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申老头一干上活儿就没空搭理人，一心一意只有眼前的这栋楼，那刨、锯、凿、钻、锤、打磨、雕镂之声在他听来都是一曲美妙到不容许旁人打断的交响曲，而他自己理当是一位称职的指挥家……

秀梅见打招呼与笑容换来的还是老爷子严肃的表情，识趣地回到新酒楼底层，和竹君一起查看大堂改成的会场布置得还有什么纰漏。她正环顾之际，就觉得脑后一阵清风袭来，一个爽朗的笑声随及而至……她们已经猜到谁来了，两人同时转过身来，邢如风已经到了面前。

王昌站稳了，说：“哎呀，邢老师，我来晚了，来晚了，失礼啊。”

春杏见他站住了，就收回了那只扶他的手，王昌急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只脱空的手又不能主动去拉她，见秀梅正好伸出手来迎他，忙紧紧握住，端详着秀梅，道：“哎呀，真来晚了，这竞聘上岗让你们先走了一步。”

“大姐！”两人异口同声地叫出口。

正巧这时，春杏引着王昌也到了，后面还跟着肖百鲢和明仁。这王昌最近腰也驼了，发也白了，步履蹒跚的。邢如风性急，老远就招呼着，这王昌脚步慢，眼却尖，一见上级邢如风到了，赶紧加快了脚步，这一快，难免不稳当起来，左右的春杏和肖百鲢急忙去扶，这王昌斜着就偏向了春杏，春杏使劲扶住了他半边身子，那王昌只顾着将另一只胳膊伸向了邢如风，肖百鲢只扶了个空。

明仁拉了拉肖百鲢的袖口，有意避开了些……

邢如风见老王撅着屁股，跌跌冲冲地过来，也脸红了，忙站起来迎接，两双手好不容易握到一起。

秀梅谦让着邢如风往中间领导席坐下，邢如风拉着她的手不放：“干嘛见外，我们姐妹分什么彼此？”

秀梅见她不悦，就解释道：“你旁边的那个座儿就是给石镇长留的，你们正好谈谈……”

“石豹吗？呦，你可请得动他？前几天我们公司底下一办事处开张，瞧见他了，我本想仪式一结束，上去叙叙旧，谁想他一剪完彩，就拍拍屁股走人，官架子大啰。”

红玉击鼓破阵，

世忠血染沙场，

玫瑰铿锵无惧，

第十九回众精英亮相竞聘场两兄弟实话择业观

“他确实忙，给上面出了个土地出租的主意，老郑要他完善方案……又多了个石船开发区，你想多少机关、办事处、企业在等着他，还有镇里的一摊子杂事……这不，今天特意给你们安排在一起么。”竹君插上来说。

“你别偏向他，我只是那么一说，跟一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多谈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再说秀梅每临这种场面事，反而睡得踏实，吃得安稳，早上起来先往那望江楼，见楼架子已经复原，申世艺与秦踺派出的几位上等木工师傅正在忙忙碌碌，心里暗暗敬佩。

这天开了全体中层会议，王昌指示中层干部一起去为竞聘上岗这个新生事物捧场，吴世蟒还鼓动着都要写观后感，一听这振奋人心的消息，窦德专、华德顺、管徳广等人便抹嘴叠肚起来。

这天刚吃过午饭，管德广就催着明仁早些过去，明仁还有些犹犹豫豫之际，肖百鲢电话便来了，说王昌要他和明仁陪着他先去招待所。

邢如风两手分开像久违了老友一般分别抓住两人的手：“啊呀，盼这一天，可等了多少年了，真是……”邢如风凝望着秀梅，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口。

竹君见邢如风动了感情，朝秀梅使使眼色，笑道：“这下好了，以后我们姐妹一起有地方聚了。”

“不迟，王总，您再早来，我们还得管饭呢。”竹君打趣道。

“伶牙俐齿，小竹君，这两天忙得我哪有空吃闲饭呢？这朱老总一个节点一个节点地抓我们进程，我今天就算偷闲了。”王昌习惯性地一咂嘴，往前排一望，都写着“评委”的牌牌，不能轻易乱坐，索性与如风一同站着，把自己厂里要学着秀梅搞竞聘上岗的思路也谈了一二三个想法，（只有想法从没行动，老王一大法宝）讨得如风满意而兴奋地连连称赞。

秀梅脱出手来，与春杏耳语几句，又招过明仁说：“冬梅刚来不久，你人头熟，帮忙一起引导一下。”

边上的冬梅和明仁来到门口，还没站稳，就接到了杨总。这杨总早年严格执行厂纪厂规，得罪人颇多，被觉悟了的工人打伤过一只眼，如今到了中年，这只眼睛视力下降得厉害，今天被秀梅请来做特约嘉宾，所以特地戴了副茶色玻璃眼镜遮挡。明仁见了，亲热地上前扶住他胳膊，杨总严谨而死板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问：“吴大经理在哪呢？”

