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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回 因好奇偷登望江台 叹不古怒斥亲生女

  • 作者:洞口笑笑生
  • 类型:耽美言情
  • 更新:07-01 11:23:22
  • 字数:31176

钟心收起了拳脚,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三尺,那阿三一个鹞子翻身也站立起来,看着秀梅出来,也不争辩,一转身就走了。

“怎么回事?”

崔仁贵急着介绍起来:“秀梅,你开开门吧(怎么像芝麻开门?),这是我弟弟——津口村村长崔明贵,有要事找你谈呢。”

秀梅让钟心开了门,崔仁贵将摩托车停在门卫室边非机动车停车线内,两人由秀梅、明仁引着往里走。

“您不是关照这两天关门停业,要搞业务培训么,这小子平日里来找刘阿强从不登记也就算了,如今那刘阿强早不在了……他还死活不肯登记,也不说访客姓名……”

“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呀帮我好好合计合计我这里竞聘上岗的事儿,别说我心里还真有些七上八下的,还要请你们厂的娄光来拍宣传片什么的,别说,你姑妈我还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

两人没走多久,又听身后大门处传来阵阵击打铁门声,两人转身一望,大门外停着一辆摩托车,有两个人隔了门栅栏正呼喊着,听着好像叫的就是“秀梅”,钟心正在门里呵斥着他们。

秀梅强打起精神来,对着明仁说道:“看你引我这鬼地方来,不知撞了什么大头鬼了,想图个清净都不成。”两人只得返身回到大门口,仔细一看,那两人中有一人倒是认识,正是竹君的前夫——崔仁贵,秀梅只能打了招呼,明仁突然想起边上那人也曾见过一面。

“不是去宿舍歇会儿么?”

“不用,走,去办公室。”

两人转向往办公楼而来,一边走,明仁一边问道:“哎,早上起来怎么没见着竹君、若兰、金花阿姨她们呢?”

故园又闻东风早,

望江台下断肠草,

可叹活人多活罪,

第十八回因好奇偷登望江台叹不古怒斥亲生女

“她们也不知蔡大厨中午来,早就吃腻了范韶烧的菜了,所以一早陪了史金花去千莲镇吃早点闲逛去了,下午才回来呢。”

“那绿萝也一起去了?”

却说钟心毕竟老到,见阿三用拳狠毒,就左闪右躲,抽了空子,只一扫荡腿,就将阿三重重地扫倒在地,钟心正想飞身骑着上去,秀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明仁,急步赶上前去,大喊一声:“住手!”这下把所有人都震唬住了。

提起兜心拳,直捣黄龙如电。闪跳腾挪轻跃,荡起空中练。

左勾右刺疑旋风,猛虎逐飞燕。扫叶秋风已到,叹轻狂少年。

“得了,将来总得开大门迎客呢,再说他算是个例外,这两天他再来呢,登记还是要的,如果他不肯说访客名字,你就写我的名字罢了。”

钟心勉强点头答应了。

崔明贵一路并不说话,只是眼睛骨溜溜乱转,到了三楼办公室里,才开口说:“啊呀,吴所长管着这么大摊地方也确实不容易,本来么,石镇长想给我们安排个时间到政府里谈谈,我想太正规,显不出诚意,于是特地上门拜访来了。”

秀梅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对明仁说:“你去隔壁会议室里等会儿,我们谈正事呢。”

那崔明贵对着他哥哥也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也去隔壁吧,我和吴所长谈正事呢。”

崔仁贵头一低同明仁来到隔壁,会议桌就是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四周空空如也,两人就一同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阵子,还是崔仁贵先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绽开了笑容,对明仁套近乎说:“当年我见着你时,还这么小。”然后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又说:“如今你也长成了俊俏小伙了,(怪谈)哎呀,真是光阴似箭啊,我们唠唠家常。”

明仁心想:周围村子的村长出行,都是大小车辆相随,前呼后拥,这两兄弟也不至于寒碜到如此地步,合骑了辆破摩托车过来……想想此时不问清楚更待何时?于是开口也攀谈起来:“两位爷叔看上去也精神抖擞的,你们亲自上门必有要事吧?”

“唉,不满你说,确实是公事不是私事,主要是承包土地的事,听说你姑妈要承包大酒店,这客流量大增,吃喝的用菜量肯定挺大,我们村许多土地的承包人都外出打工去了,老的老、少的少,许多地都抛荒了,这回征地又没轮上我们,当然,我们也就剩了半个村子,再征,我哥哥这官也就当到头了……钟心这小子还好意思拦着我们,不是害在他哥哥手里,我哥也不至于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这可好,钟直进了你们招待所,抛下那一片承包地不管了……”

原来津口村前村长经营无妨,把些村办企业渐渐搞垮了,后来又遇着洪灾,所谓雪上加霜……特别是钟家,这钟家在津口村是小姓,老弱病残居多,钟直、钟心的父母就是大病至穷,这钟直好不容易借了钱在前村长手里批到了一大片无人问津的承包地,却摊上那次倒霉的洪灾,虽然得了些补偿,也是十补九不足,况且,这钟直懂种植却不懂销售,十有九赔,债务已是一屁股,就找了崔明贵要退田,自己托了弟弟也往招待所做临时工了……崔明贵正为前村长留下的一摊子烂污事擦不完的屁股而忧心忡忡呢,这头都大了……

崔仁贵一通诉苦,明仁将信将疑。崔仁贵苦着脸道:“啧啧啧,可惜了这一大片良田,差点毁在钟直手里,我哥哥如今想力挽狂澜,不如优惠些签给你姑妈算了,你们做了供菜基地,我们也解决了村里的财政困难,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明仁看这老崔还算是爽快人,把此行的目的交代得清清楚楚,就说:“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泡杯茶去。”

“不用不用。”老崔拉住了起身的明仁,说:“好久不见了,想问问……”说到此处他犹豫了,见明仁还算和颜悦色,就一拍大腿说:“哎呀,我就是想问问我那闺女怎样了,今年她考得还好么?”

