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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回 弄玄虚百鲢吹春风 兴昌盛阿强归正途

  • 作者:洞口笑笑生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7-01 11:23:20
  • 字数:35230

秀梅笑了起来:“她小孩子家的,知道些什么,要说吓人,我们脚底下才瘆人呢,这招待所就是建在这儿的乱坟岗上,以前叫做‘洞口义庄’,当年大搞建设,筹建这个招待所时,你爷爷还来参加过劳动呢,唉,太过积极,后来得了积重难返的病去了,要说瘆人,还有后面秦家祖屋前的那片废墟,一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后来才改了农田与树林……不要提了,那头你少去就是了,至于小红说的她家坟地,早迁走了,如今大概尸骨无存了,怕什么呢?”秀梅此时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地说:“再说,现在都是良田、果林、池塘,薄家老大也不是打死不肯搬离(伏后来薄家祖屋之事)么?他们不怕,我们怕什么?你爷爷的魂灵会保佑我们的……我正与上级协调要了那后面大片土地改建成花园呢,将来有机会,我们就像住在仙境之中……只怕到时你高兴都来不及呢。”

明仁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秀梅累了,漱洗完毕,倒头睡了沙发,明仁点了台灯,赶起那篇稿子,不久就听着秀梅鼾声响起,自己思前想后的,眼睛望带月光的窗帘发呆,脑海里不时回放着冬梅妙曼的舞姿、春杏洒脱的手势、秋萍轻飘的歌喉……如同走马灯般的在眼前晃悠,明仁绞尽脑汁,才涂抹出短短的一篇歌功颂德的报道,搁了笔,安了椅子作床,也渐渐睡去了……

“你意思是老王真有事碍着我姑妈?那为什么他自己不问,非让我们俩出面?”

“唉,你没在厂办待过,不知道这些领导们的弯弯绕绕,他们明明可以直接办的事,直接下的命令,就是像打太极拳一般(与上回钟心的表演对应起来,不过这次,我相信王昌他们要打旋风掌了),来回腾挪,左推右挡的(幕后指挥,抓不到把柄,高,真是高)……还有啊,前几天我和卓秀菱去开了个宣传会议,那马老总也一反常态、声嘶力竭地鼓吹说:要大干快上,广开财源,争取自己养活自己,就差大喊:赚钱万岁了……好了好了,我们费这脑筋干吗?哎,你那个电脑游戏升级得怎样了?等会儿你负责传话,让我玩游戏,还是你姑妈有本事,我妈除了唠叨,喊口号,什么也不会……”

光阴似箭,展眼又过了快一年,明仁、肖百鲢都随着王昌来到改扩建的新厂,这朱新飞也是奇怪,虽说让王昌做了负责人,却三天两头地往那里蹲点,将局里的一干事物都委托了马、牛、杨三位老总,不久还将一位中年知识分子袁建业也调任过来做了王昌副手,主管技术、施工,这袁建业招了许多刚毕业的学生,其中不乏许多大学生。王昌用着用着,就觉得不顺手,不久又去老厂调了华德顺、管德广、窦德专等一干老人马过来,这下难免与袁建业有些磕磕碰碰,时间一长便有些不对付,这是后话。

“所以说,亏了才要拆分么,这样一来,级别降低,换了主人当家,恶人由新的局领导来做,再把各公司小金库的口袋抖抖干净,你以为我们供应局下面各个单位真是穷光蛋?”

“得了得了,你这越说越深奥,照你意思难道各厂所还是富庙了?我只听过从来都是穷庙富和尚,难不成我们供应局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穷庙成了富庙了?你说得干净利落些好吗?”

“看你急得,我不是在分析么,不谈这个了……当时我们正聊得起劲,会议室门开了,有人去蹲坑,正好门没关,我就听着老朱在训老王:你守着块风水宝地,造了几间废厂房,任着小混混们胡搞,也没见着销售赚钱的,影响了人家大酒店的开张等等……说的好像是你姑妈招待所改制的事,最后他还说了句:我们比起人家来已经大大落后了,谁要不敢摸着石头过河,逆潮流而行,我就革了他!没想到,这朱老总平日里弥勒佛似的人,说话也这么狠,回来的路上,老王眉头皱紧,一脸铁青,连一块儿办事去的卓秀菱下车时跟他打招呼,连个声都不回。”

“你可别冤枉了老王,他对我姑妈还是另眼相看的……只是今天他催着咱们回去有些莫名其妙,恐怕这里有文章。”

“以前请他吃吃喝喝的,那当然起劲了……不过今天他说的那番话,我好像听谁说过的,不会是……”说到这儿,肖百鲢脑洞大开,改口说道:“我可知道其中缘故了。”

明仁看他神神叨叨的,就催着问,肖百鲢开始没头没脑地说了开来:“前一阵跟我老妈怄气,她让我找对象也要找捧铁饭碗的,我还没还嘴,我爸却插嘴说:捧什么铁饭碗,要砸了铁饭碗,你们供应局嚷嚷了多年,可改了么,连个现成的典型都树不起来,我看得先砸了你们这些头头脑脑的铁饭碗!”

鹰翅展宏图,

马踺踏雄奴,

灵光一刹那,

第十五回弄玄虚百鲢吹春风兴昌盛阿强归正途

明仁摇摇头,表示一句没听懂,这肖百鲢又故弄深沉道:“昨天跟着老王去开会,刚好遇到了老朱的秘书聊了几句,听说我们这局子将来都难保了,要搞什么企业化运作,拆分成多少多少股份公司什么的,搞市场化。”

“算了吧,我们本来就做的是公共供应,还搞市场化?什么多搞公司,那还不是多增加些头儿脑儿,多下岗些平民百姓?大概是亏得一塌糊涂了,上面想赚钱想疯了是吗?”