这时打扮一新的若兰也来找冬梅，看见杨总，笑着问候了，杨总眼角的鱼纹都开了，盯着若兰道：“新娘子来了。”又缠着她问这问那。

杨总见秀梅她们随后赶到，这才作罢道：“吴大经理，你今天办的可是选美大赛啊。”杨总趁大家一愣功夫，继续打趣道：“那走廊壁上贴的都是明星美女照，看得我眼都花了。”

竹君笑道：“您一来，我们那些服务员都成了美女明星，我们平时可看惯了她们，也没觉着怎么美貌，要不怎么说您四个眼睛就是比别人看得清楚呢。”秀梅知道竹君玩笑起来向来没有分寸，让若兰领着他们进旁边的一个小办公室。

春杏与逛了一圈过来过来的肖百鲢巧遇。肖百鲢问：“秋萍呢？”

“正在播音室准备呢，今天袁总怎么没来？”这春杏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明仁他们厂里最近来聚餐逐次增多，遇见了那位文质彬彬又风流倜傥的袁建业后，就有意无意地特别留意他，弄得人们背后都议论她“一怪”，趁机又传颂她的闲言碎语。

“那老王一来，他能来么，他倒是还想来呢。”肖百鲢似乎洞若观火。

春杏木讷地低了头，肖百鲢见秀梅还在，把脸向外探望，对她们道：“牛总和观岛国际的严总来了。”

秀梅她们都争先跨出门来，那严莉隔着墨镜远远的在悠哉悠哉地走，只把手扬一扬，道：“嗨！”

秀梅这才想起严莉作风洋派，索性也招手“嗨”了一声。

严莉转眼就到了面前，这时才伸出纤纤细指，与秀梅轻握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一边与肖百鲢、明仁一一挥手“嗨”“嗨”的，一边摘下墨镜，对秀梅说：“你这儿我听说要造一座园子？什么时候能见到你的杰作？”

秀梅见牛总跛着脚还在往前挪，就答道：“还没个影呢，一片荒芜，后面再要动迁几户人家，又都是钉子户，哪能立竿见影？我这丑媳妇不知何时见得了公婆呢。”说完，去迎着牛总。

这牛总早年跟觉悟了的工人唱反调、玩忽悠，被打伤了腿，治了个半吊子，落下了病根，走路也不利索，这会儿缓慢挪着步，见严莉和秀梅诚心等着他呢，这才加快脚步，终于有力地握住了秀梅的手：“啊呀，小吴啊，这回闹大了……你人可瘦多了，保重啊。”

秀梅见做评委的到得差不多了，就将他们都请到大厅旁的一小间里，明仁仍留在门口，远远见她们进去后就关了门。明仁问冬梅刚才若兰来找她干嘛？冬梅回答说，来找发给评委们的资料呢。

钟心、绿萝一齐过来摆开了折叠桌椅，放好签到本，进场一人可领一份礼品，刚停当，老王组织来观摩的骨干们也由大巴送了过来。

等场子里人都挤得差不多了，那小房间的门也开了，只见严莉、如风领头，一人手里提了个资料袋，秀梅她们陪着这一干人等陆续入座。中间空着是给石豹和马总的，一边依次杨总、王昌、牛总，一边依次严莉、如风、秀梅、竹君，若兰去了台边准备主持。

不一会儿，马总也到了。秀梅这时有些坐立不安，眼睛不时看看手表，当指针快到正点前一分钟，石豹高大敦实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秀梅起身离座快步迎了上前，紧紧握住石豹那双厚实钢硬的手，石豹笑眯眯地说：“没迟到吧？实在太忙啊。”

评委们都陆续围了上来，嘘寒问暖一番。请来的报社领导步芍药领着记者，还有厂里的卓秀菱、娄光都把□□短炮闪了起来。石豹向来抓紧时间，毫不客套地往中间一坐，大家各自找了自己合适的位子坐下。

若兰见石豹坐定了，就秉着浓妆艳抹的脸蛋，神采飞扬的目光，打足十二分的精神，踱到了台上（可与冬梅的描写对看。），刚说了几句开场白，邢如风带头鼓起掌来，众人紧跟。石豹身边正巧一边坐着马总，另一边挤着杨总，这老杨跟石豹也熟惯了，朝台上努努嘴问石豹：“这位大美人、新娘子是谁啊？”

石豹见他脱了墨镜，一只好眼还眨巴眨巴的，想笑没笑出来，脸上绷紧的褶子毕竟也舒展开了，轻声说：“你这‘老狐狸’，又给我下套是不是？你快追好你的女神，别看着碗里的，又瞧着锅里的。”