“挺好。”明仁望着他满脸的褶子,也有些同情,就安慰说:“群群可争气了,考进了重点师范大学,说不定将来还是位令人尊敬的老师呢。”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然后这老崔从怀里掏出一件用一块新手绢包裹着的东西交到了明仁手里,交代道:“小兄弟,帮我一个忙,你也知道竹君那脾气,都不让我和女儿见一面,你帮我找个机会给群群,就说这是她奶奶交代的物件,辟邪保佑她……”说着话,老崔将那个物件往明仁手里塞。(真是他母亲的?)

犹疑之间,明仁只得接了握在手心里,觉着里面的物件团团圆圆的像个镯子,又有厚重压手的感觉。

两人坐着闲聊。这老崔如今同白胜一样也拉了一支队伍,一边与刘阿强合作搞着土方、运输的活儿,一边靠着供应局下老厂里的私人关系,接着些零敲碎打的活儿干干,小日子倒也滋润起来。那老崔说得投机,就从拖鞋里提起脚来,踏在椅角边,抠了起来……

明仁正扭头皱眉,就听着门外崔明贵叫老崔,两人便出来了,见秀梅和崔明贵脸上都挂着喜滋滋的笑容……秀梅说道:“这事我看初步就这么定下来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承包的年限长了些,费用也大,我们班子得再商量商量。”秀梅说着话要送他们下楼,明仁抢步上前,说:“我和老崔熟,我去送吧。”

那老崔正想用那只抠脚的手与秀梅握手告别,明仁往秀梅面前一挡,笑着说:“你们请先下去吧。”老崔只得缩了手,改向秀梅招了招手……

到了楼下,只见两辆车停了过来,先头一辆是绿萝开的车,开门下来两对母女,其中一对不是别人,正是竹君与群群,竹君眼尖早看着崔仁贵,推着群群绕过他们就往办公楼里疾走,老崔好歹也看见了她们,大声叫道:“囡囡!群群!”声音沙哑而凄凉,惊动起燕啼鸹叫。

崔仁贵还想赶进门去,却被崔明贵一把拖住,看着后两辆车里又跟着下来了一群衣着鲜亮、气度不凡的夫人、小姐们,都满手拎着各式洋文牌子的服饰袋,就压低嗓子劝道:“一个丫头片子,又不能替我们家传种接代的,不见也就不见罢了。”

明仁看着老崔眼里也有些泪莹莹的,垂首跟着崔明贵怏怏地走了。那若兰、娇娇、史金花、许鸢花等人都呆站一旁,目送着他们远去。

本来娇娇笑逐颜开的,这会子也收了笑容,凑到她母亲耳边问道:“这老头看着眼熟,是谁啊?”

若兰低声埋怨道:“小孩子家家管什么闲事,不该问的别问!”

明仁和众人打了招呼,陪着众人款款上了楼,刚到秀梅办公室门口时,就听秀梅在里面说:“他们可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我的,谈公事呢。”

“他有什么正经事……”竹君还想说下去,听着众人嘈杂的声音传了进来,也就住了口。

秀梅见许鸢花跟着进了门,忙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稀客稀客,呦,今个打扮得跟新娘子一般。”

众人一看许鸢花果然与众不同,不仅耳旁、胸口都是水晶饰品,还着了一身俏丽的紫红,真不愧是严莉亲自调教出来的,除了一手好牌技,唱歌跳舞、化妆美发、调酒插花(说到第三句,就带刺了)也是万般精通,深得竹君、金花的欢喜,有道是(《紫玉箫》):

腰素肩削,秾纤修短,紫鸢初露妖娆。轻眉乜眼,总似勾魂月,春入空巢。一眼堪爱,千百宠,万种情骚。黄昏后,绰姿媚狐,老骥伏槽。

巫山有雨成幛,迷久醉不归,泛滥花潮。痴心不悔,化蝶飞,偏是在劫难逃。碧落泉下,皆怨冢,野鬼孤妖。红尘里,渊井恶潭,多少梦消。

史金花笑着说:“你可别和老王一块外出了,别人都把你们当成了父女了。”

许鸢花急了起来,用手往史金花的脸上捏去,装了一脸怒容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你每天换一身新,不怕你家老马疑你红杏出墙?”两人口没遮拦,众人又乐了一回。

娇娇一下子又恢复了神采,要明仁陪她挑些书看。

群群在一边嘀咕说:“你还看书?这倒是新鲜事,明仁,可别给她言情书啊,害了小孩子……”

“谁喜欢看言情书?你才看呢,成天捧着些什么世界名著,我看就是谈恋爱的教科书。”娇娇拉过明仁到一边,轻声说:“我可专门研究老古、老金(古今)的武打书,有么?”