明仁一听要住竹林那头,不由眉头紧皱,犹豫着说:“我可听小红说,那竹林后面是她们老祖宗的坟地呢,住在那里瘆得慌。”

“我才不去呢,我可跟定着您了,只要您有住的地方,也少不了我的,再说我那宝贝弟弟女朋友调灯笼一般地在换,万一哪天一结婚,我才不想都挤兑在父母那儿。”

秀梅见明仁态度坚决,面色愈加祥和起来,说道:“放心,你这句话倒是不假,只要有我住的,就有你的,告诉你个事,可别往外说……”秀梅看着明仁点点头,这才继续往下说:“前几天,他们报告说湘妃竹林旁那栋包装材料厂的破办公楼泡过水后塌了……这下倒好,我和设计院小申通过电话,昨儿又同秦踺去看过,按规划可以重建一栋小楼是没问题的,况且,按着规划,我们现在这栋老办公楼将来也得改建综合楼,到时真不知该住哪呢?正好到位的资金刚够,造这栋楼绰绰有余,等那楼一盖好,一半办公,专门腾两间我们住着……”

这天,老王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叫了明仁、肖百鲢到办公室关了门,没头没脑地胡侃了一通,最后竟然让他们去问问秀梅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而且越快给他回信越好。

明仁、肖百鲢出来后疑惑满腹,肖百鲢又存了些私心,就偷偷开了小车班的一辆车来催明仁回去,顺路要看望看望秀梅。(谁知道他要看谁?)

“我姑妈放开让我玩游戏,只是为了框住我,不让我野在外面……”明仁话音刚落,肖百鲢看着前面人越聚越多,又有许多土方车堵着,就刹了车。

明仁先下了车去看,见那些土方车似乎属于不同车队的,一方车辆明显比另一方多而且新,这条马路本来就小,如今这“石船开发区扩建”批了下来,正拓宽马路呢,对面村里的民房都被拆成了一堆堆废墟,在废墟之上站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激烈地争执着,许多人手里已抄了铁锹、扁担、砖头的,看样子一触即发,明仁仔细一看,对峙的一方里面有刘阿强、阿三的身影,那阿三手里还卡着对方一人,居然是崔仁贵……

明仁忙从看热闹的当地人里挤了出来,跑了不远,就看着前面墙上用□□笔画着个电话标志的土坯房,墙上有一个大大的拆字……近了一看,小店里有电话,明仁给秀梅挂了电话把情况一说,秀梅接了,冷冷回答道:“刘阿强如今也不是我们招待所的人了,他前一阵已经辞职了……”

原来前一阵子,白杨的最终判决已经下来了,虽说没当主犯判,可也判了好几年,按照规定要开除,这时就有人传了闲话:既然集团公司有规定,刑事拘留过的就要开除,那为什么刘阿强还做了大半年,没被开除?这刘阿强早就想在外面大干一场,那里还有心思老老实实上班,于是就找了秀梅要辞职,秀梅听了,和若兰、竹君一商量,大家也觉得只能随他去了,于是宣布将白杨开除,刘阿强自动辞职,也就不追究了,众人这才心服口服。

明仁这几天因为父母的新房已经到手,帮忙找人装修,回招待所晚了,倒头便睡,所以不知道这些,现在听着秀梅口气一丁点不急,就挂了电话。明仁犹豫着正想离开,一眼瞧见房子的转角露出小半个警用摩托车来,就转了过来,只见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两个警察背对着外面,相互点烟,高个子奉承了矮个子一句:“还是哥高见,打了老潘的电话,如果汇报那个‘包弄大’,还不是一所子人马都被调过来?看样子今天阿强哥占了上风,等他们到了,也该散了,老潘可会掌握分寸呢。”

“我跟你说,什么事汇报什么人,不过我听着这老潘可快调走了,老铁虽然事事爱弄大,不过对我们俩不是坏事,而且对你还是不错的……我们在老潘手里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见个一官半职的,我们可要换换脑子,一定得跟对了人……”

“警察大哥,那里快打起来了,你们也不管管?”明仁听着远处传来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的叫声,又见他们说个没完,就插了句嘴。

“滚!”那高个没好气地转过身来,看着明仁穿了身工人装,呵斥道:“关我们什么事?小流氓打架,死光了才好!”

“你们算什么警察,难道要出了人命才管?”明仁这才看清那两个警察正是以前曾见过的剑锋和史铎,明仁认了死理,顶了一句。

剑锋铁青了脸,扔了烟头,就想发作,到底是史铎机灵,也看着仔细,伸手拉了拉剑锋的袖管,说道:“咦,这不是吴老师的儿子么?”

剑锋瞧着明仁也觉眼熟,一时便不吭气了,往边上站了站,史铎上前笑嘻嘻地问:“这不是小吴吗?我们可只有两人,你看他们多少人?我们也是有家有室、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再说我们已叫了支援,等等就来了,哎,吴老师最近可好,得空我们去看看她。”

“你说的哪个吴老师?”剑锋夺了史铎耳边夹的一支烟,又用打火机引燃了。

“他母亲啊?他母亲可教过我。”史铎张口就答道。

剑锋这时倒笑了,说道:“那哪是她母亲,是他姑妈,他姑妈和他父亲都是吴老师,都教过我,一个小学,一个在中学,不过,我也搞清了没多久,哎,上次去你家怎么没见着你?你弟弟个子、样子和你完全不一样呢,怪不得认不出你了,你和你姑妈也搬过来了?”

“她姑妈在哪你都不知道?难为你在这混了快三年,就在洞口村旁的招待所里、阿强原来就待那单位,不过说实话,我也没去看过她,真是忘了师恩了,什么时候路过,我们去看看她,你先替我们问个好,哎,你快走吧,那辆车是你们的吧,前面小路通江边有条砂石路,也可以绕过去。”

明仁知道多说也无益,只能返了回去,只见两拨人不再推推搡搡,刘阿强站在他们中间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明仁上了车一闭眼,对肖百鲢说了那条小路,肖百鲢嘀咕一声,飞快地发动了小车倒到那条小路,果然一路无阻,不一会儿就开进了招待所。

肖百鲢今天并没有像往常将车往办公楼前一停,而是直接开到了新楼旁那片如今做了停车场的空地上,明仁故意说道:“今天你倒是遵守规矩,停到这儿来了。”

“给你看样东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肖百鲢下车就往那栋拆后重新建起的小楼直走,明仁觉得他的举动有些怪怪的,就跟着他,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肖百鲢走到了在建那栋小楼前,看看房子框架已经完工,就踏着木板,沿着遍布碎石、水泥块的楼梯往上走,走到二层,就停住了脚步,等在那里,直到明仁到了他身边,他抬手一指说:“瞧,这就是答案。”