杨总笑着打听：“讲两句，就走？”

石豹摇着头说：“不走了，也不准备发言，今天我就老老实实做我的评委。”

那边马总听他俩说话心里也有了底，见石豹眼睛盯着台上拉着的横幅出神，便低头看起资料来。冬梅过来将资料袋放在石豹面前，转身就走，却被秀梅叫住，冬梅俯下身子，秀梅附耳交代了几句，冬梅这才注意到跟着石豹来的还有一位小巧玲珑女子，此时正站在门口跟明仁他们说话，冬梅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这位正是秘书姚茜，见过这场面多了，自己原不是评委，就站在门口和明仁、肖百鲢聊起天来。

冬梅一向不善交际，过来先拉了拉明仁的袖子，姚茜听着声，转过脸上下打量了一下冬梅，觉得冬梅打扮自然清新，颇有好感，她有一双似凝似蹙的眼睛透着一丝让人怜让人忧的哀怨，偏厚的嘴唇让人联想到忠厚老实的意味，姚茜阅人的目光让冬梅垂下了头，明仁朝门旁那个小间努努嘴，冬梅顿时会了意，就引了姚茜去休息了。

肖百鲢望着姚茜亭亭玉立的身影消失在那扇小门里，喃喃地对明仁说道：“这小女人可厉害，从秘书到宣传部门的负责人才多久？这回又要荣升开发区的负责人了，简直是坐直升机啊？”

明仁听着听着，却浮现了若兰平日里经常无缘无故忧郁出神的目光，此刻不便议论什么，就将视线挪到了台上，若兰□□到评委里石豹、严莉等人的名字，这邢如风听若兰念一个就领头起劲地鼓掌，众人只得跟从，全场气氛倒也被带动着热闹了起来。

“我妈就喜欢这种大场合。”肖百鲢咕噜了一句。

若兰接着念到“公平、公正、公开”的竞聘原则时，明仁见冬梅出来了，叫上钟心也一起往播音室方向去了。

临时搭的台上灯光稍稍暗了一些，台上放下了白色背景布帘，摄像机开始播放着每个竞聘者的才艺、形象宣传片。肖百鲢胳膊肘捅着明仁说：“这娄光拍女人最有一套，连那个小胖子……避开那身段，专去表现手部特征，突出手部的那种白嫩、细腻，又特写那种笑容，多么天真、灿烂……可谓扬长避短。”明仁知道他说的小胖子是夏莲，故笑而不语。

摄像放到钟直的才艺展示，拍了他在种满了各式各样植物的背景里，精心指导着那些养着猪马牛羊诸禽兽的养殖户们，又一个大特写拍到他从书橱里拿出成摞的各种养殖书来，在灯下孜孜不倦地学习起来……

等放完片子，灯光恢复时，会议室里先后走出了春杏、秋萍、夏莲、小红、冬梅、钟心（忠心）、钟直（种植）几个，一字排开了站到了台下。若兰看见她们就位了，就宣布第二项程序：竞聘演讲。

首先上场的是春杏，脚蹬高跟鞋显得更加修长，稳稳地迈到话筒前，规规矩矩地站着，侃侃而谈，内容详实又切时弊，原来这春杏有心，拿了稿子特意让明仁给改了又改，更润了色，然后背了下来。

明仁有些得意地对肖百鲢说：“这可是当领导的料？说话都不用草稿，信口道来。”肖百鲢也笑不作答。

春杏话音刚落，一阵热烈的掌声就响了起来，邢如风鼓得起劲，又将头伸向秀梅说着什么。

若兰等评委们都打了分，这才宣布下一个出场的，是秋萍。

秋萍今天特地穿了件裁改过了的套装，显得更加贴身，凸显自己那水蛇样的身段，足蹬一双加高型的高跟鞋，个头看上去倒是和春杏也不分伯仲了。秋萍为了今天走稳，偷空也来练过几次，对路径已经了然于心。当她稳稳地站到话筒前，只听得场子里唯有话筒里传出她细微的呼吸声……秋萍热情地向众人鞠了一躬，开始了她的演讲……明仁见秋萍讲的顺畅不说，眼眸子随着手势飘向四方，似乎要照顾到每个角落里射过来的无数个惊艳目光。