明仁说:“你怎么是顺风耳、千里眼,果真刚买了一批这种新书,你就来了,还没开包呢。”

“你骗我?”娇娇对着明仁做了个武打动作,(可见也没什么像样文化来教育她!)狠狠地说:“快去找,要不吃我一掌。”

若兰在一边对秀梅说:“你看这孩子都快走火入魔了,武打剧看得不过瘾,非要看原著,反正放暑假了,也随她去了。”

许鸢花在一边说道:“我家那孩子也差不多,看了这国产的不过瘾,还看东洋的恶魔怪兽打斗呢。”

“国外也有武打剧?”史金花插了嘴问。

“多了,什么七龙珠、八龙珠、奥特慢的……孩子的零花钱都用这上面了,如今这些孩子不知着了什么道儿,我们小时那些画得挺精致的小人书看看多好?那武将、美人都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勾描出来的,哪像现在画得披头散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打扮?)人不人、鬼不鬼的?唉,说起以前那些小人书都成了老王上马桶时的消遣物了。”

若兰说:“你可都得收好了,哪天说不定成了稀罕的宝贝了……我哥以前也画过连环画,还得了奖,这工笔画如今不吃香了,消磨功夫不算,也不来钱,我哥(引出了贾桦)都改画大写意了,一会儿功夫,他三下五除二地就刷完一幅。”(画画像涂墙么?)

明仁与娇娇、群群道:“有几部外国武打片果然不错的,比如东洋老黑的作品就不错,什么七七八八的武士、三四十个郎之类专说乱世英豪的片子(《战国英豪》)。”明仁开了橱柜,让娇娇她们随便翻看,原来明仁闲着没事,早将几年来秀梅替招待所买的书都整理编了号贴在书脊上,又做了图书卡,再在扉页敲上招待所的印章,几个橱柜一开,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就呈现在众人面前,在众人的啧啧称赞声中,群群遴选了一本厚厚的书坐在沙发上逐字逐句地啃了起来。

娇娇道:“什么三十狼、四十虎的,你又瞎掰,别让我看那些黑白剑客片(《盲剑客》)了。”她随这翻翻,那捣捣,都是似曾相识的武打书,就坐立不安起来,见秀梅她们商量事去了,史金花和许鸢花又在一角谈论着各色布料、衣服款式,就拉了明仁的衣角往外一拽,明仁已经会意,两人躲了出来,下了楼。

明仁带了娇娇往新酒楼逛去,便把先前发生的两件事杂七杂八地告诉了她。娇娇笑道:“崔家兄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泡烂污撒在前村长头上,我看也少不了崔老二当初这个副村长的份,他还厚着脸皮往我家跑了好几次……这石船镇也就我父母等少数几个说他好话的,他们与钟家两兄弟向来不和,当然抹黑钟家了……哎,你说到钟心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你姑妈也不知是何本事,把他这个活宝给觅来了,他可是到处拜师学艺过的,听说有宝玉寺的武僧、千莲禅寺的老尼……啊呀呀,对啊,我要学绝世武功,为什么不拜他为师呢……”

娇娇正在自说自话之际,明仁先是远远地望见夏莲扶着银鹿往别墅客房去,估计那银鹿果真醉得不清……然后,又见了秋萍和春杏两人下楼,穿过停车场方向往江边走了下去……明仁见离着这两人不远,就对着娇娇说:“走,看看她们干嘛去。”

娇娇才刚从要修炼绝世武功的梦中醒来:“好啊,你偷窥人家女孩子。”她马上口无遮拦地嘲笑着。

明仁一阵脸红(可偷窥过么?),忙止住了脚步,说:“行,打住,我们可别尾行她们哦。”

娇娇将他往前一推,笑着说:“看你心虚的,不过是开玩笑的,我倒要看看她们急急地往那么荒僻的地方去干吗?”

果真,春杏和秋萍似乎被耽误过了一般,飞快地沿着半人高荒草丛中的一条小道往前直走,明仁和娇娇心里愈发纳闷了……

有一座土石堆就的高大平台出现在他们面前,明仁听秦踺说过,那是秀梅让堆砌的,说是要重修什么望江楼。

前面那两人在新砌的石阶前止步了,弯腰低头在路边地上抓着什么。

娇娇将明仁往边上一棵腰膀粗细的杂树底下一拉,小声说:“别在挖什么宝贝吧?”

明仁望着那两个婀娜的背影很快直起,秋萍警觉地往后望了一眼,都是茂草繁枝,风声鸟鸣……那两人往高台拾阶而上,明仁这才看清春杏手里提溜着一个篮子,秋萍提了个满满的马甲袋,都不知盛了什么东西……明仁见她们完全登上了那高台,对娇娇说道:“我们上去就看一眼,看明白了就赶快下来,她们既然瞒着众人,总有她们的道理,惊了她们反而不好。”

“哎,你别说,她们是不是搞什么祭天地、泣鬼神的巫术吧?我看秋萍向来浑身上下就有股妖气……那春杏更是古里古怪的,听说中学时暗恋了老师,弄得他家破人亡……不会是两条妖蛇化的吧。”娇娇更显得神秘兮兮的。

“你脑子没进水吧?我看你是鬼片看多了,你个胆小鬼,还妖呀、怪呀的,如果现在换了晚上,我看此刻就能把你吓得哭爹喊妈了,哪有妖孽大白天做法的?”明仁瞪了娇娇一眼,娇娇回以吐舌之礼。

两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明仁毕竟胆大,先望见春杏、秋萍已在前面空地上撮了两堆土,放上几碗菜肴、筷杯,背朝着明仁,不时向着江面鞠躬,此时“呜”、“呜”的风声传来,哦不,是哭声……明仁一想就明白了,一把拉住还想往上走的娇娇,用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就拉她往回走了。