明仁顺着他手指地方向往北望去,但见蒿草青青苍茫、老树繁杂藏鸦,又有水塘滢滢掠禽,野兽连连低吟……

“我还以为有什么深意在其中呢,这不是我们厂子准备筹建包装厂的空地么,如今给那尤榆都败光了,你看东面那些厂房稀稀拉拉,快被草淹了,听他们说,这装置建了,也没开过几次,就闲置不用了,他开饭店赚钱都来不及,还会给厂子里赚钱?再过几年,我看改猪圈得了,年底职工福利倒有了。”

“就是啊,连尤榆都看不上的地方,可如今偏偏给人看上了呗?”肖百鲢见明仁不解,索性就把话挑明了:“我看‘老弹簧’即舍不得这块地,又不愿得罪你姑妈,况且这招待所名义上还挂在集团里,你姑妈要将招待所分出去不算,还顺带走这块地,这不是割他肉么?”

明仁这才有所醒悟,对肖百鲢倒有些佩服,不过还是摇摇头说:“这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开发起来,花费不少,哪有这闲钱造园子呢,要有钱,招待所的改扩建不是早完成了么?”

肖百鲢听了明仁这话,也有些迟疑,最后说了句:“这我可不知道了。”两人便下了楼。

肖百鲢重新将车子开到办公楼旁,他下了车,就猴着脸,笑眯眯地对明仁说:“我可不上去了,你先跟你姑妈摸摸底,我在一边多嘴反而不便,我去宿舍瞧瞧秋萍去。”

“你还在和她来往,你妈都在我面前放过狠话了,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和她来往呢。”

“好兄弟,你就替我应付一下,我托了人从国外带两台新型游戏机来,到时,我们一人一台,你看可好?”说完话他就讪笑着走了。

明仁走了边门直上了楼,走了一半正看着若兰、竹君说说笑笑地下来,竹君在明仁的肩上一拍,说道:“走!外面吃饭去,吃完,跟我回家帮群群复习复习,这回可要定终身了,马虎不得,晚上我再请你们吃夜宵。”

明仁托词要跟姑妈说一声,谁知竹君却认了真了,说道:“我们可在这里等你。”说着同若兰进了二楼的休息室。

明仁到了秀梅的办公室,谁知秀梅愁眉苦脸地正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养身,见了明仁进来,也没多理会,只是微微开了眼,指指自己边上,明仁就在那里坐了。

“打起来了吗?”

“不知道呢,您说不关我们的事,我就过来了。”

“唉,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这条路了,如今你姑妈也是自顾不暇啊。”秀梅又闭上了眼,头靠到沙发上。

“怎么了,姑妈,难道您有什么大的烦心事么?”

秀梅睁了睁眼,无力地轻声叹道:“不说了,你许多事还不懂,慢慢来,不着急,有的是时间陪着他们玩。”

“今天可有人特地让我来问问您有什么困难呢。”

“谁啊,倒是关心我,可得谢谢他了。”

“老王啊?”

“哪个老王?”秀梅身子一震,坐正了。

“我们的老总王昌么,今个让我特地来问问您有什么困难要帮忙的。”

“哼,这个老滑头!”秀梅脸色听了明仁后半句话,脸色一变,然后陷入了沉思……

明仁见秀梅脸色不对劲,也不多言,环顾四周,见桌子上堆了许多文件袋,知道秀梅这阵子突然有对改扩建的原设计图稿感了兴趣,又翻出来细细琢磨,不时还找设计院的申水仙来涂涂改改,两人倒也谈得来,一坐一聊连吃饭都会忘了……秀梅见他望着那些文件袋出神,居然用手在沙发扶手处打了几下节拍,一下站了起来,从那些文件袋里抽出一张大图,并不折叠,而是像画那样卷了起来,又用报纸包了,对明仁微笑着说道:“明天你拿了这张总图给老王,看让他噎不噎,踢我的皮球!你记住,等他空的时候给他,只要仔细看他表情,他说什么记不住也没关系。”

秀梅有些兴奋起来,问明仁:“想去哪儿吃饭?我们今天出去吃,不吃食堂了,我看那范韶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

明仁想着秀梅如此开心,就把竹君要他出去吃饭的事说了,那秀梅乐了:“哪能带了你不带我的道理,难不成她也想与你认了亲?好了,走!”

两人锁了门,一前一后下来,走到二楼看着休息室门大开,里面传来竹君打电话的大嗓门,等她电话打完了出来,秀梅见只有她一人,就笑嘻嘻地说:“看你没有诚意的,若兰都走了,又不请我,是不是想放我侄子白鸽?”

“那哪会呢,你看我竹君做人至今,吃饭的事哪一次含糊过?(这倒是,真是女中豪杰)若兰有事先走了,她那婆婆不是身体不好么?还等着她回去吃药、做饭呢,我可真订好了地方,我看你刚才看图纸看得那么入神,所以让明仁来叫你,我连绿萝都叫上了。”竹君看样子似乎说得头头是道。

谁知这秀梅却越听越糊涂,说道:“你不会让我还吃食堂吧?”

“哪里,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竹君回答得胸有成竹。

“那走吧,如今这条路堵得慌,这时候出去,到了市区,正是吃晚饭时间了。”

“不用这么早,群群放了学也过来,饭店就在镇上,今晚我们母女俩就在招待所找间房住了,顺便让明仁给她再补习补习。”

“镇上有什么好饭店,还不如范韶的菜呢。”秀梅还是一脸疑惑。

“准保你们满意。”看着竹君信心满满的样子,秀梅、明仁心里都有些打鼓,知道她马大哈惯了,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这时竹君又开了口:“我们上绿萝那里坐会儿,好长时间没和她聊聊了。”

三人就下了楼,往绿萝的休息室走来,刚到门口,就见一个矮个子从里面出来,明仁一瞧是阿三,见他好好的,只是身上有些脏,也不像打过群架的样子……阿三抬头见了他们,含糊不清地打了个招呼,骑着摩托车走了。竹君、秀梅知道他的性格,也不用啰嗦,就都进了休息室,只见绿萝坐在躺椅上,正玩着一只簇新的手掌游戏机,脚翘着,不时还抖抖,竹君马上打趣道:“男朋友马屁都拍到家了,送东西送上门了,还摆着谱呢?什么时候正式领进门让我们看看……放心,我来摆一桌请你们。”