听秋萍讲得如此文采飞扬，明仁将狐疑地的目光投向了肖百鲢，肖百鲢此刻正洋洋得意地盯着台上的秋萍，目不斜视。明仁猛然想起前几天去他办公室，见他埋头神神秘秘地在写着什么，当时就觉奇怪：这家伙毕业后，也没见他正儿八经地写过几回东西……明仁这下算是恍然大悟了，顿时一股酸酸的滋味泛上了心头，后面秋萍讲些什么也入不得耳了，唯独听到结束后雷鸣般的掌声。这回倒是竹君、秀梅鼓掌鼓得起劲，邢如风只是两手合十装装样子罢了，石豹、严莉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也由衷地鼓起掌来，马总、王昌等人都是最会看眼色的主，紧跟领导，犹过之而不及。这秋萍临下台还不忘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翩翩然下得台去。

若兰等掌声稀了下来，才满意地站了上来，插了几句对评委热情的答谢话，看看几个评委都在纸上打了分，这才宣布下一个上场的。

若兰叫了两回，才见这回上场的是夏莲，底下的套裙撑着一对白胖胖的腿儿，穿了双平底鞋，先看着就矮人一截，又是慢慢吞吞、躲躲闪闪地上了台，在话筒前晃了晃才站定，“咳”“咳”咳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伸出两只小胖手拱了拱，引得底下哄堂大笑，夏莲摇摇头红了脸，才将一张皱巴巴的稿纸拿了出来。明仁想这份稿子也是出自自己的手笔，不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竖着耳朵细听。谁想这夏莲趁着这几天秀梅放她们练习，早就被银鹿约了出去闲逛，也没好好看过几遍，此时一字一句停停顿顿地念了稿子，直叫明仁肠子悔青，牙根发痒，好不容易熬到她念完了，下台前，她不知怎的想起该鞠个躬，没想到那长头发被甩到了前面碰着了话筒（将来改了短发，恐怕就是今天吃了亏，记住了。），又怕倒了，忙伸出手来抱住了，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子哄笑……

接着便是是小红上场，小红这回是被秀梅点名动员着来的，这小红平日里胆子挺大，无话不说，可一见这场面却晕了，上台来只会说一口结结巴巴的本地话，从头到尾低头看着从钟心那里抄来的稿子，错字连篇地念完，总算得了本地员工为主的一些稀稀拉拉掌声。

以后依次便是冬梅、钟心发言，冬梅虽说完整地念完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是报流水账的，给人感觉似乎少了些自信与谋略……那钟心声音洪亮、言简意赅、思路清晰，可毕竟太过简单，威武有余而文采不足。

若兰看看差不多了，就走到马总边上征求让哪位领导先发言。马总知道直接让石豹做总结过早过露，自己这种公开场合也没兴趣说什么，更不想让牛总、杨总抢了了风头，心里早已盘算停当，见若兰来问，回答说：“今天领导多，我们也不说什么了，让秀梅、如风代表一下得了，石镇长可是万忙之中抽空来的，一定要做总结性的发言。”若兰一听就觉得有理，想这如风是宣传口的负责人，又擅长演讲，今天露脸的机会不给她给谁？秀梅和石豹也是少不了要讲讲的……

这时台上轮到最后一位是钟直，钟直的口才比小红糟糕，平时闷闷的一个人，上台发言却并非所长，讲话吞吞吐吐不说，而且会憋了半天才蹦一个字出来，也听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若兰好不容易等他勉强读完，掌声稀落之际又上了台，若兰宣布统计组组长竹君及跟老王借来的卓秀菱、蔡燕当场来统计票数。于是竹君她们收了众领导的评分票到小办公室去了，明仁看着她们进门同时，姚茜拎着两个装资料的袋出来，也不停留，径直走出了大门。

若兰接着先让秀梅上台来说几句，秀梅也不推托，整了整衣冠，往台上走来，还未上台，底下掌声已经响起来，秀梅微笑着边走边看看脚下，频频朝台下双手合十，掌声还在持续，秀梅心头倒是一震，心想：这回可真是没了退路，望着这些可爱的职工，热血不由上涌，接过若兰递过的话筒，开始热情激昂地说了起来……

秀梅用自己的成长经历再加上朴素真诚的语言激励着在座的年轻人要艰苦奋斗，明仁看自己姑妈说到动情处，眼里泛出了莹莹的泪花……

“……面前哪怕是荆棘遍地，布满地雷阵，我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秀梅以这句做了结尾，台下好些人还在翘首以盼，似乎还在等待她要说些什么，秀梅只能明确表示自己已经说完，周围这才响起震耳的掌声。

接着就轮到如风发言，如风也有些深感意外，一边起身，一边还和若兰、马总客气，拉拉扯扯地来到台前，若兰捧着她的胳膊将她送上了台。

如风到底是北方大都市见过世面的，马上就进入角色，越说越起劲，到后来简直就是口若悬河了：“这百福源大酒店啊，哦，这酒店名字我想也该宣布了，这企业啊，好比一辆又新又大的马车，领导们啊就像大马……”