到了土台之下,娇娇便喋喋不休地盘问起明仁。明仁只编了个谎答道:“可让你猜对了,我倒想起来了,秦踺他们开工都要搞搞神秘仪式,开几瓶香槟,拿酒瓶子往地上砸一砸的,这望江楼要开工了,你可知道的呀,我姑妈和你妈可不能公开支持搞什么迷信活动,就让春杏、秋萍她们俩代替,来此祭一祭江神吧。”

路过停车场时,明仁指着一边角上几个旧军用帐篷对娇娇说:“建望江楼的材料就在那里堆着呢,等河边那栋小楼建好就要开工拼搭了。”

“那就去看看么,什么古董宝贝藏得这么严严实实?”娇娇又提起了好奇之心来。

明仁用手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道:“你可成包打听了,我听老秦说,只要找对了人,这栋楼十天半个月就能建起来,它是榫铆结构的,当年是被大水震撼着散了架的,就像搭积木一样重新拼装加固就可以了。”

两人回到办公楼下,就见秦踺陪着一位穿蓝布大襟上衣、满脸褶子的老农民先于他们上了办公楼。

当明仁他们来到秀梅办公室,群群早不见了踪影,只有秀梅她们聚在里面攀谈,秀梅见过秦踺他们,与那位老人家热情相握,道:“盼了您好久了,听小秦介绍说,这东南数省市就数您是第一把好手了。”

只见那老头双目如炬,身子骨苍劲挺拔,此时也不客气,答道:“不错,这东南一块儿,就算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那也都是我的徒子徒孙。”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明仁听他笑声爽朗、清脆,中气十足。

那老头道:“既然来了,快让我都查看那些散件,抓紧安排开工吧。”

若兰上前插话道:“啊呀,老人家,您先歇几天,再开工也不迟嘛。”

“我哪里等得及呢,听到这些老古董散了架,就像我的老伙计在召唤我,我浑身直痒痒,哪里吃得好,睡得下啊,趁我身子骨还硬朗,抢救一件是一件了。”

秀梅见老人家如此豪爽,倒也有些内疚,叫过竹君,一起陪着他们下楼去了。

那史金花等她们走了,就问若兰:“这老头子谁?倒像武打片里的老法师一般,会十八般武艺?”

“你倒说对了一半,他可是老法师,不过不是武林高手,而是建楼、建园高手呢。”

“这么个土不拉几的老猴头,还是高手?我看就是个老农民罢了。”许鸢花嘲讽着说道。

“就是啊,是驴子是马也得拿出来溜溜啊,上手就把那么珍贵的老建筑交给他?”史金花趁兴说笑。

若兰突然一本正经地答道:“等会儿设计院小申来了,你们可别乱说话,那可是她的父亲,全名叫申世艺,听小秦说,确实有两把刷子,替园林局干活的钱来顺请了几次都请不动他,这回是通过小申好不容易请来的,你们知道那几座有名的古镇都是谁修复的?”

“不会就是这糟……哦,老人家吧?”许鸢花见自己差点又说漏了嘴,用细长的手指将嘴巴遮掩了一下。

“就是他了,一般人根本请不动他的,能请到他徒子徒孙已经烧高香了呢。”若兰回答道。

“哦,他可是园林局申世博,申副局长的亲大哥?”史金花这才想起了什么,见若兰肯定地点点头,道:“秀梅姐也真是好胃口,造什么园子,修什么楼,要我看,不如多造些高楼大厦,就是造鹤别墅区也来得实惠。”

若兰凝视着窗外,也不搭话。

娇娇哪耐烦听这些,拉了明仁一起到了隔壁会议室,群群果然躲在靠窗口一角看着一套巨著。娇娇也去盯了几页,就觉得晕得慌,对明仁说:“这宏篇巨作,放在晚上如果睡不着时,倒可以做催眠药的。”

“那你还拿那么多本武打书?随便拿本厚的不就行了?”明仁不解。

“那可不一样,嘿哈!”娇娇比划了个霹雳掌的动作在明仁眼前晃晃,又说:“武打书,紧张、刺激,你想睡都睡不着,我前一阵子在被窝里打了手电看到下半夜呢,哎,你可别说给我妈听啊。”

“怪不得你这次考得这么差,原来……你该好好用心,才棒么(《用心棒》),看你武痴样儿,将来找个老公必是受气包。”

“别打扰我看书好么?”群群提起了抗议。

明仁和娇娇有些灰灰地出了门,娇娇看着她母亲还在和史金花她们瞎聊,就在走廊里,叉着腰问明仁:“还有什么好玩的,快说!”

明仁回答道:“哎,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即将搬迁的那栋小楼好么?”

“好!”娇娇这才转愁为乐。

两人这回走了食堂后的小路,就见食堂边洗菜处,一个大脚盆上方,水龙头“哗哗”作响,晚上给职工吃的那些菜叶子都放在里面浸泡,也没人管。

“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些?”娇娇皱了眉头问。

“眼不见为净么,好坏都洗过了,你知道么,市区老菜场那里,有个点心店,如今生意一下子清淡了许多,知道是为什么吗?”明仁见娇娇摇摇头,就继续往下说:“前阵子,有人起得早,透过那门板缝,见那个做豆浆的服务员正在洗脚,洗完后,将木桶里的东西又倒进大桶豆浆里……”

“胡说八道!”娇娇柳眉一竖,小拳头往明仁胳膊上一捶,说:“两礼拜前我和群群刚去吃过,我呸!你不早说,可不能让群群知道,她那个疙瘩货,听了必定马上呕吐不止呢。”娇娇冷眼看了看明仁,咬着牙问:“你不是编故事骗我吧?说不定哪个老色鬼偷窥人家女服务员不成,编出来的故事?”