“哪有什么男朋友呢。”绿萝正玩得入神,抬头见了他们,赶紧让座,红着脸说道:“他每天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来晚了被你撞见了,他还真想送我呢,我可不稀罕,此时不过借来玩玩解解闷罢了。”

“说实话有什么关系,你说他不是你男朋友,那你脸红什么?”竹君说这话,绿萝的脸就更红了……

明仁一看那游戏机,也有些爱不释手,就和绿萝抢着玩了起来。

“嘟”、“嘟”门口按了几声汽车喇叭,又有车子驶过来的声音,秀梅往门外一看,一辆小车停在了肖百鲢开来的那辆车边上,上面下来了如风、严莉、史金花、蒲宫英四个,正往里走,秀梅赶紧走到门口喊了一声,那四位回头都笑了,如风抢先上来说道:“啊呀,好妹子,几天不见就想你了,我们特地过来看你呢。”

“你约了这么多人,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秀梅对着紧跟身后出来的竹君埋怨起来。

那竹君连连喊冤:“我可真没约她们呢。”竹君见她们四个围拢了过来,开起了玩笑:“难不成你们有顺风耳朵、千里眼?看着我请客,闻着香就来了?”

众人都笑了,史金花插嘴说:“赶早不如赶巧,那就省得我们另找地方了,听说你买认购证赚了不少,可别做了守财奴了。”

“哪里,我们这里赚得最多的人还没开口,哪轮得到我?”说着用大拇指挑着指了指秀梅。

秀梅推了她一把,笑着说道:“买的时候,谁说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说什么比如捐了慈善,如果会赚就请客?再说今天她们可是找对人了,反正我们都跟定,吃定你了。”

众人跟着起哄,竹君只得红了脸说:“那就早些过去吧。”

此时如风看见了明仁厂里的那辆车,就问明仁:“这车肖百鲢开来的?”

“是啊,老王让我们找我姑妈谈事,所以开了车过来的。”

“呦,老王也编派他办事了,那他人呢。”如风满面春风地问。

“在宿舍呢。”

明仁话刚出口,只见如风脸色马上晴转了阴,狠狠地说:“这不争气的野小子,这心思都用在女人堆里了,白天、夜里的鬼混,不闹出事来才怪呢。”说着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宿舍去。

秀梅忙下手拉住她,劝道:“姐姐,我向你保证,你大可放心。”说着朝明仁使使眼色,说道:“你快去把小肖找来。”明仁答应了就走,听身后秀梅说:“如今我可派了个母老虎看门,白天进进出出都要登记,更别说晚上,连只苍蝇都不让进呢。”

如风问:“谁是母老虎?”

“我邻居阿金啊,属虎的,哎,你别说,自从她看了宿舍,不止男女之事看得紧紧的,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马上汇报……”

明仁渐渐走远,找到宿舍,那阿金见是他,倒也没让他登记,只是跟着明仁屁股后面一起上了二楼,明仁只得问她肖百鲢在哪儿,她一指秋萍的房间,明仁见门大敞着,肖百鲢正陪着秋萍、夏莲她们打牌,明仁一叫,肖百鲢还不想放手,明仁只得实话实说:“你妈等你呢。”

肖百鲢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扔,埋怨道:“早不来,晚不来,刚拿了副好牌……”起身时朝秋萍闪了一眼,秋萍只装着没看见,耷拉着脸也甩了牌。

夏莲可不愿罢手,说道:“哪有三缺一就走的道理,下次你可别挑唆了我们来玩了。”

“就是么,真是猴子的屁股坐不定,哪次都是你败兴的多。”秋萍往床上一躺,肖百鲢想打个招呼走,谁知她往床里一翻身,嘴里嘟哝着:“回家哄你妈高兴去吧,做你的好囡囡去吧。”

小红站起身来收牌,肖百鲢走出来,笑着对阿金说:“阿金阿姨,今个你不用催我了,我可自觉走了,哎,”说着话,一指明仁:“他上来登记了吗?他窜得不比我慢,你也得盯紧了。”

阿金故意板着脸说道:“你这小滑头,别甜言蜜语的想让我坏了规矩,明仁他,我从小看到大,比你老实多了,他躺在这儿都比你坐着让我放心。”

两人叽里咋拉地说着玩笑话往楼下走,明仁暗自好笑。

一路上肖百鲢一脸扫兴,说道:“这阿金像鬼魂一般,一不留神就站到你身后,话说我也给了她不少好处,拿的时候眯花眼笑,一转脸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跟你说,她出了名的嘴快,让她看见什么皮毛事,不给你传得满城风雨,是誓不罢休的,不过你要是她领导,那又另当别论了。”

肖百鲢听了倒也有些后怕,从今后也多长了个心眼。

肖百鲢过来也不和如风她们打招呼,像没事人似的往后面一躲,如风也不理自己儿子,却挽起了秀梅胳膊指着明仁说道:“看着明仁就懂事,让你省心多了……”

史金花眯着一双凤眼插科打诨道:“这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如风听着还未反应过来,竹君拍打了一下她,说道:“刚才谁在夸明仁孝顺,跟姑妈跟着紧,又听话的?难不成你也有想法?”

“哪呢,难道你没夸他聪明、书读得好?我女儿还在上初中呢,想配了他也太小,我看群群小他几岁,倒是和他般配,不如今晚就吃了订婚酒……”史金花马上反叽道。

严莉见两人嬉嬉闹闹地没个玩,劝道:“看你们痴头怪脑的样子,真是越老越没个正紧,在孩子面前也没个榜样,(大有深意),再下去,今晚改了相亲会得了。”

秀梅笑着对竹君说:“别嚼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倒要看看你领了我们去怎样像样的酒家呢?”