肖百鲢早听得不耐烦了，对着明仁说道：“我妈又要犯神经了。”果然，后排响起了零星的讪笑声。

如风丝毫没有察觉，依然津津有味地说：“我们呢就是是中马，我们的功能是指指路、领领头，可实际的工作还要靠在座的职工——你们这些身强力壮的小马，所谓小马拉大车，越拉越有力！你们啊，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众人就如被灌了迷魂汤一般，恍如进入了催眠状态。如风说得唾沫四溅，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儿绽开了多条笑纹：“以前的老人们常提‘三八’作风，我看倒挺适合你们大酒店的管理……”这时后排坐的年轻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石豹、马总等人刚才听她说到什么“大马”、“中马”的，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的，现在看她实在说得不像样，又不能阻止，只能在底下暗暗跺脚。

若兰站在台下离她近些，这时背对着众人，用右手指指左手的手表向她示意，如风这才觉得是该刹车了，便做了个大挥手，意犹未尽地说道：“朋友们，让我们用饱满的热情迎接新的挑战。”这时台下迫不及待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只是如风下得台后，还没想明白自己说到“三八”作风时，下面会有哄笑，好在如风的性子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自己得到的掌声不亚于前面的那些人，也觉着该心满意足了。

此时竹君拿了张统计表出了门口旁那个小间，到了秀梅面前，将统计结果交了她们，秀梅看完，便让若兰去宣布结果。

若兰神采奕奕地走上台来，从低到好高依次宣读得分。宣布最高分时，并列有两人：秋萍与春杏。这大堂经理职位到底是谁？众人还留了个悬念。小红因为才艺展示的只是快速叠被子，拉下了总分，也就和钟直一起垫了底。

若兰最后稳稳当当地宣布道：“鉴于两个得分最高的是一样分数，我们领导班子还要开会讨论，具体结果会及时公布的，接下来请我们的父母官石镇长讲话，大家欢迎！”

这时坐在台下的马总站起身带头鼓起掌来，众人也紧跟着站起来，石豹赶紧面向众人拱手示意，一阵疾走，斗志昂扬地跑上了台。这石豹讲话有个特点，总是喜欢盯着时事热点，“机关枪”一般漫谈，然后快刀斩乱麻地切入要点，最后又总绕到“敢作敢当”、“豁出去”这两个词上，今天当然也是如法炮制，明仁、肖百鲢听惯了，没觉得什么新鲜，可在座的年轻人偶尔听他讲讲，倒也津津有味，场子里一时安静得出奇。

肖百鲢悄悄问明仁：“你听出什么新鲜的来？”

明仁摇摇头。

“他可要升了。”

明仁疑惑地看看他，肖百鲢神秘地一笑，看看周围人没注意他们，就将嘴凑近了明仁的耳朵，压低声音说：“我偶尔听说这里几个镇马上要合并成立新区了，你没听他今天与往日不同，说的多是‘千莲地区’，而很少再提石船镇么？”

明仁暗暗佩服肖百鲢，赞同地点点头。

这时石豹正激情澎湃地说到最后一句：“让我们为建设一个崭新的千莲地区而努力奋斗！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接着，全场爆发出震耳愈聋的掌声。

明仁注意到肖百鲢鼻子里“哼”了一声，即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明仁听：“这下又该大拆大建了。”

等散了会，送走了石豹、严莉和几位老总等客人，秀梅连忙召呼了若兰、竹君开会，因马总和如风也相关，就一起留了下来，坐进了秀梅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开起了会来。

如风进会议室前，将手中的资料袋交给了肖百鲢，肖百鲢喜滋滋地接了，和明仁躲进隔壁秀梅的办公室，肖百鲢打开资料袋，见里面有个信封，忙打了开来，抽出一大叠礼券，笑嘻嘻地在明仁眼前扬了扬，说道：“你姑妈派头不小么，这回也来这一套？”

明仁笑着伸过手来，说：“来来来，见面分一半，给我一半。”

肖百鲢赶紧往自己怀里一收，说：“别逗我了，你姑妈会不留一份给你？”

“从来没有，今天你不打开，我也不知道以前你们开会时那些资料袋里装着什么。”

肖百鲢老练地退后一步，扬扬手中的礼券，说：“哪次开会不发这些？”然后就揣进了自己的包里。

明仁沉默着坐到了沙发上，肖百鲢继续说道：“反正都是公家的钱，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哎，哥们，这次出国去，朱老总透露说，要提我做办公室主任助理，我请你吃饭如何？”

明仁脸上不露声色地说：“那恭喜你了。”

肖百鲢眼珠子一转，见天色还早，就对明仁说：“我出去一会儿，她们有得扯皮了，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说完就走了。