“还有,那家有名的老饭店用来历不明的猪肉、鸡肉做馅的事也是我编的?要不那尤榆能停业整顿,蔡大厨能顺顺当当地跑我们这里儿来?”明仁反击道。

“哎,这倒是……不过那尤榆好像没事啊,逛街时,我听着许阿姨讲,他还要承包供应局各厂子的食堂呢。”娇娇昂着那张天真烂漫的脸说。

“肯定是他走了什么门路……我们这供应局还不是收拢所?那些社会上混不下去的都把这儿当作避风塘了……”两人一路愤愤不平,已经来到了那栋小楼前面。

“我闺女居然这么胡搞?这四不像的怪胎是她设计的?”明仁和娇娇还没靠近那栋小楼,就听那申世艺在那里指手画脚,对已经拆完了脚手架的小楼,与秀梅等人朗声大叫:“吴老师,你看这洋不洋、古不古、连个榫铆结构都没有的也叫仿古建筑?我看是她读书都读到□□里去了!”这申世艺说话时浑身都发着抖,听他又道:“你们别拦我、也别嫌我说话难听,等会儿她来了,我真得好好训她一番,没想到,她这建筑系的‘高材生’就捣鼓出这么个破玩意儿?”

秀梅、秦踺见老头子暴跳如雷,也不好马上劝慰,只得低头听他训话……等老头子信口开河够了,那竹君已悄悄溜了。

娇娇轻声问明仁:“我看这楼不是造得挺好看的?那几扇窗不也雕得很精细?哎,什么叫榫铆结构?”

那老头子不知是周围太安静,还是耳朵尖,听着娇娇的问话,马上就道:“哎,姑娘,你这倒是说对了,这几扇窗还算像个人样,这是那丫头片子委托我们村里最好的木匠师傅雕的,我早知我闺女造出了这么个怪胎来,就自己来了,看看,这可是二十朵鲜花插在了一坨牛粪上了!”

娇娇确实有一套,听老头子搭了她的腔,就上前挽了申世艺,委婉地问道:“哎,申爷爷,那你给我讲讲什么叫榫铆结构吧?”

申世艺此时怒气已然消退了一半,对秀梅她们说:“我那闺女有这么个态度就好了,读了几年书,回村里翘尾巴了,讲的都是洋建筑这么棒、那么好的,这一路过来,我看那些真真的古楼老宅都在成片地消失,全盖了些钢筋水泥火柴盒似的新楼,要不就是一堆堆、一坨坨密不透风的高楼大厦,枉称什么现代化大都市,狗屁!钢筋水泥的‘森林’就是现代化?想想,真是一包气!西洋人难道都喜欢住在这样没品味的环境中?”

“不就像快餐店一般装装门面么,给外国人看看,喏,我们也现代化了,也拥有那些洋玩意儿了。”娇娇扑闪着一双大眼,顺着老头的着话,倒把老头给逗乐了,对了娇娇说道:“好,我先给你简单讲讲什么是榫铆结构……”说着话,娇娇便搀着老头往那栋小楼上走去。

秦踺见她们上楼,就引了秀梅、明仁在底楼看了起来,秀梅对了明仁说道:“西面是个大会议室,也可以放两个乒乓桌,做职工活动室……东面留了三间房,若兰、竹君一人一间,多余的先做杂物间。”

随后三人也上了楼,秀梅带了明仁快步来到最东面,看着有一套套房,里面隔了三个小间,南北通透,秀梅笑着说:“这可是我们临时的栖身之所了,两间住人,一间是会客厅,旁边是盥洗室、淋浴房……”

秀梅的眼里放射着欢天喜地的光芒,似乎已经能看着他俩未来的生活场景,摆动着的手似乎已在抚摸着幻想中的家具了……

两人满意地来到走廊,边上还剩着一间办公室,秀梅说:“这给冬梅留的,再放放打印机、复印机什么的。”

秀梅指着西面另一半说:“楼梯口那间是个小会议室,最里面那间我就做了办公室了。”说着直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

大家看着屋子里办公家具都没放,显得异常敞亮,明仁一看靠北还有一个大露台,玻璃门正大开着,娇娇陪着申世艺在外面说着什么,三人就一起来到了露台之上。

申世艺见了秀梅,手指着远处的荒地,用平和的声音说道:“等我那个不争气的闺女来了,我好好给你审审图纸,那些个亭台楼阁得好好合计合计。”秀梅颌首称是。

娇娇看着荒草废池里不时有飞禽走兽活动,就将嘴巴凑近明仁耳朵说:“什么时候,我们带了网来捕鸟捉鱼?”