严莉、史金花一听是镇上的饭店,就面露几分轻蔑的神情,竹君见秀梅发了话,也不争辩,叫了绿萝开了车领路,自己陪着严莉、楠蓉坐了史金花开来的那辆车跟着,一行人坐着车不一会儿就上了石船镇的中心街道,只见路旁有几家小饭店,都是黑灯瞎火的,明仁心里直犯嘀咕……此时如风也静静坐着,左顾右盼的,谁也不愿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快到镇口时,一栋大楼孤零零地挺立着,倒是灯火通明,近了再看,牌匾上霓虹灯围着“昌盛大酒店”几个大字旋转,门口还侍奉着两位婀娜多姿的礼仪小姐,看着她们两辆车近了,有一位腰膀粗大,虎背熊腰的汉子从大开的门里箭步下了台阶,两位礼仪小姐左右护体而上。

车一停,那大汉就来拉门,两位礼仪小姐半躬着身子,齐声喊着“欢迎光临!”,向他们一躬到底……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刘阿强。

刘阿强全身穿金戴银的,虎着背,谦和地点着头向每个上台阶的客人致意,当秀梅上来时,向后面退了半步,含笑叫到:“吴老师,您上台阶走好。”

秀梅停下凝视了他一眼,也点点头,就挺胸走了过去。

看着明仁、肖百鲢,他却只是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这时竹君抢步上前向严莉她们介绍道:“他可是我的合伙人,刘阿强,平日里他管得多些……”

严莉瞥过刘阿强,脸上凝重地说:“好像有些认识,他可是附近以前有名的强哥么。”

“那可是以前不懂事时,别人起了的诨号……”刘阿强脱口说了一句,如风、蒲宫英听着有这种诨号的也非善人,都有些爱理不理的。

“好了好了,有话进门说。”竹君扑闪着一双大眼,笑着拉了严莉她们往里走。

众人被礼仪小姐引到了二楼一间宽敞的大包房,四面墙上糊着银丝勾边的石竹花纹墙纸,角落里是肤黄色的真皮大沙发,前面镶金的越黄茶几上放了一瓶艳红艳绿的绢花,门口的黑檀上菜台上已放了几大盘冷菜,服务员见众人相继入座,就将彩花大盘捧上了台面。

明仁先去上了洗手间,正遇着刘阿强,他见了明仁,就拉了他到隔壁的空包房里,问道:“那几位是什么人?怎么看着冷脸冷眼的,我这热脸像贴了冷屁股?可是尼姑院里跑出来的。”

“这可是尊贵的客人,等会儿你可文雅些,也别嫌她们挑剔,她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主儿,不是那些被你这豪华呛势一唬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平头老百姓。”明仁笑嘻嘻道。

“小鬼头。”刘阿强说着话用手往明仁头上拍来,明仁一躲,刘阿强拍了个空,说:“连你哥都拿来取笑。”

“哎,刘哥,下午看着你要跟人大干一场,怎么没事人似的?”

“我哪是去干架的?是去劝架的,那阿三跟那帮想抢我们生意的本地乡巴佬差点打起来,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将他们领头挑事的擒住了,假如我不到场的话,说不准真要打起来,你猜他们的后台是谁?”

“谁啊,我可远远看了一眼,我怕你吃亏,差点去叫了警察。”

“叫什么警察啊,这帮子阿乡叫来的人我一看,都认识,原来是白胜和……”这时刘阿强压低了声音,用大拇指挑了挑隔壁房间,说道:“她以前的那个离婚老公老崔,自从津口村去年发了大水,原来那个村长处置不力,被老石撤了职,崔家老二当了权,白胜就和他们哥俩勾搭到一块儿,用了一帮当地人也来抢我的土方、运输生意,我看在白胜以前也帮过我,而且他们用的都是当地人,俗话说得好么,强龙难斗地头蛇,只好有生意大家做喽,最后分些生意给他们罢了,阿三还不服气,被我劝走了。”

“那不是有两个警察叫了支援么?”

“叫什么支援?不过来了辆车子,那潘龙倒是也来了,望着我们双方都散了,我们几个又在好好地谈话,还能拿我们怎么样?倒是那两个警察倒霉了,被他训了一顿,那俩可是我兄弟剑锋与史铎,呦,你姑妈还曾是他们的老师……”

这时他们听见门口有响动,两人出来一看,只见竹君和绿萝在隔壁门口拉拉扯扯,绿萝说家里有事要走,等会儿再来接她们,竹君却是不肯,僵持一番,那竹君见绿萝执意要走,只得说了:“过两天我再单独请你,你可别再跑了。”竹君这才放手。

谁知刘阿强见了绿萝反倒凑了上去,猴着张笑脸说道:“阿三带来的那个游戏机怎样?我可花了老大力气搞来的,这批货新上市的那天可排队挤伤了人的。”

绿萝脸一红,转身就走,刘阿强在她身后说道:“哎,过两天让阿三请你,我给你们留个小包房,要要好好地谈一谈。”刘阿强看着绿萝越走越快,又跟了几步,提高了声音说:“别害羞么,都老大不小的了。”

竹君哈哈笑着拉了明仁进了包间,包间里交头接耳之声开始响起,先是严莉问若兰怎么没来?竹君答道:“不提了,她得回家伺候婆婆去,老石也不顾家。”

秀梅又问戴茯苓怎么没来,如风抢先答道:“还不是为了你?被上面说了几句,这两天她可忙了,她要把这改制方案抓紧完善了上报,今晚会搞得很晚,下次你得好好补请她呗。”

严莉连忙插话:“呦,不就是我家老朱说她几句?当年老朱挨她老公训还少?还是老郑给我豁了灵子,我才点通了他……”严莉说道此处看了一眼秀梅,见秀梅认真听着,也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道:“那天,老郑带了新夫人,就是那个骄里娇气、矫情十足的小金桂来了,我如今不知怎么,看着她就不顺眼,也没法子呀,看在老郑的面也得接待,什么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那你家里刚添了孩子不管,跑出来干吗?最后还不是嘴馋那些生猛海鲜?老郑这点我倒欣赏,当着这位新夫人的面也不忌讳,对我说:严莉啊,你们观岛国际风风火火地大上特上的,我老娘家供应局的集团公司却一丝儿动静全无?好不容易秀梅这儿要推出个新生事物——竞聘上岗,喊了两三年都没启动,这辛老抓经济可要立竿见影啊……你们局可别留死角,这补贴的缺口越来越大,经济帐也要算算,这补贴都花在刀刃上了吗?不要一头发展建设喊缺钱,另一头,小金库里倒藏了不少……唉,这一席话我与老朱一说,他一宿都没睡好,他是个出了名的慢性子……总而言之一句话,老朱这回终于醒了,以前呢,他是顾虑太多,总想把什么事都办圆满,所以呢,在秀梅这块改制的事上慢了半拍……”