明仁百无聊赖地站了起来，到了底楼总台，看着小红正对春杏、夏莲说：“明天下午过来，我们那里演戏呢。”

“你们村里这几天不是大办丧事，怎么还演戏？”夏莲一听有戏看，就将刚才台上出洋相的事丢到了爪哇国去了，仔细地问了起来。

小红看着明仁一起过来，就说：“明天是老村长做七，我们村原来有个戏班子，后来公家不养人了，就跑外地去演出了，好几个都是本家本族的，这回回来奔丧，我爸和众村民凑了钱，大演阴戏呢，老村长活着时最爱看她们演戏了，明仁哥，你也一起来啊，就在我家吃饭。”

“我可不去，阴丝丝的，鬼戏有什么好看的？”春杏有些担忧地说。

“反正这两天放假，后面说不定就忙了起来，难得一次好机会，你要害怕，我拉上范韶、钟直一起去，哦，还有这一位不也是大老爷们吗？”夏莲一指明仁。

“鬼片我都不看，鬼戏有什么好看的？”明仁也有些犹豫。

“她们可真的是难得演一回，如今那些新招的徒弟还演不像样呢，再过几年一失传，你想看都看不着呢。”小红见他们俩都不想去，就有些着急了。

夏莲对了明仁提高了嗓门说：“你个大老爷们怕什么？本姑娘可不是吃素的，你们不去我去！”夏莲也不知那部片子里学来的谈吐，竖了大拇指往自己胸口指指。

“我怕什么？”明仁倒被她激将起来，对小红说：“明天你来叫我。”明仁转身上了楼，还自说自话道：“怪到今天不顺，什么鬼戏阴戏的，小姑娘也喜欢上了妖魔鬼怪，如今这是什么世道！”

当快走到三楼楼梯口，就听着走廊里有人走了出来，如风的声音传了过来：“秀梅，这回我可保留意见，我觉得还是春杏合适，就是冬梅、夏莲也比她强！”

明仁拖着疲惫步伐打住了脚步，扶着扶手歇了一口气，又听竹君反驳道：“这大堂经理能力最主要的，这些小节有什么关系，提醒一下就是了。”

又听马总说道：“好了好了，都表决了，定下的事就别再多提，你们没看见秀梅的压力有多大？”这句话一出口，里面一片寂静。

明仁趁着此时加重了脚步，走了上来，秀梅正将她们送出来，那如风一脸不悦，明仁知道她一贯喜怒都挂在脸上，也不足为奇，往边上让了一让，谁想如风见了明仁倒和颜悦色起来，问：“我家那个宝货上哪了？”

明仁肚里也能猜着几分，只能胡乱答道：“去送王厂长了，马上就过来。”

如风低了头自语道：“好像老王跟了牛总他们走的？”

众人一散，秀梅拉了明仁进了办公室，两人坐到了沙发上，秀梅兴奋地搓着手说：“终于运作起来了，小明，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接着上下扫视了一遍明仁，笑着说：“你看你这一身穿的，还没小肖一双鞋贵呢。”说着拿过自己的小皮包抽出一沓子钱来，塞到明仁手中，说道：“过两天我们就要重新开张了，都是贵客盈门的，你也穿得体面点，唉，是姑妈的不是，自打你毕业后也没好好给你打扮打扮，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一打扮，小伙子还是挺精神的么。”边说着话，秀梅的眼光开始柔和起来，慈祥地凝视着明仁。

明仁问秀梅道：“姑妈，那些证券真很值钱？”

“我也没想到，这世道真是变了，没想那几张破纸那么值钱……过去你奶奶、爷爷老说，这股票害死人，一跌就有人跳楼跳河，没想如今还没买呢，光一张认购的纸片就能卖钱……告诉你啊，那天我去存钱的时候，你拦着没让我买那些认购证，可实际上我后来托竹君买了些玩玩，比如捐了做慈善，没想到这好心倒有好报，这回我和竹君可赚大发了……如今她还抽了一部分资金投资饭店呢。”

“您还真买了？”

“你听我说，你姑父拿来的那些都交了公了……这些可是我赚的钱买的，用得心安理得。”秀梅指了指明仁手里捏着的钱说道：“这些你尽管用，将来有余还要给你存钱娶老婆呢。”

见明仁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秀梅又关照道：“你呀趁明天休息，也该去看看你父母，顺便把这些请帖带过去交给你父亲，我和你父亲有好些老朋友在教育局呢，重新开张时，可不能忘了他们……还有，如果你时间富裕，给你那个郑阿姨挂个电话，她自己的终身大事没着落，却给你物色了一位女朋友，你怎么也得谢谢人家，有空也约着见见面呦？”