明仁手点了她的额头,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想着些什么呀,让秦叔叔给你在那荒地里搭个窝棚吧,每日里起早贪黑,捉鸟捕鱼去吧。”

“那也得你陪我。”娇娇不依不饶。

秀梅听见,微微笑着,那申世艺旁若无人地眺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秦踺则一脸茫然地垂手恭立……

秀梅看金乌西坠,便请了申世艺他们去吃饭,申世艺这才长舒了了一口气,说:“我这次只叫了两个徒弟,正好明天赶到,等他们一到就开始搭建望江楼,这次搭完了就回趟老家,你托我的事儿得抓紧料理,否则被那些败家子们必拆个片瓦不留,等这园子里的亭台楼阁、水榭平台差不多可以开工搭建了,我就再来,多住些日子,也别辜负了这片大好风光。”

秀梅连连称谢,申世艺却摆摆手说道:“我这人是看眼缘的,对了路白干我都愿意,你善待这些老建筑,存有敬畏之心,就该出手帮你。”申世艺大概确实觉得有些饥饿口渴了,这才离了平台,打头里走下楼来。

众人往新楼而来,到了新楼门口,众人见竹君早陪着设计院的申水仙等在门口,申水仙连忙上前边想搀扶,呼唤道:“爸爸,您来了……”

谁知申世艺将手一甩,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便发作,径直往里走。

秀梅对了竹君说:“安排好了,是不是白鹤楼?那里清净些。”

“是,都安排好了。”竹君答道。

明仁此时不见了许鸢花和史金花,原来两人看秀梅今天接待申世艺,就泄了劲,竹君趁着刚才替申世艺办住宿之际,早让秋萍将她们俩安排到昌盛国际去了,于是此刻剩下的人倒整整凑了一桌子,席间申世艺不善言谈,又古板,众人只是偶尔说几句客套话,都闷闷地吃着菜,娇娇便有些抓耳挠腮起来,不等上水果,就偷偷约了明仁出了包房,不一会儿群群也溜了出来。

楼下,娇娇(石娇凤)对了明仁说:“和搞技术的人吃饭就是受罪,要不是三句不离本行,再不就是冥思苦想,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哪像我们年轻人在一起热闹?哎,明仁哥哥,有什么好玩的,快想想?”(几十年后,她的后代与她在一起就热闹了?)

明仁思索了一下,笑道:“我们唱歌去吧,楼上有大包间、大音响呢。”

“那快去吧,磨蹭什么?”娇娇急不可耐地催着。

“没钥匙呢,钥匙可能在组长那里呢。”

娇娇听了,三人又返回二楼,见秋萍、夏莲已经忙完,正等在走廊里,娇娇就把秋萍拉了过来,将要唱歌的事一说,秋萍就有些犹豫,说:“吴所长关照过,没她的同意,那两间大包房是不能随便开的……”

没成想娇娇贴近了她耳朵说道:“你不开门,我就将你和春杏下午搞的鬼事说给我妈和吴所长听。”

秋萍一听,脸色都白了,只得答应着上楼给开了门,又帮着将音响调试了一下,关照娇娇说:“你们唱得轻点,别惊动了楼下客人。”

娇娇此时早兴奋得手舞足蹈,随口都答应着,又眯着眼笑着对秋萍说:“你们收拾完,也上来玩会儿,人多才热闹呢。”秋萍也顾不上回答,早抽身走了。

三人像猴子进了蟠桃园,又是选碟片,又是排歌序,又学着秋萍的样儿去调试,折腾了半天,娇娇和群群才唱起歌来。这一唱哪里压得下嗓子?明仁听了一会儿,满脑子嗡嗡作响,就离了屋子来到走廊,刚站定,就听电梯声响,秋萍走了出来,对了明仁就急眼道:“我不跟你们说轻点么?亏得我下去就跟你姑妈汇报了,要不这声音传下来,我还不得挨批么。”

说着,秋萍和明仁进了门,秋萍和颜悦色地和娇娇商量着将声音放轻,与她合唱了一首《共同渡过》。娇娇毕竟年幼,还没有去过歌厅,只是学了些皮毛,两人坐在那里唱着,秋萍像是老师,娇娇吞吞吐吐、停停顿顿地跟着秋萍对着嘴型依样画葫芦地唱着,这音量被秋萍调小了许多,两人越唱越柔和,娇娇在秋萍一字一句的纠正下,有了字正腔圆的感觉……

明仁趁着她俩不注意,摸住了兜里的那包崔仁贵给的神秘之物往群群手里塞去,群群正寻思着也要唱两首,被明仁手一触碰,倒害羞起来,明仁压低调门道:“这是你父亲给的……”

“不要!”群群大着嗓子,一把推开了明仁的手,幸亏包房里音响声响,娇娇她们全神贯注看着屏幕上的歌词,也未注意。

“好东西呢,你奶奶给的……”明仁明仁见她恨不得一把抓了扔掉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那老太不是嫌我不是男孩,没给他家传种接代么?会给我什么好东西?”那群群朝那东西不屑一顾,不过缓和些口气道:“什么臭男人、臭女人戴过的,你要,就留着。”

明仁只得收起那小包,闭目听起娇娇她们学唱的歌来,就像在听天国的鸟语,只是那曲子倒有苍苍茫茫、寻寻觅觅之感,正冷冷清清之际,却见门被推开了,肖百鲢那张熟悉的面孔先探进门来,咧着嘴说:“害我好找呢,你们原来都躲在这里。”

明仁仔细一瞧,才看清他提着个旅行箱。秋萍、娇娇这时都放下了话筒,围了过来,群群马上接过话筒,换了个歌曲轻声哼唱了起来。

“我问总台你们在哪儿,当班的小红不在,那老阿姨一问三不知,爱理不理的,像欠了她一屁股债似的。”肖百鲢见娇娇她们一脸高兴,又说:“亏得遇见了那个银行里的银鹿,他在楼下抽烟,刚好打听到你们在楼上呢。”

肖百鲢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五颜六色的一个个精致的小盒子。(可不能搞错呦。)肖百鲢先将几个小盒子检出,那娇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接过肖百鲢递过的小盒子,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是一款运动型电子表,往手上一戴,倒十分合适,满意地谢过了肖百鲢,见群群拿了礼物往茶几上一放,仍旧在唱歌,娇娇就催着她打开,群群拿了那盒子往她手里一塞,说:“你喜欢,拿去也没关系。”娇娇哪里抑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一看果然也是一只运动表,颜色却没自己的那只出挑,就依旧放回茶几上。