秀梅还是第一次听严莉私下像作报告似的讲了一大通,如风早耐不住性子,说道:“大姐啊,你们家老朱比我们家那位算好的,老肖他呀,说什么都油得摸不着边,眯缝着眼睛乱说一气,与你说半天,也没正经瞧瞧对面的你,真真急死人,我看倒是像辛老、老郑那般爽利点好。”众人见如风学了她老公肖樯眯了眼发言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史金花看着如风都说开了,也就实话相告秀梅:“那王国这两天也转了风向啰,与辛老终于唱上了同一个调门了,戴大姐这三夹板终于没白做……秀梅,等她报告上去,钱一批,你可得好好谢谢她们夫妇哦?”楠蓉听她们在提自己父亲,还是含笑不语。

“哼!”秀梅装着生气的样子说道:“我还谢她?那叠报告放她桌上已经有几年了……那天,王老、郑老、史老他们从南面回来,在此驻留,郑老设家宴把辛老、我与戴大姐几个也叫去作陪,郑老缠着王老下围棋,王老这围棋迷却道:‘不能下了,要突围……’吃完饭,他们又与我们一起听《借东风》,还要那几位老人、郑虎、老肖还有我们跟着他唱,我记得谈笑间,他最后反复念叨这一句:一阵风空前绝后,一把火万里红遍……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他们能不懂?再不批,我找辛老去!”

史金花看着秀梅越说越有底气,脱口道:“呦,你可不能真去呀,那辛老倚老卖老,训起干部来就像训灰孙子,他到哪个局里,那个局里马上有人要倒霉了,这不,前一阵子到了教育局,看见单湖舟在午睡,尅了他一顿不算,还把他降职了,害得老单也索性下海出来混了……呦,我又多嘴了。”史金花说到这里看了看坐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蒲宫英,蒲宫英的老公游德培老实厚道,跟着辛老做助手……

蒲宫英嘴角动了动,现了一丝微笑,说道:“说说也无妨,我们也不是外人,况且秀梅姐姐这事确实要紧,辛老马上要北调,堪以大任,他一声令下,把老总们忙得团团转,也是应该的。”

明仁这时借着如昼的灯光仔细打量起蒲宫英来,她那张清冷的面颊看着就老谋持重,如果再年轻一、二十年,肯定也有一番动人的光彩,此时看上去却比严莉、如风她们都显老……

竹君看着大家光顾聊天,桌上的菜纹丝未动,低声对身边的严莉嘀咕道:“不等群群她们了,我们先吃起来?”严莉点点头,竹君起身喊了门口的服务员进来,喝道:“像木头一样!也不知道给客人倒酒,热菜怎么到现在还没上!”

那女孩满脸委屈,说道:“不是你们定的规矩,客人没让上热菜,不许催么……”

“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是老板,还是你?”竹君一下来了气,伸手指到了那女孩的额头,秀梅赶紧拉住竹君,使眼色,竹君又朝她喝道:“还不快滚!杵在这里就像电线杆子似的!”

那女孩噙着泪转身跑出去了,秀梅轻声埋怨道:“孩子家家的,用得着那么大声?年纪小小跑大老远来打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说了,来!小姑娘太嫩,我来为人民服务。”竹君站了起来,将门口上菜台上的红酒拿来给史金花倒,史金花一把夺过,说道:“可没小费给你,我们自己来吧。”说着就给秀梅先倒了起来。

竹君看她又想给自己倒,拿那双玩转乾坤的大手一把按住了她贴在酒瓶子上的那只巧手,也不管史金花嘻嘻哈哈地反抗,已经将红酒倒入了她的杯中。

史金花嚷嚷道:“我用些饮料润润喉咙都不行?”

“不行,男女平等都占半边天,今个连明仁和小肖也跑不了!”竹君说着又给其他人倒了起来。

当倒到明仁时,秀梅笑着提醒道:“你不是让他给群群复习功课么,喝醉了怎么办?”

“不会,就喝一杯,怎么能醉了,活了血,思路更清晰了。”竹君话虽如此,还是未满就收了手,接下来轮到蒲宫英,蒲宫英用手盖住了杯子说:“我可要开车呢……”

“你又不是不会喝,就喝半杯提提精神……”说着果真给她倒了小半杯就罢手了。

竹君请大家举杯,如风这时也高高举了杯子,嘴里抢先说道:“祝贺开张大吉,恭喜发财啊!”

众人也在一片“恭喜发财”声后,站起又坐下,竹君先把自己灌了一杯,史金花马上给她满上,竹君摆摆手说:“你给我倒酒倒是动作快,那么来,我先敬敬你?”

史金花也不甘示弱,端了酒杯就和竹君碰撞了起来,这时竹君的脸上早已泛起了两朵红云,话也多了起来,对如风道:“你问我动作如此迅速?还不是她家老马指派的?原来该是尤榆承包的,可老尤拉的烂屎还算少么?看他搞那个包装厂搞了几年,把地占了,拉了几泡屎,生意做成了几笔?这回他不知噱了哪个领导,鼓捣在这栋老楼开酒店,可如今给他装修好了,他却磨磨唧唧地不来了,你们想想他连那个美食街的饭店也快倒闭了,还会顾得上这儿?亏得老马洞察秋毫,问了我与阿强有没有信心担当这副重担,你看这才几天,就上马了,没问题……我们俩做人可不大兴,这叫一诺千金。”

听完,史金花正洋洋得意,严莉那张脸却微微红了起来,搁了筷子,边端起酒杯敬竹君,边说:“我家老朱也就是个搞技术的出身,对经营之道是一团浆糊,这回可好了,上面指定了马总主抓这方面工作,看看,一抓就灵不是?”

如风在一边又憋不住插了话:“竹君,我说你啊,先迈了这一小步,紧跟着啊,秀梅再迈一大步,积累了经验,上下再大刀阔斧地改起来,整个大局不就全活了。”

严莉讪讪地笑着,称赞起如风来:“姐姐不亏是搞宣传的,到底站得高望得远。”然后拾起筷子尝了块烟熏鲳鱼,问竹君说:“你们这里厨师也去市里老饭店培训过?”

