯苓见众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起劲，也没人注意她们俩，就轻声跟秀梅说：“早些开饭吧，这里太偏远了，就这么着回去，都得深更半夜了。”

秀梅听了觉得有理，两人回转进来，见严莉、史金花、若兰都围着肖百鲢，当着如风的面在轮流夸他，竹君和郑玫瑰窝在沙发里轻声说着话，只有楠蓉和明仁两人在角落边望着窗外，偶尔攀谈几句，就走过去，这时正听着楠蓉在说话：“我回到这儿，就像回到了童年，我小时住得离这不远，就是没收那些大户人家的房子，也有个大花园，那楼里到处都雕着画，光镂刻的蝙蝠就有上百个，小时候闲着没事，数着玩呢。”

明仁客气地说：“我们这里将来扩建后的园子也不小，如今在施工，要不带您逛一逛？”

“下次吧，我还来呢，我还得到附近找找我小时候住家的影子呢。”楠蓉的眼神忧郁地望着远处朵朵簇簇的花草，还有飘飘闪闪的鸟雀。

秀梅听完她提起的那栋老楼，就走到竹君边上，轻声关照：“你下去看看玫瑰的钢琴安置好了没有，那可贵重了，还有，你让秋萍给夏莲交代一下晚饭的事，放心，我已经让刘阿强去操办了，准时送来没问题，关键是让她和范韶维持一下食堂的秩序,别乱套了，难看，再嘱咐钟心等会儿放那些村民们进来……”

竹君答应了下楼去了，过了会儿，只听走廊里一阵咳嗽的声音传来，朱老总挺着大肚子跨小步进了门，后面王昌慢悠悠地跟着，明仁有一阵没见朱老总了，只见他嘴两边的肌肉更是鼓了起来，伸了一双肉乎乎的手拉了拉秀梅她们伸出的热乎乎的小手，然后对了若兰说道：“我们已经将慰问品给了老华，等会儿在台上交接这些东西也难看，今天我就不发言了。”说着，眼儿一扫身边王昌，又说：“你们也不要讲了，太耽误时间，让戴大姐讲几句就行了。”

“这哪成呢，您是主角，又是带队的，哪能往后面靠呢，老王早就再三关照我了，今后不该我多嘴的地方不得多嘴，这场面上的事我得尊重他，我可不敢抗命啊。”戴茯苓一指严莉说道：“她可是上面派下来的，又能说会道，就推她了。”

“不行,不行，我哪成么，我这资历……”严莉一想总是一个局一家人，拉起身边如风的手说道：“我看如风姐是主管宣传的，新上任的总要讲几句，然后就是主办方秀梅，可不能少了她发言，最后老朱简单总结性发言不就妥了？”

众人一听有理，如风也不免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推托了几句就答应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刘阿强准时送来了客饭，于是秀梅陪了众人去食堂，半路上明仁看着洞口村的乡民们早等在了门口，钟心忠于职守，见开放的时间未到，将他们拦于门外，那些淳朴的农民只能静候着……

“打什么招呼呢？都是常来常往的……还有什么事吗？”秀梅拿起洗漱的工具准备往外走，姚茜摇摇头，明仁听到走廊里传来夏莲的声音：“开饭了！开饭了！”

阴曹才是同仁地。

流芳不拜一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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