肖百鲢看着秋萍在一边挤眉弄眼的,就将打开的箱子往明仁身边一推,说:“这箱子就放你这了,你帮着分分,都写着名字呢,哦,我给你和你姑妈买了对梅花对表。”然后从中拿了个打着蝴蝶结的精致小盒陪了秋萍她们唱歌去了。

明仁见娇娇、秋萍抢着要和肖百鲢对唱,就俯首检视那些盒子,见一一标了姓名,看着也有夏莲、春杏等人的份儿,就顺手拿起“夏莲”的礼物,走出了房门。

明仁走到三楼楼梯口,就听着下面二楼转弯处,有夏莲声音传了上来:“没吃的了,如今吴所长在宴请尊贵的客人,那得空给你弄吃的去?你要不找食堂的小伙计打着冷饭冷菜,要不就等着吃他们宴请后多余的残羹剩饭。”

“莲妹妹,别这么狠心么……”

“我刚才送你,你居然想图谋不轨……后来来叫你,你又为什么门不开、声不吭的?!”

“不是那些黄汤害人么,睡死过去了吗?”

“那你继续睡么,睡到明天早上,连早饭一起吃不是更好?”

明仁咳了几声,慢慢走下楼梯,对着银鹿说道:“一起进去吃点不就行了?”

“就不让你进,晚上没有白食吃了……道歉了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有得你吃。”

明仁见夏莲与银鹿胡搅蛮缠,将手里的小盒子递到了夏莲手上,说:“这是肖百鲢从香岛带来的礼物,给你的。”

夏莲正赌着气,听有礼物送来,眯起眼开了盒子看,里面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胸针,就往胸前比划了一下,赶紧装了盒子收了起来,嘴儿咧开了一朵花,对银鹿说道:“你看人家出次远门,就想着给我带礼物,你不说经常出差么,除了带点不值钱的糖果骗骗我们,何曾有过这种像样的礼物?”

“今天不是送你……”银鹿话说了一半,就被明仁推着进去了。两人走进包房,看着申世艺面前摆着酒杯,只听着老头在说故事:“……那仗打得……如今想起来真是两孩子掐架似的……总是老百姓遭殃,亏得我是个通信员,电话线被炸断了,连长让我跑回去求救,我才捡了条小命……唉,等我们再回到阵地时,那个惨啊,没有一个完整的尸体……好了,如今一见面,嘻嘻哈哈大谈友谊,叫做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可我们死去的兄弟姐妹呢,他们还能复生吗?”

秀梅等人正襟危坐地听着,见了银鹿进来,秀梅笑着说:“呦,把你遗忘了,快来吃些。”

银鹿见满桌子的菜也没动多少,就找了个座坐下,秀梅简单介绍了一下,申世艺听说银鹿是在银行办事的,就难得露出笑来说:“财神老爷来了。”

众人没成想老爷子吐出这一句来,都陪着笑了,这下本来凝固的气氛倒也缓和了,申老头对着银鹿说道:“多吃点,可不能怠慢了财神大老爷啊。”

竹君插话说道:“老爷子,农村里接财神是件大事吧?”

“那还用说。”申世艺抹了抹嘴巴,撂了撂胡子说:“农村里规矩多,三天三夜也讲不完,那些天有了垃圾也不能往外倒,也不能乱说话……还是说说我们的财神大老爷,这阵子,我那些徒弟传回话来说,那些公办的工艺美术厂、家具厂一家家都关了门,说是亏损没钱,我倒奇怪了,银行为什么不贷款给这些厂子呢,里面那么些个能工巧匠,还怕他们赚不到钱不成?好端端的厂子说散就散。”申老头见银鹿大口吃菜,也会喝酒,就将眼前几盆鸡鸭鱼肉给他传了过去,银鹿一抬头,赶紧举了杯敬老头,申老头居然也将眼前的酒一干而尽,微笑着看着他继续说:“如今我那些出来打工的徒弟只能单打独斗……也是奇怪,大锅饭不香,这单干户却吃香,大锅里放再多的米饭也是怕别人吃得多,吃小灶再清汤寡水,也觉着心安理得……我看啊,人心散了……争相都去搞投机倒把,吃技术饭的不吃香了,说的‘搞□□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秀梅见银鹿吃得差不多了,就对冬梅、竹君说道:“你们送送老爷子和水仙吧,后面道路光线暗着呢。”

众人都起身相送,申水仙和冬梅扶着申世艺先走,秀梅等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老头子嘴里还客气:“别送了,别送了,明个一早叫我,我可喜欢早睡早起……”

明仁跟着应付了几句,依旧上了楼,秋萍一听楼下宴请结束了,急着就下楼去了,明仁见她已将肖百鲢送的那个胸针戴到了胸前,在灯光下放射着耀眼的火彩,在自己眼前煌煌而过,觉得眼睛也被电到了似的,感觉和夏莲那个胸针似乎不是一类货色……

肖百鲢对娇娇说:“你妈在下面等你呢,我送你们回家?”

娇娇正意犹未尽,哪里想要回家,对了肖百鲢说:“今晚住这不行吗?要走你们先走。”

肖百鲢对明仁眨眨眼,起哄道:“走喽,我们都走喽。”说着果真提了拉杆箱拉了明仁,连同群群都跟出来,这时轮到了娇娇在屋里着急起来:“咦,怎么都走了,群群、明仁哥!”叫喊间,娇娇也只得追了出来,用手拍打着肖百鲢的后背,说:“你最坏了,秋萍在的话,你也溜?”