“哪是培训的,就是那里的厨师做的,老蔡么。”竹君话音刚落,就听走廊里响起了娇娇尖尖的女声:“什么鬼地方,这么远,这么偏,都快到江边了。”

明仁、肖百鲢的眼神都移到了门口,只见一位长得不高不矮身材儿,不瘦不肥身段儿,不圆不扁脸蛋儿的姑娘昂头挺胸地迈了进来,用她那对不紧不慢的杏眼扫了一眼满房间,收住了想要提高的尾音,堆出了不真不假的笑容,一对不大不小的酒窝露了出来,忙不迭地这阿姨,那阿姨地呼唤起来,竹君抢在严莉前,欢欢喜喜的拉了她那双不白不黑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严莉见先进来的是她宝贝女儿朱星,朱星身后面跟着群群,就拉群群到自己身边留着的空位落座。

朱星坐了下来,先瞥了一眼边上的明仁,伸出一根状如葱管的手指也不正眼看明仁,动着两片薄薄的嘴唇说道:“老同学么,都长胡须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明仁如芒刺在背,低了头,竹君笑着先给朱星倒了酒,说:“老同学了,得干一杯。”接着又给明仁满上,鼓动着明仁和朱星干杯,明仁没法只得将酒杯端起伸到朱星面前,朱星却娇气十足搭着架子,听严莉正问群群怎么和自己碰到了一块的,忙抢着解释道:“呀,我叫了出租过来路过车站时,遇见的她。”然后脸对着竹君说:“阿姨,天都快黑了,一个女孩子家在这种荒郊野外独自行走,很危险的呀。”

明仁看着群群白皙的面色发了红,瀑布般秀发垂下来遮了她的脸,身子还微微颤动了一下……众人间也有应和的,竹君开口对了群群说道:“我不是让你叫出租过来的么?怪到一桌人等了你那么久。”

朱星听竹君训着群群,群群默默地低着头,脸上划过一丝得意的微笑,秀梅趁着她们在说话,朝明仁轻声说道:“你少喝点。”

明仁将手中举着的杯子放下,谁知这句话却被竹君听到了,想起刚才让明仁和朱星敬酒之事,又端了明仁酒杯塞到明仁手中,说:“这男士给女士敬酒,得主动点,为表示诚意呢,该站起来敬。”说着又搂了朱星的肩说:“女士呢,怎么也得喝点,给阿姨一点面子了?”

朱星一时没法,用三个手指掂起酒杯用上口和明仁伸过来的酒杯微微一碰,抿了一口。竹君见朱星也没动筷,见正上着热炒笋仁里脊片,就拿了个没动过的调羹勺,放到朱星面前,说:“你尝尝?”

朱星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尝了两块说:“这味道倒跟老饭店一个样呢。”

众人又笑了起来,严莉说道:“我们平日里也懒得在家做饭,市里几家饭店都吃遍了,就数这老饭店去得最多,菜重复着吃,孩子闻一闻,也知道是老饭店的厨师做的。”

肖百鲢此时眼斜盯着朱星,又将嘴凑到明仁的耳边说:“她是你的老同学?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明仁故意说:“你拿酒和她干一杯不就熟识了?”

如风听见了,用手拉了拉肖百鲢的袖管,说道:“好好吃你的菜,别瞎闹。”

肖百鲢吐了吐舌,咽了口口水,暂时消停了些。朱星重新动筷吃了起来,原来她这几天因工作不顺,拿了男友出气,谁知那男友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也忍气吞声够了,一怒之下,便一拍两散,今天的菜对了自己胃口,也胡吃了起来,时不时拿眼梢往新面孔——肖百鲢脸上顾盼,见他那双眼睛好像时刻留意着自己,心里一动,顿觉好似曾在何时何地见过他一般,就歪了头,借着吃菜功夫,细细打量起肖百鲢来:但见他唇红齿白,鬓发微卷,闪着一对游离朦胧、勾人魂魄的眼睛,拿着红木筷的手又细嫩又绵软,天生生就一副光彩照人的脸蛋儿,真是古今情种第一,天下不肖无双。

明仁见群群偏不吃笋仁里脊那道菜,搁了筷端坐着,与她问话,群群望着牛气冲天、独占鳌头两道菜感觉饱饱的,就问一句答一句,十分谦逊谨慎,竹君见其他人搁了筷也在听,怕泄了劲,赶忙举杯与肖百鲢闹了起来,肖百鲢喝了酒,有些醺了,借着满面红光,也主动敬起严莉、朱星来,把严莉乐得合不拢嘴。

炒菜上得差不多了,门外有人影一闪,就听着老蔡熟悉的声音问道:“怎样?菜还过得去吧?”

来人正是老饭店的老蔡,众人都陪了笑打招呼,谁想秀梅嘴里蹦了一句话:“呦,老蔡,闷声不响帮着女儿、女婿开了饭店,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早些来捧场。”老蔡脸上的笑脸一下收了起来,与众人寒暄了几句后,就招手让秀梅出去了。

正巧明仁隔了会儿尿急出来,经过隔壁的包房时,听着老蔡激动地跟秀梅说:“……今天是临时来帮忙的,您放心,等尤榆那儿一了,我就到您那儿,我老蔡的为人您还不了解?凭我的手艺也犯不着吃那小流氓的闲饭……”

明仁若有所思地走进了厕所,刚将一泡热尿撒完,悄无声息从身后转进一个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耳里:“小阿弟么。”明仁回头一看却是厂里的窦德专,便寒暄了几句,两人出来时,窦德专勾着明仁的肩,凑近了说:“小阿弟,带你去认识认识几个朋友,都难得见面的,将来在这地界上混,难免要与他们打交道。”

明仁只得由他引着进了另一头的一间大包房,在座大多数是中年人,大都不认识,只见刘阿强也在座,恭恭敬敬地陪着他们。窦德专先给明仁找了个酒杯,满了杯红酒,笑嘻嘻地对大家介绍道:“这可是招待所吴所长的公子,大有作为的年轻人,特意来敬敬大家,将来要请在座的老阿哥们多多关照的。”