明仁被秀梅说得低下了头，秀梅将两叠请柬交到明仁手中，明仁将钱和请柬都收入自己的包里，秀梅又说：“这酒店开张的请柬，一沓给你父亲，另一沓给肖百鲢去分发，这回老王也算是给足我面子，捧了个大场子，还有啊，你郑阿姨开张那天不用请，她最怕俗怕吵，等我另约时间安排她过来。”明仁都答应了，两人这才去了新楼，陪着马总、如风吃便饭去了。

第二天，明仁赶了个早，回自己家时已经日上三竿，父亲最近忙碌起来，人影不见，大门紧闭，敲门也没反应……巧的是如菊买了菜及时回来了。

明义的那间卧室房门还关得紧紧的，如菊知道他还在睡懒觉，就拉了明仁到厨房间说道：“你父亲这个甩手掌柜最近倒忙了起来，说是教育局新来的主管领导要来看公开课，选定了他和傅枫，趁今天再去学校备备课，你看这屋子弄得乱乱的一早就出去了。”

“那您不让弟弟帮帮忙？他可是身强力壮呢。”

“啊呀，他总还是小孩子么，连你都指望不上了，还指望他？”如菊开始洗起菜来，明仁与母亲也不常见面，多说几句有了争执反而不美，不如趁明义不在厅里，将自己和青松合用的那个书橱整理一下，准备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搬去那栋小楼，于是就退出了厨房。

明仁打开客厅一角大书橱的橱门，一看自己那层的书还整整齐齐地摆着，底下父亲原来爱好的那些诗歌、艺术、天文书都不见了，全换了花花绿绿封面的激情、血腥小说，不仅摆得乱糟糟，底下还压着几本图片书，明仁抽出来一看，顿时热血上涌，原来是些裸女图片……

如菊不知何时停了手里的活，出现在明仁身后，明仁赶紧合起那些书页……

如菊俯下身来，在明仁的耳边轻声说：“你那个父亲越老越花痴，前一阵子，我看他那些旧书都生了蟑螂、蛀虫，快要殃及你买的那些新书了，就被我悄悄卖了废品，呦，他就跟我翻脸了……然后他又换了一批，你看看，都是些什么下流小说？原来都藏在床下、衣柜角落里，这下好了，都公开放进了书柜……也不顾忌顾忌你们兄弟俩，我真怕着哪天亲戚家的孩子来了，拉开橱门翻翻，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明仁将父亲那些书垛了垛，又整了整，在一本旧书里居然发现了几张父亲与一位年轻女子发了黄的合影照，怎么看都像马总的夫人辛楠蓉，明仁也不敢声张。

如菊拿了个蜜桔给明仁，说：“啊呀，我也是拿他没办法，如今他刚提了教导主任，钱赚得多了，还不得看他脸色？”原来如菊最近单位里关停并转，待退了回来，收入剧减，而青松反倒是春风得意起来……

明仁关了橱门，见桌上堆了七七八八的盆子、饭碗，有吃了一半的点心，也有盘底朝天堆了食物残渣的，有些觉着恶心……一走进父母的卧室，又见床上、沙发上东一件西一件地扔着父亲换下的衣服，一股隔夜没通过风的味道直冲脑门子……明仁先开了窗，见阳台上佛龛前的供香倒刚刚燃尽，如菊紧跟一步，凑到明仁边上又数落起来：“哎呀，都说你父亲是有知识有文化的教师，迷信得很呢，像发神经一般，早上起来只洗个脸、刷个牙，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拜佛，东南西北地叩头，足足半个小时，再就是打扮，人弄得清清爽爽，可谁知道这屋里就被他糟蹋成了狗窝一般呢？以前住楼上楼下时，你姑妈还怪我不给他收拾干净，你看看我忙得过来么？我就像个老妈子，样样都得管。”

两人正说着话，明仁就听隔壁有开门声，如菊耳朵不大好，似乎没有听见，继续絮絮叨叨地数落道：“前几年它就像个‘煨灶猫’，整日里无精打采的，吃了晚饭，和你弟弟两人一起出去散步，整个赛过活神仙……这两天升了官，更是了不得了，除了早上烧香拜佛看见他，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如菊诉苦正起劲之时，就听着客厅里明义在叫唤，如菊马上收了声，喜笑颜开地赶了出来。

原来这明义见桌上罗乱，早倒了胃口，就叫唤起来，如菊此时看着明义往客厅中央一站，和跟她出来的明仁一比，虽然都是丰额明眸，满月脸、琉璃眼、唇红齿白，可明义更加魁梧，这对宝贝在自己身边，好似天上明月与星星，不由自主地勾了明义的胳膊，拉着明仁说道：“好囡囡，想吃什么，妈给你们做。”