“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肖百鲢装着不高兴板了脸,将拉杆箱顺手递给明仁,然后对着娇娇说道:“奇怪啊,没让你走啊?我们的腿长在自己身上,你能拦着?”

“好啊,你存心……”娇娇同肖百鲢打打闹闹地一起坐了电梯下了楼,果然若兰、银鹿都等在门口,见肖百鲢、娇娇下了楼,就坐了他的车一起走了。

明仁拖着拉杆箱,与群群一起往办公楼而来。到了楼底下,却见停了两辆车子,竹君、秦羽正站着说话,见明仁和群群一起过来,竹君对群群说:“我们今晚不住这里了,等会儿跟着秦叔叔一起顺路回家去。”

明仁看着后面那辆车是厢式货车,不一会儿,秦踺带了几个农民工过来,秦踺说:“反正她们马上也要搬过去,不如直接将东西放到那小楼里,省得搬来搬去地搞坏了。”

秦羽觉着有理,对明仁说:“这是你们寄放在你姑父家的东西,顺便一起带来了。”说完他们一起上了车,将那辆车开走了。群群便和竹君留在楼下,明仁提了箱子上了楼,走到秀梅办公室门口,见门掩着,就轻轻推开了,一眼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耸立在屋中央,不是别人,正是郑虎,郑虎说道:“……你就收下,放心,这可是我的积蓄,干干净净……”此时他听着背后门开了,就收了声,回头一看,见是明仁,马上改口说:“呦,几年不见,个子长得高了么,单位里与同事关系可好?你们那个新上的项目可要仔细参与啊,虽说是国外的过期技术,可在我们国内可是香饽饽呢……”郑虎深情地看了一眼明仁,又回头看了看秀梅,突然说道:“我有事得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说完,闷头往外一走。

秀梅楞了会儿,也似乎一下子想起什么,拿起桌上一个明仁看着眼熟的手提皮箱追了出去,明仁也跟着来到走廊,两人还没到二楼楼梯口,就听着下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和竹君、群群喊“再见”的声音,秀梅刹住了脚步,长叹一声,转身见明仁跟在后面,虎着脸说:“没事了,我只是想去送送……”然后用空着的一只手扶了楼梯把手,仿佛提了千斤重的物件,蹒跚着往办公室回来。

明仁这时就听竹君上楼梯的声音,她还与人一字一句地说:“要嫁就要嫁这种有情有义有种的男人……”

明仁一摸口袋,正摸在老崔给的那物件上,想想竹君下午对老崔的狠劲,犹豫了,只能自己暂且保管了。

秀梅回到办公桌边,坐等着竹君她们上来。

最近局里居然直接指名道姓分了竹君一套千莲区的房子,只是小了些,她们母女已从家属区搬了出来,同样的待遇要给秀梅,秀梅以为是暗箱操作,婉言谢绝了,知情人都以为她傻……人影出现,果然是竹君母女,却还多了一个沈稷霖,她这几天为了流动资金周转不灵而伤透脑筋,留下来又盘算了几笔帐目,指望挤出一小笔也好……刚才一起吃的晚饭,此时是来告别的。

秀梅关照竹君,这阵子让她专注着筹备竞聘上岗大酒店开张之事……然后让明仁关了门,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手提箱,众人往里一看,是一沓花花绿绿的纸,有各类证券……好些都写了秀梅的名字。秀梅默默地抚动着这些薄薄的纸片,嘴里喃喃地吐了口气,叹道:“钱,可真是他妈的王八蛋,没有它,却是万万不能的。”说完,她似乎才意识到众人的存在,抬眼盯着竹君与沈稷霖奇奇怪怪地说:“没办法啊,上头雷声大雨点小,说得比唱的好听,层层设卡,资金也不知那天到位……总得有人陪他们玩,放心,这钱一定用在刀刃上……将来会还的,会还的……”

竹君与沈稷霖听得莫名其妙,当下,秀梅与沈稷霖把手提箱寄存至财务室保险柜,等着明天入账……群群取了自己挑拣出来的那套名著,明仁笑话她:“这书你早就看过了,怎么又要通读一遍?”

群群抚着书皮笑了笑,道:“这是专家校点的八十回本,我盼了好长时间了,有空与你说,你这个理科生哪懂这些?”

明仁道:“太认真了吧,怪得你成绩比我还好……”

竹君七不搭八地与明仁道:“你姑妈啊,太过认真了,换了我,有房子有钱凭什么不收?唉……这世上万事万物最怕认真二字,我们也自叹不如……要我说呀,凡事树个遥不可及的美好目标,再加一套模棱两可,又纷繁复杂的理论放在嘴上说说就行,说一套做一套也没什么不好,太过认真,一板一眼,轻则争论不休、老拳相相,重则人头落地,血流成河……”(这段话,我也不懂)

明仁也没听懂,就听楼下汽车喇叭时不时按着,知道是秦羽回出来,大概等得不耐烦了,等着沈稷霖下来,她们三人就告辞走了。

秀梅坐到自己办公的位子上,问心无愧地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长久来满腹的心事与委屈化作了无言的泪……

秀梅转脸对了明仁说:“咦,你把我带大门口来干吗?”

哪有死人入囚牢?

两人听闻动静,放眼望去,大门口,那阿三动了拳,这钟心动了脚,两人缠斗作了一团,作《好事近》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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