明仁借着方便后的一轻松,壮着胆,与每一位碰了杯,那些人大多懒得起立,只是点点头算作答礼,老窦跟着一位位介绍,明仁这才知道在座的有工商所的老郝(郝鉴)、税务所的老詹(詹百鑫)、警察所的老潘(潘龙),开发区的老竺(竺罡)、津口村村长崔老二(崔明贵)、姜河村村长老邱等等。

这时的竺罡来了劲,见边上正空着窦德专的位子,就向明仁招手,说:“不错,小兄弟,好酒量,来坐坐,边喝边聊。”

明仁趁了酒兴,正想坐上去,谁想窦德专暗暗板着他肩膀,阻止他上前。正好潘龙弹了烟灰,用手背指了指明仁,一脸沉稳地对竺罡说道:“你可没我了解,他并非吴所长的公子,是侄子。”

刘阿强在一边也趁机呼应道:“老窦你这哥哥怎么当的,兄弟的身份都没弄清,就胡乱介绍,来这杯酒干了。”说着端起那个空座上的满满一杯啤酒递了过来。

“呦,难道是我记错了?反正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侄子都是宝宝仔。”说着接了酒杯,开始拿眼看着竺罡说:“兄弟,你下手也太快了吧。刚喝了白酒、红酒,又给我搞了啤酒,真正要给我个三种全会么。”不过说归说,窦德专和竺罡碰了杯后,果然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完。那竺罡也不闲着,见窦德专酒杯一空,马上又要补倒,窦德专一手扶着明仁的肩,一手指着酒杯说道:“你倒,你倒,随便倒,不过可别忘了给自己倒。”

竺罡听了这句倒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杯中酒瓶。窦德专顺势拿了明仁的酒杯,又给明仁到了一杯啤酒,说:“小阿弟,不是哥贬你,论酒量,在座的哪一位都胜过你,不过既然来了,你就再敬敬我们潘大哥,我们中数他最长。”

明仁走到潘龙面前,双手捧了杯,一干而净。旁边竺罡等跟着起了哄,说既然敬了老潘,要明仁一个个敬过来。明仁正在尴尬之时,老窦却不慌不忙地说:“让小孩子家家拼酒有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拉一车妹妹来陪你们喝!”众人一起哄,就放过了明仁。

窦德专趁时用一手拍拍明仁肩膀低声说:“去吧,有我呢。”

明仁出了门,听着窦德专用不紧不慢的嗓音继续应付着。

明仁在走廊里走了几步,惺眼朦胧地见着蔡梁和她女儿刘兰香各个提了两瓶酒走来,渐渐近了,蔡梁听着那屋里乱哄哄的,就对身后女儿说:“扶扶你小明哥,你也别进去了,那些老酒鬼指不定拉你我喝酒呢。”说着将女儿手中的两瓶酒也拎了过来,手指夹紧了,送酒进去了。

那女孩儿上前扶了明仁一把,明仁觉着微微隆起的火热胸膛贴了上来,不由浑身热血升腾了起来,走路更没准了,那女孩手劲实在厉害,把明仁扶了回来。

明仁扶了扶包房门框,站定后轻轻推开那女孩,朝她微微一笑,那女孩乖巧地放了手。

那竹君见明仁从自己身后走过,以为他躲酒去了,就一把拉住明仁的胳膊说道:“哎,你今天还没和我碰过杯呢。”

明仁摆摆手,肚子里觉得翻江倒海起来。

竹君仍旧不依,说:“你倒和别人喝,可忘了你姨不成?”

明仁见她胡搅蛮缠,急中生智,笑着说:“阿强和老窦叫你过去呢,他们可要好好敬敬你呢。”

竹君一高兴,想了起来:“哎,我倒把他们忘了,是该过去闹闹,不过也得和你碰了杯再过去不迟吧?”

明仁见自己杯中只有半杯酒,也不好再拒绝了,只能硬着头皮和她干了。竹君拿了瓶酒和酒杯对众人说要去会会朋友,就出去了。

群群早已离开,明仁身旁空了个座位,他刚拿起小毛巾,却见朱星正盯着他,只得抹抹嘴放下,把嘴里的那口酒咽了下去,一下子只觉得头晕目眩……明仁朦胧着望出去,就见史金花与秀梅她们正说她女儿:“我和老马顾不上媞莲,这孩子真是越变越傻……那天我与我父亲领着她去拜访郑老,一进门看见种着那么多鲜花,就道:妈妈,妈妈,这真是个美丽的好地方……,我把她放在那个园子里玩了会儿,突然,她哭着跑进来,说:妈妈,妈妈这是个坏地方……花下面都是刺,你看把我手都刺出血了……后来,又把苹果横过来切,说是里面藏着一颗星星……”听者都笑,明仁背后,传来朱星在回答肖百鲢的话:“……去看了,可真是热血沸腾呢,全场那么多人在跳啊,扭啊,吼啊,从香岛带来的音响设备就是一级棒,太刺激了……”明仁挣扎着抬一抬头,又听蒲宫英与史金花道:“……读书怎么还会让人读傻呢?如今这世道,天真才可怕呢?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就该让媞莲上私立学校,进了那道门,一只脚就算跨进重点高中大门了……有困难,找楠蓉。”渐渐的,明仁觉着这些声音渐行渐远,没人注意到他歪了头快要瞌睡了……

这时,刘兰香端了盆水果过来放好,顺便推了他几把……明仁迷迷糊糊站起来,跟着她靠着墙出去,刘兰香似乎知道他要干嘛似的,把他引到厕所门口……明仁将臭的、腥的、酸的一口气都喷到了马桶里,溅得到处都是,绵软无力地靠在护板上……

明仁正接着力试图清醒时,就听有人进来,在一泡急尿撒得震天响的伴奏中,竺罡正神神秘秘地与人说话……

两人一路开着车,一路猜着老王的心思。肖百鲢说:“这老头子筋搭牢了,也没看见他这么关心过一家招待所的。”

鹏程万里路。

“照理呢,我只要开口,分套房子是不难,可是我这里多少老职工都没房子,至今还有三世同堂的……你父母跟我提了几次了,他们新房一到手,要不,你仍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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