明义见如菊不偏不倚，内心有些妒忌，打着哈欠道：“都吃腻了，想不出什么可吃的，要不我外面吃去吧。”

“啊呀，外面哪能吃呀，那些乡巴佬的面粉里都掺了添加剂，那油是千年不换的，肉都是下脚料……”

一谈起吃来，如菊又是滔滔不绝，连明义都笑了，打断她道：“难得吃一些也毒不死。”

如菊似乎想起什么，说：“哎，吃猫耳朵怎么样？正好我买了荠菜，傅枫送来的大开洋，热汤热水的吃了舒坦，可好？”如菊此时又转脸对了明仁说：“你也吃些吧？”

明仁这才觉得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了，连忙点头，如菊见两兄弟都没有什么疑义，就进了厨房。明仁、明义就在桌子边面对面地坐了，明义看着桌上的杂乱光景，也有些羞愧，将那些盆碗往边上推了推，明仁赶紧将这些空盘子空碗拿到厨房，正准备洗，如菊叫道：“哎呀，你放着好了，这厨房这么小，挤着我活都没法干了，你又洗不干净。”

明仁听了有些不舒服，就争辩道：“这里站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如菊忙说：“你呀，就是不如你弟弟听话，我干活时，边上一受干扰，我就觉着难受，你还是快出去吧。”

明仁只得悻悻地出了厨房，与明义坐到面对面，明义开口问道：“哥，听说姑妈的大酒店重新开张了？”

明仁这才想起包里的请柬之事，忙取了交给明义，让他转交父亲。明义笑嘻嘻地说：“你猜猜我这分配回进了哪里？”

明仁前一阵子就听父亲提到正托了杨总给明义找工作呢，猜着他不会也要进供应公司吧，于是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明义哈哈大笑，说：“公司、厂矿这种地方我可不愿去，那有什么前途？我可托了贵人了，也快下来了。”

“托的谁？去的哪呢？”

“托的谁，可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去的地方你早晚也得知道，是有权有势的衙门。”

明仁赌气道：“你个小气鬼，你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不会是找了王国的女儿了吧？”

明义摇摇头，回答道：“那哪能呢？本来她就嫌弃我没背景、又没钱，何况她一回北方念书，就与我疏远了……我怎么再去求她？”两人都沉默了。

不久，如菊端出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猫耳朵来，兄弟俩也等不及凉一凉，就趁热吃起来，急得如菊在一边唠叨：“太烫了，慢些吃，烫坏了肠道心肺可不得了。”说着手拍着明义肩说：“你那碗正盛在底上，许多开洋都沉了底。”

明义用筷子一撩，果然红红的大开洋都浮出了汤水面，明义得意地瞧着明仁说：“妈对我就是好。”

如菊又在厨房忙了一阵，看着天色已临近晌午，似乎意识到什么，出来对明仁说：“你可留着吃午饭？”

明义在一边轻声嘀咕：“酒店里的饭菜才好吃呢，哪会吃你做的呢？”

明仁本来吃得又饱又香，就抬头回了如菊一句：“我还有事赶回去呢，不吃了。”

如菊倒也有些不舍，见桌上还有茶叶蛋，又要去热，明仁却告辞出了家门。

刚到弄堂口，正见着一辆有些面熟的轿车停在弄口，父亲青松刚好下车，那辆车急着就走了。

青松突然看见自己儿子，有些尴尬，露出难得的笑容，说：“怎么不吃午饭就走？”

“我是来送请柬的，现在弟弟手上，酒店开张，姑妈让您多请些老朋友呢，我妈手脚慢，忙好了不知什么时候呢，我刚吃了早饭，也不饿，回去还有事呢。”

青松点点头，说：“啊呀，你说得也是，我回来拿些东西……被你这一提醒，那倒是，等你妈忙好真不知什么时候，还不如不回来呢。”青松望了望身后远去的那辆车影，又语重心长地对明仁说：“我和你们杨总最近经常搞同学聚会，谈到你这阵子表现，你可千万别看不起老管那些个大老粗，这种人可是粗中有细，有事没事地爱往领导面前跑，别看着领导表面上嫌他烦，其实内心喜欢都来不及，你呀，可别锋芒太露了，当心被人背后打了小报告。”

明仁先去市中心商场逛了一圈，买了些服饰，那一沓钱买名牌也真买不了几件，想起小红邀请看鬼戏的事，就坐车往回赶。

明仁正不知不觉打上了盹，谁知却被一阵吵吵声吵醒了……

“就是。”邢如风舒了一口气。

须眉理当自强。

朱总、袁建业考察一回来，厂里的工地上又热闹起来，那些围着王昌转的人如同冬眠中醒来，又忙得跟无头苍蝇似的，一切回复到老样子，明仁他们每天又是晚归，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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